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这趟往返村镇与县城的班车的本地人都知道，这个时间点搭载的基本是以学生为主，然后就会有某些为老不尊的地痞色狼花个十几块钱凑上来耍流氓。
人挨人的情况下，有不少女生都遭遇了咸猪手甚至是更变态的行径，她们往往到下车了还没反应过来，有一回某个女生下车经人提醒才发现裤子上沾了不明液体，她这才明白自己可能遇到了变态，但一是害怕报复，二是羞于启齿，只得忍气吞声。
当了妈后的杜千千看这群孩子都泛着母爱，她掏出手机按了个号码在车里看着那个变态的方向高声道：“爸，我遇见一个流氓，你把派出所刘叔叔的电话发我一下。”
原本喧哗的车内安静得只听得见车辆在路面行驶的轰轰声和杜千千的说话声，除了司机在内的乘客扭头齐刷刷朝她望过来，杜千千身边的男生脸涨成了猪肝色，避她如避神经病。
电话里头是机械的女声：“话费查询请按1，积分查询请按2，密码服务请按3，彩铃更换请按4……”
杜千千伸出食指直指变态男，还挑衅地朝他扬了扬下巴，继续对着电话道：“好的，我等你啊，我怕一会儿那人就该跑了。”
杜千千的手势指向性太明显，众目睽睽下那变态摸着鼻子挤到一边，用方言唤司机开门，临下车前他眼神阴恻恻盯过来，杜千千啪一声合上手机，毫不示弱回瞪过去。
车子行进，变态男站在原地隔着一扇窗门与杜千千眸光相接。
装完大尾巴狼的杜千千手心都是汗，她默默在校服上揩了把，安静过一阵的车内再度响起交谈声，只不过这回交谈的中心大多变成了她。
杜千千一抬头就看到幼稚男挤到她面前，她是真没想到坐个车还能碰上，这是什么孽缘！
幼稚男把住吊环，眼眸直锁着她，眉间蹙起纹路：“你一个女生干嘛强出头呢。”
“你也只会窝里横，没见你吱声啊，这种人越忍越肆无忌惮。”
幼稚男被噎了下：“你也不怕他报复你。”他侧身过来，附耳道，“搞不好车上有他同伙。”
杜千千一怔，而后故意加大了嗓音：“谢谢你啊，我爸妈说了等会儿在公交站等我，就不劳烦你送了。”
幼稚男半是无奈半是好笑。
杜千千不知道他的终点站是哪儿，直到自己下车他都还在车上。
车门一开，杜千千直往妈妈怀里扑，妈妈让她的惯力带得一踉跄，笑道：“哎哟，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么黏人。”杜千千没有抬头，妈妈肩头传来温润的湿感，她赶忙捧起杜千千的脸，看到她哭得满脸泪，心疼到不行，“老杜，你来看看，囡囡这是怎么了啊？”
杜爸爸一脸严肃：“怎么回事，电话里就觉得你不对劲，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了。”
“是啊，挨欺负了要告诉爸爸妈妈的啊，不能瞒着的啊。”
“没有人欺负我。”杜千千吸着鼻涕，哭得一抽一抽，“我好想你们，我真的好想你们，我还想爷爷奶奶，我们去看爷爷奶奶好不好，爸，妈，我不该不听你们话的。”
爸妈不知道她语无伦次的话重点在哪里，只能捡其中比较正经的一句来听，杜爸爸接过杜千千背上的书包，和妈妈一左一右带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爷爷奶奶在乡下，那头修路不好开，我跟你妈最近也走不开，等你暑假的。”
“好，到时候如果我找借口，偷懒不愿去，你们绑也要把我绑去！”
妈妈只觉得今日的杜千千怪得很，杜爸爸在前头开车直奔菜市场，她垂眸望着赖在自己肩上的人，抚抚杜千千的发，白皙手掌落在她手背上：“你以前是都不爱出门的，今天怎么愿意往菜场去了？”
杜千千学着文佳树平日里撒娇的语调：“现在就想跟你们多待一会儿。”
爸妈对菜场熟门熟路，杜千千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叫里头蔬菜区、鲜肉区、水产区、熟食区交错贯通的通道弄得晕头转向。周末晌午正是人多的时候，她亦步亦趋跟在爸妈后头，生怕一眨眼就跟丢了。
妈妈来到一个摊位前挑菜，杜千千想帮忙，妈妈拉开她往山药上伸的手：“你不好摸的，手要痒的。”
杜千千往青椒那里伸，妈妈止住：“哎呀，手要辣的，你离远一点，脏水淌过来的要。”
杜爸爸掏出钱包，随时准备结账，杜千千百无聊赖，左看看右看看，就这么在闹哄哄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薄卫衣，站在一个蔬菜摊后帮忙，动作熟练，手脚麻利。
是李哲峰，离得太远，菜场里又闹腾，听不清他和光顾的人说些什么，他身边是个中年妇女，穿得极为朴素，面上挂着纯朴的笑容，细看李哲峰的眉眼与她有几分相像。
杜千千看着妈妈装了一塑料袋青菜，忙不迭递给摊主去称：“这些够了。”她让爸爸上前付钱，将妈妈往那头拖，“妈，我们去，去那边买。”
“跑来跑去干嘛啊，买完赶紧回家了。”
“很快很快。”
这边摊主在后头叫：“老板娘，山药和辣椒可以给你便宜一点的啊，便宜五毛好不啦。”
杜千千代替回答：“不要了谢谢你啊。”她带爸妈直奔李哲峰家摊位。
像是他妈妈的人在招呼：“老板娘，要些什么？”
李哲峰刚给上一个客人找完零，便见杜千千拉着一男一女过来，他眉眼微垂，并不直视对方，也不说话，只扯下一个塑料袋到蔬菜堆上。
这儿兼卖豆制品和面食，杜千千爱吃嫩豆腐、老豆腐、豆腐干、豆腐皮、米豆腐、粉团子，一股脑全要了一份，又指着蒿菜、芹菜、生菜、香菜、菊花菜、娃娃菜、金针菇、香菇等十余种菜说：“阿姨，这些都给我各装一份。”
爸妈：“……”
老板娘闲话家常：“今天家里有客人啊？”
杜千千回：“没有啊，就是想吃火锅了。”
妈妈拉了下杜千千：“吃火锅也用不了这么多菜。”
“这天气反正也没那么容易坏，火锅吃一顿也浪费，咱们可以今天明天都吃火锅的嘛。”
妈妈往外拿杜千千往里装，看不下去的杜爸爸说：“吃火锅还得有肉，蔬菜可以少买点。”
妈妈附和：“就是，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吃素了。”
杜千千飞快地撇了李哲峰一眼：“吃素健康。”
李哲峰眼神平淡无波，仿佛她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样挺好。
有零零散散的顾客过来，李哲峰和他妈妈转头去招呼。
爸妈没由着杜千千，相同种类的豆制品、绿叶菜、菌菇类只要了一种，顺带再买了些生姜蒜，算下来买了快小200块，杜爸爸拿出他棕色的钱夹付钱，里头除了整100的还有50，20，10块，5块，甚至1块和5毛的纸币，杜千千小声嘟囔：“现在能见着纸币可真不容易，以后出门就都不带钱了。”
妈妈笑道：“傻孩子说胡话，不带钱拿手机付钱啊。”
“老妈你真的很聪明诶。”
“你这孩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我去看看有没有卖鳖的，叫你爸给你煲个汤补补。”
杜千千：“……难道不应该是买猪脑吗？以形补形什么的。”
“火锅里是可以下猪脑，老杜你去看看有没有。”
杜千千扒拉住爸爸：“求放过啊，我吃不来那个。”
老板娘看了纸币真假，递给李哲峰让他找零，她一一把菜递过来，突然说：“我儿子校服好像跟你一样的啊，他在云景中学上高一的。”
杜千千有种不妙的预感，要不是她里头只穿了件吊带背心，早把校服丢车上了。
妈妈笑道：“是吗，这么巧的，我女儿也是啊，今早刚回来，带过来一起买点菜。”她问杜千千，“是不是你同学，学校里有没有见过？”
杜千千太阳穴突突跳：“学校那么大，我一天天学习的知识都记不过来哪里能记得住人。”
杜爸爸也加入闲聊：“这是你儿子啊，我是说看有点眼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李哲峰眉目浅淡，杜千千笑的干巴巴：“妈，我饿了，咱们回去了好不好。”
李哲峰妈妈好客得很，装了一小袋胡萝卜和地瓜递过来：“难得碰见同学，这点给你们，都是自己家种的，比大棚里种的甜。”
杜爸爸拎着一大袋东西走在前头，杜千千紧挨着妈妈转身，心跳快得要从喉咙口蹦出来，刚走两步，听到李哲峰说：“杜千千，找零拿走。”
……前一秒装不认识，后一秒指名道姓，这让她怎么圆回来。
妈妈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杜千千抓着后勃颈返回，她摊开掌心，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和几枚硬币悉数落入，带着李哲峰的温度。
他很快投入到下一波惠顾的客人中。
车上杜千千应付完妈妈的盘问在发呆，杜爸爸猛地一拍大腿让她惊了惊，爸爸说：“想起来了，那男孩是不是你说的给你补习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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