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弟子接应下,一行人来到炼天峰顶。

    而这里,很多人都不陌生。

    半年前,他们在此见证太玄的阴谋,讨世剑被拔出。三月前,他们在这里目睹过一场盛景以及海沙阁的出世。

    而今短短两月,却物是人非。

    众人不禁看了看队伍最尾,已是残疾的方川宁正坐在一方轮椅中,由一名白沙书院的弟子推着,因着路途颠簸,模样狼狈至极。

    似是感受到注视,方川宁半睁的眼睛全然闭上。

    彼时偌大的峰顶,除了他们,便只有一些弟子在外围看守,掌门和峰主无一人在场。

    白象观主冲着剑宗弟子喝道:“是你们传信请瑶祖相助,如今到了,掌门人影却没一个,

    你们剑宗就是这样待人接物的吗!”

    上元峰弟子一脸冷色,用着恭敬冷淡的语气道:“掌门就到,各位前辈稍等片刻。”

    说罢,弟子便转身退下。

    白象观主面色一怒,正要喝骂,便见瑶祖余光淡淡扫来,后者立即闭上嘴。

    厉濯仙随后将眸光转向阵中,那里竖着一座雕像。

    这座雕像的原神并不陌生,一百年前,他俯身方还海的身体,亲眼见到世人口中敬仰的剑圣。

    而这个说是怜悯众生的人,却同他讲要循天道,不能帮他劈开结界。

    可笑,什么剑圣,和当初的仙者一样虚伪。

    厉濯仙眸光里闪出一丝杀意,今日,剑十一及他的后人,都该为这个错误决定付出代价。

    而在此时,一阵清风拂过。

    厉濯仙眸光一转,恰巧见白发男人唇角含笑,踏空而来。

    白沙洞主在见到渺尘真人的一瞬,连连咳嗽数声,圣手骆阳一边抚着拐杖,一边搀扶着洞主,一双老眼毫不畏惧地横了白发掌门一眼。

    渺尘眸光扫过,却未问好,复而对上厉濯仙的目光,唇角勾起:“久仰。”

    厉濯仙脸上无一丝表情,只是冷淡的微微颔首,并不搭话。

    两人位于雕像一左一右,相距十尺,各自疏远冷淡。

    众人不禁感到尴尬,论辈分,瑶祖比渺尘都年长,论地位修为,也比渺尘高出不知多少,但渺尘的气势却与厉濯仙分庭抗礼,不相上下。

    而待他们观察后,更愈发觉得诡异,偌大的炼天峰顶,除了掌门渺尘,便无他人!

    无视一行人疑惑的目光,渺尘将眸光掠向最尾,笑意渐浓,“早听闻方阁主深明大义,将海沙阁功法拿出供各家汲取,不知诸位道友,可参透得明白。”

    众人神色一凛,心想来了!

    而此刻,白象观主目露精光,拱了拱手:“那是当然,我等深习后,才明白五行之法的奥妙,而其中云雷两法,竟和瑶族术法有异曲同工之处,老夫还时常在想,海沙阁是否与瑶祖有所渊源!”

    众人神色一惊,万没想到,这个老东西,竟这么堂而皇之的将事说了出来。

    厉濯仙眼眸更是泛出冷意,似带杀意看了身后一眼。

    白象观主一颤,忽地转身,朝人群尾端的方川宁拱手:“方阁主深明大义,我等佩服!”

    眼看这人把戏做全了,其他人心底一叹,也无奈地侧身朝后拱了拱手:“阁主大义。”

    一声更过一声的“阁主大义”传至耳边。

    方川宁睁大眼了眼,突然在轮椅上剧烈挣扎起来。

    不是他干的!他什么都没做!

    都是庄七的诡计!

    恰在这时,弟子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略显慌张地喊:“不好了,阁主又发疯了!”

    方川宁回头怒瞪,“我没疯!”

    大吼成了模糊不清的嘶哑声。

    他早就被瑶祖下了禁制,成了一个哑巴。

    弟子望着方川宁,黝黑的瞳仁里透出一丝狡黠,随后对看过来的一行人,幽幽一叹,“阁主最近疯的越来越厉害,已神志不清。”

    是白沙洞主将方川宁交给这名弟子照顾,众人一时没敢疑他,只是点了点头,偶发叹息。

    方川宁颓然靠在轮椅里,乱发下的目光不禁转向为首瑶祖。

    而厉濯仙却一眼没有看他。

    方川宁一瞬心如死灰,闭上眼睛,心想:师父,你一生都忠于此人,可对方只把我们当做路上的绊脚石,可笑,真是可笑。

    前方已开始继续议论,弟子推着轮椅,俯身凑在方川宁耳边,无比快意地说:“气不气,当初我师父就是被你这样一步步冤枉。现在轮到你了,滋味好不好受!”

    方川宁颤了颤,闭着眼,紧咬牙关没再说话。

    彼时白象观主眼中精光闪烁,踏前一步,拱手道:“老夫斗胆一问,敢问瑶祖,海沙阁是否与瑶祖有渊源。”

    众人闻声具震,他们是万万没料,对方一反常态,如此大胆!

    厉濯仙垂眸注视。

    白象观老躯已冒出冷汗,但仍暗自咬牙,弓着身子不抬头。

    “倒是小瞧了你。”脑海里忽然传来厉濯仙冷淡的声音。

    白象观主微微一震,便听厉濯仙的声音传至耳边,“不错,海沙阁本是瑶族一脉。”

    一群人更加错愕,没想瑶祖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厉濯仙负手而立,与渺尘对视,目光平淡又似有不屑。

    这些阴谋阳谋,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群蜉蝣跳蚤最后的挣扎,在修为和地位面前,真相不足轻重。

    一念至此,厉濯仙正对着渺尘,淡淡询问:“与魔党勾结的叛徒何在。”

    渺尘微微一笑,拍了拍手,高空之中,骤然浮现一个巨大的牢笼。

    女子穿着的还是德云峰弟子服,待见到他们,娇俏艳丽的脸庞上尽是冷傲。

    白沙洞主眼中精光一闪,随之离开了骆老搀扶,一步向前:“听说此女和庄七有秘密往来,敢问渺尘掌门,他们来往所为何事。”

    渺尘负手而立,淡笑不语。

    而上方传来女子的娇喝。

    “魔党你个头!庄七不过是要我帮忙买些粮食,接济幽州百姓。到你们这就成魔党,要我说,论坏蛋,你们最坏!!”

    “放肆,妖女休对洞主无礼!”人群中立即有人猛喝出声。

    “哎,无妨!”白沙洞主摆了摆手示意,又抬头朝崔耿问道,“你说,庄七寻你是借粮,可有证据?”

    崔耿眼睛一瞪,猛地扬手,一张字据从天而落,随之娇斥:“不悦楼字据在此,用了多少银子,买了多少粮食,一清二楚,不信你们派人去燕洲分舵查!空口白牙冤枉人,这就是你们剑宗,你们正道!等我爹回来,看他挨个找你们算账!”

    话音还未落下,众人便不禁头疼起来,这批长者是知道崔耿身世的。

    瑶祖不好惹,剑宗不好惹,不悦人同样不好惹,对抗魔世少不了灵石物资,而不悦楼的财力放眼宗门之中数一数二。

    一瞬间,众人不禁心情复杂,不知如何收场的好。

    恰在此时,渺尘真人忽然出声,“这些是崔耿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此话一出,不禁更加令人纳闷,根本摸不透渺尘什么心思。

    人群里,终是有修士抵不住这压力,拱着手说:“掌门,我看其中或有误会,庄七势必要捉拿,但也不能凭白冤枉人。”

    话刚说完,上方又传来女子的娇喝。

    “你们也知道冤枉!?听传言庄七在古悲城坑害修士凡人数千名。他要害人,会想方设法的找我买粮食,一买就是半个粮仓,闲的!?你们这群人,害了百姓不知悔改,还将罪安给别人,我呸——!”

    “你——!”

    “你什么你!我,啊——!”崔耿刚要继续骂,一道金光闪来,她便被下了禁制,张着嘴却说不话来。

    厉濯仙冷冷道:“聒噪!”

    而就在这时,一声大喝从后方传来:“别伤害她!”

    众人见来人一愣,男子长得高大,五官陌生,但看他手中那把剑,却无人不认得,立即就有人错愕出声:“定乾剑!是不动峰的新剑主!!”

    同时,一道剑光从天划过。

    浮在天上的牢笼骤然碎裂,虚影一闪而过,崔耿和来人便出现在顶峰另一侧。

    “德云峰马刚!?”

    马刚挺着大肚子,笑眯眯地拍了拍崔耿,“爱徒受苦了。”说罢,他便转身,忽然抬手出示书帛,大喝道:“此乃曌汉修士的血书,他们亲口承认,曌汉之事实乃冤枉,实则受海沙阁指使。”

    “什么!”

    不等众人错愕,镜花峰舒容从另一侧而来,冷冷说道:“渺尘,你还要瞒众人到几时!”

    与之同来的,还有风回峰的大弟子风破尘,以及一众弟子。

    此时,一行人已张着唇不知如何询问,白象观主脸上也尽是错愕,事情已偏离了预想,和魔尊所交代的完全不同!

    舒容仙子目光锐利,一扫众人,直逼瑶祖,“我与几位峰主发现正阳峰的凤梧林里暗藏一道传音阵,而上刻着的,正是瑶族图腾。众所周知,凤梧林是正阳峰禁地,只可掌门能进,这些年里,太玄一直和瑶族有秘密往来!”

    事情到这一步,不少人一阵眩晕,险些没有站稳。

    他们甚至不敢再看为首的瑶祖,有的已冷汗如雨。

    厉濯仙面不改色,眸光只是扫了一眼,舒容仙子瞬间从空中跌落。

    “舒容——!”

    “峰主!!”

    几道关心的声音同时响起,舒容一手持剑,单归于地,眸光似剑一样,毫不畏惧地瞪着厉濯仙。

    此刻风回峰、镜花峰、德云峰、不动峰首座弟子尽数到场,而周围面无表情的上元峰弟子也面色一变,拔剑指向中间,顾寒在其中神色冷硬。

    此刻,剑宗上下尽数全反。

    厉濯仙看向渺尘,冷冷道:“剑宗这架势,倒是冲本尊而来。”

    “哈,瑶祖误会。”渺尘淡笑声,“是我这个掌门当得不称职罢了。”

    一行人只觉胸口闷住,一口血硬是堵在喉咙。

    这哪是不称职!

    舒容厉喝:“厉濯仙,多年来,你一直控制着太玄、海沙阁,做过的事需要我一一说出来吗!”

    厉濯仙一眼没看对方,面不改色,淡淡道:“你说的这些,并不能证明什么。”

    “海沙阁是方川海建立,并非瑶族,凤梧林是红缨住所,建个传音阵与自己孩子来信,哪里不妥。况且,你们随便拿个血书出来,便说是海沙阁主使未免草率。”

    众人闻言却不敢再轻信,一直在两边挣扎纠结。

    “是吗,那我们来说说别的。”

    就在此时,一声懒懒地声音从后传来。虚空之中,陡然踏出一青一黑两道身影。

    崔耿面色一喜,朝着台阶处的虚空高喊:“庄七!”

    傅文展神色也随之一喜,而在场所有人目光,也都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就在这一瞬,傅文展的神色陡然一怔,不光是他,九岳剑宗的所有人都愣住。

    即便庄七入魔的事传了漫天,但在剑宗人的记忆中,他仍然是那个笑容恣意,纵情潇洒的白衣剑客。

    而眼前人,黑袍散发,红眸底下全是邪魅的笑意,脸上的魔纹更是诡谲可怖。

    众弟子不由退了一步,风破尘张了张嘴,突然猛地拿起葫芦灌了口酒。

    舒容仙子手一松,剑哐当一声坠在地上,美眸里泛着心疼。

    庄七眸光掠过他们,一下落在讨伐的正道之人身上。

    被突然这么一看,众人头皮发麻,本能地握紧法器,但无人出手。

    他们已全然明白,这一趟是来当看客,亦是做见证。

    庄七环顾一圈,淡淡道:“当年燕洲之乱,海沙阁独自主导一方战场,却将所有弟子派遣前往一个方向,害他们集体被敌军坑杀,吸食成巫蛊幡的煞气,而后又敌方大阵突变,弟子们不幸遇难。”

    庄七拿出玉帛,“我手中就是当初海沙阁的调令,上面阁主印章刻的清清楚楚。”

    二人离一行人只有几尺距离,以他们的眼力,自是能将上面的印章,字迹看得一清二楚。

    也正因如此,众人失语的同时也不寒而颤。

    数百年来,他们都活在一场巨大的阴谋里。

    不等反驳的机会,九亥冷冷道:“一百年前,厉濯仙神魂附身在方还海身上,在炼天峰顶将剑圣杀害,为的就是夺讨世剑,划开瑶岛结界。他们并非在瑶岛潜修,而是因功德不满,被仙人封印在瑶岛,除非天下大乱,魔尊出世,否则永不能出岛。”

    “这一次,他故技重施,让方川宁在无妄渊设阵,看似为杀我们,实则正大光明,用阵法冲开无妄渊大门,放出魔尊,以便解开瑶岛结界。”

    炼天峰所有人听得怔愣,就连赶来救援的弟子,也是一派愣神。

    他们初衷只是想解救庄七和崔耿,未想竟是这么个猝手不及。

    这些真相,他们似听明白了,又像没完全明白,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去解答。然而这件事的主角却没有给他们机会。

    厉濯仙眸光掠向庄七,淡淡询问:“缨儿呢。”

    庄七没想对方第一句话竟是问厉红缨在哪,随之挑眉,道:“他不想看见你,没来。”

    “那你们也不必留。”

    厉濯仙淡淡道,“你们引本尊来此,就算揭开此事又能如何?不过自作聪明,蜉蝣撼树。”

    庄七手中魔剑隐隐发出血光,“哦,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厉濯仙声音平静:“今日之后,外界只会传,庄七凭借魔尊法器,联合魔党渺尘,将炼天峰之人尽数屠之,而后死于瑶族。”

    声音不偏不倚传进每个人耳中,所有人打了个寒颤,背脊止不住发抖。

    瑶祖竟连他们都要杀!

    彼时反应最快的一名宗门长老,已化作虚影冲天而起,然而只是一瞬,金色的大手从天而降将其覆盖。

    只见这只巨手轻轻一握,那名长老灰飞烟灭。

    人群里已有弟子倒在地上,恐惧地瞪大眼睛,而其他人也不由地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一声淡笑响起,打破凝固的氛围。

    渺尘负手而立,笑容满面,“还以为你能沉得住气一些。”

    “本尊没空与你周旋。”厉濯仙眼中毫不掩轻蔑,“一起上罢。”

    哪知渺尘又是一声轻笑,脸上更是一派悠闲。

    厉濯仙不由眉头一皱。

    渺尘笑意盎然,轻声说:“你想多了。”

    轻轻一句话,止住了正欲动手的庄七和九亥,也让所有人为之一愣,包括厉濯仙。

    渺尘声音很轻,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今天的主角不是你,让你来,不过是给我徒儿出出气罢了。”

    音刚落,渺尘便朝厉濯仙踏出一步。

    而这一步落下,白光大盛,雷声乍响。

    如龙卷骇浪的气息猛地四散而开,所有人都承受不了这股压力跪倒在地。

    白沙洞主错愕失声望着前方:“这这是登仙境!?”

    紧接着他又赫然出声:“不,这是渡劫!上面是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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