第二十八章

    “你虽不在军中,  却也是习武之人,回京以后,自去裴旭处领三十廷杖吧。再罚半年俸禄,  便不追究了。毕竟朕也不想看到参你的折子出现在御案上。”

    施探微隐隐叹了口气,温和地说。

    御林军统领裴旭,是官家身边得力武将,亦是二人的武学师长。

    “臣弟领旨。”

    真是一个爱护弟弟的兄长啊。

    迟迟感叹,  目光不住在二人身上流连,心想都是同一张脸,怎么人与人的差距就能这么大呢?

    “至于年三小姐……就暂且跟着我们吧,  ”

    施探微有些歉意地看过来,宛若一个斯文有礼的贵公子,  让人好感倍增。

    年三小姐……自打进宫做了宫女以后,在名在册,  久违地有人这般唤自己,  迟迟不禁有些脸红。

    她小声道:“吾皇还是唤我迟迟吧……或者,或者像我娘亲一样唤我。”

    施探微一顿,  不知想到什么,  缓缓牵起唇角,有些揶揄的样子。

    “小年糕?”

    这声出来迟迟感觉耳廓酥酥麻麻的,  小时候娘亲这么唤她还不觉得,  被他这么一喊有种莫名的亲昵。

    以前小和尚也这么喊过自己,但不知是不是两个人都长大了的缘故,  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磁性,听得人心中发颤。

    “小年糕?”

    施见青重复了一遍。

    他看了迟迟一眼,这家伙别的不说,倒是长得白白嫩嫩的,  这名字还是蛮称她的……

    不自觉有些出神,然而看到她对着施探微脸红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刺目,不禁攥紧了手指。

    自己好歹与施探微一母同胞,有些东西外人不甚了解,他却是一清二楚。

    按理说他这兄长,看似待谁都斯文有礼,实则骨子里的淡漠疏离。

    不论是从事洒扫的低微宫女,还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女子,凡是与官家有过接触的,无不称赞其性情温和,风评极好。

    但奇怪的是从来没有女子主动靠近,大约是身份使然,又兼天威难测。

    即便这个年迟迟与他之前有过旧谊,但在皇兄心中,应该也跟那些女子没有什么区别……

    他忽然想起觅蓝。

    觅蓝算是第一个敢明目张胆使手段接近皇兄的,大抵是因着母后的缘故,皇兄待她还算有几分不同……

    不对。

    他猛地想起,年迟迟之前吸引自己,不就是因为她与觅蓝在眉眼之间,生得有几分相似吗?

    假如……

    恰恰相反呢?不是她肖似觅蓝,而是觅蓝肖似她……

    他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当真,是如此吗?

    按下这些心思,施见青道:“不知皇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施探微道:“京中有裴旭坐镇,这乱子不会持续太久。此次出宫,朕另有要事在身,你可记得老师有一子,如今云游四海,近来刚刚回到梦随郡?”

    “长孙玉衡?”

    玉衡公子的盛名即便是在帝京也有耳闻,长孙丞相前年致仕还家,相位一直空置,“莫非丞相之位皇兄属意……”

    施探微不语,已然给出了答案。

    “那这个家伙呢?”施见青看向年迟迟,掩不住的嫌弃,“带着她不就是个累赘吗?”

    “……”

    迟迟冲他挥起拳头。

    施见青感觉腮帮子有些发疼,脸色不禁铁青起来,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

    他长舒一口气,忽然轻轻一笑,然后冲着迟迟走了过去。

    “也罢,既然是本王将你带出来的,那就由本王来负责你的生死。”

    他一把提溜起年迟迟,就像是提溜一个沙袋一般轻松,阴恻恻地说,“放心吧,本王不会让你早早往生的。”

    迟迟感觉一阵凉风袭来,不禁缩了缩脖子,眼巴巴地看向施探微。

    后者弯弯眼睛,示意她莫要害怕,抬手阻止施见青的恶行:

    “既然决定随行,路上自是要乔装一番,我们三人便以表兄妹相称吧。”他皱眉嘱咐道,“你既作为年长,需有一些兄长的样子才是。”

    施见青这才把她一丢,拍了拍手,哼了一声,抬起高傲的下巴:

    “能跟本王攀亲戚,你这小宫女还是开朝以来头一个,算你有福气!”

    迟迟却是一怔,破天荒地没跟他杠上,反倒呆呆地看向施探微。

    表哥?表妹?

    这不是之前小侍卫跟自己的戏言吗?那股诡异的熟悉感再度涌上了心头……

    她思来想去还是想知道答案,不禁悄悄凑到施探微身边。

    “吾皇,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你说。”对她的语气比对施见青温柔多了,听得施见青牙根发酸。

    也不知是酸自己亲兄长对一个外人都比对自己好,还是酸其他的……

    看看看看,这俩人距离近的,就差贴到一起了。

    迟迟鼓起勇气,亮晶晶的眼眸直视他,“我们之前是不是还见过一面?就是在宫里的时候,然后你蒙着眼睛……你还……做小笼包……”

    越说声音越低。

    她没底气了,她自己也觉得很荒谬,他贵为天子,怎么可能有那种闲情逸致。

    再说了他图什么呢?逗自己玩,觉得戏弄一个宫女很好玩吗?

    她认识的小和尚不是那样的人。

    “你觉得呢?”

    令她意外的是,施探微不肯定也不否定,反倒微微歪了下头,语气轻缓地反问道。那双灰绿色的眼眸勾人极了。

    迟迟被问得愣住了,这意思不就是……

    施见青没好气道:“你不会才意识到吧。”

    不过他也有些意外,皇兄就这般一点都不遮掩的吗?这种坦然的态度,换成他可是万万做不到的。

    怎么也该有点尴尬才是。

    迟迟不敢置信,整个人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所以小侍卫性情大变……是因为他前后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为、为什么。”

    她有点结巴,施探微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瞧,好像是要她自己想。

    迟迟只好苦思冥想,猛地灵光一闪。

    嗟叹湖边,那个亲吻……她那个时候紧张极了,因为第一次做这种大胆的事,现在细细想来,他们的衣服,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

    反应也……很不一样。

    脑海中的画面再一次重演。槐花树下少年紧闭着鸦羽般的眼睫,苍白的皮肤,烧红的耳根与急促的呼吸。

    还有那握住自己,想用力把她推开的手……

    她的脸一下子烧红了,视线扫到他莹润的淡色薄唇,浑身一震,随即默默地、僵硬地移开。

    两个人什么也不说。一个扭过脸,默默低头捂住脸颊,羞愤欲死。

    一个则是满脸从容、好像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但是两人之间那种忽然暧昧起来的氛围……

    施见青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

    直觉告诉他,他们之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压根就不拿他放在眼里!

    “皇兄这般行事,也算横刀夺爱了吧?这恐怕,不是君子所为吧?”

    施见青冷笑道。

    尖锐刻薄不加掩饰,火药味忽然浓重起来。

    眼前被少年修长的身影挡住,施见青漆黑的眼眸里写满了冰冷。

    迟迟却完全无暇顾及,也没注意到他用了横刀夺爱这个成语,她掰着手指头,努力捋清自己的思绪。

    原来她喜欢的小侍卫是两个人。

    第一次见到的小侍卫,应该是施见青无疑,那张俊俏脸蛋让自己心脏加速。

    后来遇到那个捉弄自己的,应该也是施见青……再之后被她按在树上亲……亲……亲的那个。

    竟然是施探微吗……

    再之后那个蒙住眼睛的,温柔体贴的,让她觉得好想嫁的,想必就是施探微了。

    最后下雨的时候,她抱住的那个委委屈屈的,是施见青……

    想到这里,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被这兄弟俩耍得团团转。

    而是深刻地反省,既然她跟两个人在一起时,都觉得动心,那意思就是,她两个都喜欢咯?!

    这要不得的!

    娘亲教过,做人千万不能三心二意,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会被打的。

    难道……自己是那种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人吗?

    迟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施探微靠着山壁,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微微扬起下巴,火光照得他面色明暗不定:

    “横刀夺爱?”

    迟迟感觉到了一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流水般温和。少年完全没有被冒犯的恼怒,慢吞吞道,“事关女子清誉,你想好再说。”

    施见青冷哼:“皇兄做这样的事,难道当真半点愧疚也没有吗?”

    要不是他横插一脚,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施探微似乎困惑,他抬手摸了摸唇角,一看这个动作迟迟浑身立刻一个激灵:

    “等下。”

    她硬着头皮,一把将施见青拽走了,“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她走得匆忙,完全没有注意身后施探微眸光微暗。

    走出洞外老远,确认谈话不会被偷听到,迟迟方才放松下来。

    看着眼前面色不善的少年,她叹气道:

    “……一切都是个误会。”

    导火索,是那个吻。

    就是那个吻,引起了施探微的注意,或许出于好奇、出于愤怒,出于其他的不得而知的心思……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施见青后面会翻脸不认人。

    但是他为什么不将实情都告诉自己呢?

    只要他说自己有一个孪生兄长,一切困惑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而且她真的没想到这么巧,会在那个时候遇到施探微。

    还刚巧把人给按在树上、非礼了……

    官家的身边没有随从吗?

    一想到这里她就脚趾蜷缩,太尴尬了!

    这件事必须烂在肚子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不然她以后还怎么面对这两个人……

    “误会?”

    施见青冷笑道,“方才还见你二人眉目传情,其实早就背着本王勾搭上了,现在跟本王说什么误会!我看你本就是那朝秦暮楚、三心二意之辈!皇兄都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勾勾手指头,你就跟他走了!”

    迟迟也被气到了,“你不许胡说!”

    “那你为何对他如此热情?”

    热情?她哪里热情了?他看不出,她那都是满满的感激之情好吗!

    “官家是娘亲和我的恩人!”迟迟气鼓鼓地说,“认错了人,是我的不对,我承认。可是一开始,你就对我有所隐瞒,你骗我……你一开始就在骗我不是吗?”

    施见青一僵,别开目光:“我那只是……不想暴露身份,谁知你自己先入为主,把我认成了侍卫。”

    “……”

    “……”

    相顾无言。

    一声冷笑,施见青眯起眼,振振有词道:“再说了,皇兄也骗了你!你为何不怨他?说到底,你这家伙就是水性杨花,所以移情别恋,琵琶别抱!”

    他说着把迟迟一推,恼恨中还夹杂着一丝委屈,脸上却依旧一副咄咄逼人的神色:

    “所以本王惩罚你,有错吗?本王还觉得惩罚轻了!但凡换个人,不拖下去打上几十大板,都难消本王心头之恨!”

    他说着说着捏紧指骨,脸色阴狠起来。

    迟迟:“……”

    她真的没想到施探微会做那样的事,他看上去就不像是会掺和这种事情的人。

    “你少乱说了,此事……此事本就你我有违宫规在先。官家心怀天下,哪会耽于儿女私情?一切都是,都是……”

    想到那个亲吻,她的脸又诡异地红起来。

    施见青盯着她的眼睛,狐疑问,“你脸红什么?”

    “没什么。总之既然误会解除,把话都说开就好啦!还是那句老话,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迟迟可不想再招惹一次了,这些天潢贵胄太可怕了,她怕被吃得渣都不剩。

    “那你打我那一拳呢?”

    施见青抱起双臂,颇为不满,“就这么算了?”

    “谁让你害我姑姑的,那都是你罪有应得!”

    迟迟脱口而出。

    施见青就像没听到,捏起她下巴,“你得给本王当丫鬟。”

    还想做他表妹?做梦去吧!

    “我凭什么……”迟迟咬牙,“这就是你要我做的第三件事?”

    “不算。”

    施见青哪有那么轻易放过她,他皱了皱眉,扫了一眼四周,忽然把手按在腰带上,只听咔哒一声。

    迟迟:“……”

    “你干嘛?”

    “本王赶路赶了一晚上。现在,要沐浴。”

    “???”

    眼前骤然一黑,他将那玄黑色披风脱了下来,盖在迟迟脸上。

    连带着佩剑、腰牌、腰带、乱七八糟的,全都扔在了地上。

    迟迟伸手把披风扯下来,眼前猝不及防闯进少年半裸的身体。

    他肤色白皙不似施探微的苍白,而是很健康莹润的色泽,漂亮的肌肉线条舒展着,看得人血脉贲张。

    啊!

    迟迟感觉自己要瞎了,连忙转过身去,“不要脸!”

    不自觉想起施探微把手放在衣领上,往两边掀开的模样……当时她盯着看,感觉似乎身材也很好的样子,但他又马上掩起来不给看,惹得人浮想联翩,心里痒痒的。

    对比起来,施见青就显得有些狂野了,竟然当着女孩子的面洗澡!

    迟迟都想扔掉手上的衣服走得远远的,谁知身后冷冷的声音传来。

    “你敢离开本王的视线范围半步,本王就去向皇兄请旨,让你入广陵王府,一辈子做本王的丫鬟。”

    潺潺水声响起,似乎是他靠近了岸边。

    迟迟不敢回头,就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画面。

    “吾皇才不会把我赐给你当丫鬟呢。”

    迟迟嘟囔一声。

    什么堂堂亲王?本质就是个流氓!

    “喂。”

    一道清冽的嗓音忽然响起。

    池子里的少年微闭双眼,明明是深秋的季节,他却好似感觉不到半点寒意。

    浓墨般的发丝丝缕缕散落在水面上,有几缕沾在面部,增添了几分妖冶,宛如诱人的海妖。

    “离他远一点。”

    他?谁?

    迟迟不理睬,蹲在地上画着圈圈,诅咒他淹死在水池子里面。

    “说真的,他很危险。”

    施见青垂下眼睑,眸色漆黑无光,“你别看我兄长总是一副温和模样,其实他是个极为冷漠的人。”

    “你们相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可知他在与你相识之前,都经历过什么?又知他在宫里经历了什么。他的那些手段若是你知道了……”

    “就不会想再靠近他了。”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早就不是当初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他是。”

    迟迟毫不犹豫,近乎是有些执拗地说。

    如果他不是,就不会发出那道谕旨,也不会在那些乱臣贼子手中救下自己。

    施见青嗤笑一声。

    他微微扬起面容,喃喃道:“真是天真。你们啊……都是一样天真。”

    “哼,你莫要再说吾皇的坏话了,我不会信的。”

    迟迟托着下巴,一屁股坐在石头上。

    小小少女脸颊白皙,在月光下散发着莹白的光,唇若点朱、眼若繁星。

    “你知道吗,我刚见到小和尚的时候,他……”

    不知不觉陷入了回忆。

    初见时,他睁开双眼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那片干净空灵的灰绿之色,让她感觉像是沉进了一片荒芜的海。

    无边无际,冷意顷刻灭顶,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她托着腮,“一开始,我觉得他无趣极了。”

    “他不爱说话。总是握着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是在念什么,都是我听不懂的话,明明只有几岁的年纪……却像一个大人。”

    “起初,我不大喜欢跟他玩,但是谁让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我就总是带着他走街串巷。你知道的嘛,小孩子天生爱炫耀。”

    施见青默默听着,罕见地没有打断。

    “有一天,我娘亲与戏班子的人起了争执,有个坏蛋趁我娘不注意,将我从台阶上推了下去。那时我才五岁,还没有这灌木丛高呢。”

    “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有人接住了我。”

    时至今日,她仍旧记得那柔软的僧袍拂落下来的触感,还有四散在地的、玉白的佛珠。

    它们一颗一颗,在地上滚动着,有几颗碰到了她的手指,触感温润。

    “皇兄?”

    “嗯。”迟迟想到那画面还心有余悸,“他额头上都是血,我看着都觉得好疼啊,忍不住哭了。”

    “他却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他说,你别哭啊,我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他的眼睛都被血糊得睁不开了。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觉得,小和尚他,真是这个世上最可爱、最善良的人了。”

    “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我相信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他都是那个会奋不顾身、保护弱小的人。”

    事实证明,她没错,这么多年再度重逢,他依旧保护了她。

    所以,她也要保护他啊!

    假如有人要污蔑他,她也一定会帮他说话的。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这浓墨一般的夜色中,一道颀长的影子立在树后。

    那道身形属于一个少年,灰绿眸光淡漠如水,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好像他们讨论的人不是自己。

    “他真的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迟迟笃定地说,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温柔?”

    施见青嗤笑一声。都能想象到施探微听到这两个字时的表情,一定充满了厌恶。

    不欲跟她废话,他从池子里起身。

    “走吧。”

    湿哒哒的水声传来,少年早就穿好衣物,从她手上拿过披风。乌黑的发梢打着卷儿,还不住地往下滴着水。

    他走到迟迟前面,忽然顿住脚步,微微侧过脸来。

    “你对皇兄,当真只有感恩?并无男女之情?”

    迟迟沉默了,她小时候是真的特别特别喜欢小和尚,但年少时的承诺怎能作数?

    所以重逢时她刻意用“吾皇”这个称谓,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条分明的线……

    是提醒自己,他不再是那个小和尚了。

    “官家在我心中,如同观音菩萨一般。”

    不可染指。

    如天上月、高山雪。太过遥远太过庄重了,所以不会,也不能心存幻想。

    面前的人一阵沉默。

    “喏,你的观音菩萨在前面呢。”

    施见青忽然笑道。

    果然,前方的树影之下,站着一道笔直的身影,不知都听见了多少。

    “吾皇!”

    迟迟瞪大眼睛。

    施见青笑容愉悦,他将手搭在迟迟的肩膀上,故意靠近了一些。仿佛是在耳鬓厮磨一般,表情暧昧不已。

    从他身上传来凉意和湿意,迟迟却盯着那个少年的面色,莫名地有点紧张。

    施探微垂下眼睫,灰绿色的眸底透出一丝彻骨的冷漠。

    但那只是一瞬,他抬起眼时,一如既往的温润从容,对着他们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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