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穴山05
“我看书上说,炼妖狱里关着三十万的魔族,舅舅,这些魔族为什么被关啊?”
絮方坐在树上,低头看着翎光道:“你何时开始对这些好奇了?”
翎光说:“正巧看见了。”
若不是熬鹰要她回答,不回答可能自己就再也变不回人了,她才对这些不感兴趣。
絮方侧躺着,慢条斯理地说:“当初,是先天魔神先开战的,神族以守为攻,死战了百年,先神帝、先战神、朱雀神君,先后殒命战场,方才转败为胜。”
翎光问:“那个魔神为何要对我们开战?”
絮方:“翎光,你要知道战争,有时是无需缘由的。”
“连缘由都没有么……”翎光低声道,“那打仗的魔族和被打的神族,岂不是都很可怜么。”
书上,对魔族的记载少之又少,只言片语里,只写了这位先天魔神,乃是除了西王母之外,唯一的先天神祇,力量可毁天灭地,可见其强大。
因魔神不死不灭,唯一的法子便是将他封印在归墟,而归墟,便是禁地神魔眼通往之处。
日往月来,岁月如流,隔了百年,受到诅咒变成鸟的翎光,不得不去找敖因,告诉他问题的答案。
“你问我炼妖狱关着多少魔族,我现在告诉你,有三十万。”
敖因听完道:“你撒谎,我们魔族压根没有三十万将士。”
“可这是书上说的!说三十万魔族大败七万神族天兵!战俘被关押在炼妖狱,永不入轮回。”
他冷冷道:“分明是三万魔族,神族七万天兵不敌战败,鸟,你们神族还真是不要脸,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三万都能在书上变成了三十万。”
三万魔族大军,能让七万神族天兵殒命,这样的悬殊下,还死了那样多厉害的神祇,写在书上,多少是有些令神族难堪。
作为最好面子的神族,便将对手的三万魔族,在史书上写成了三十万。
翎光半信半疑,又问:“所以,你们那位魔神为什么要对神族开战,有什么缘由么?”
“看你们不爽。”
翎光蹲着,脸上挂着荒唐,显然不能理解。
突然,敖因开口了,问了她一句:“鸟,你爹是谁。”
“我爹是……等等,”翎光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敖因视线淡漠地扫过她的脸:“你不是,想知道缘由么。”
翎光费解:“那跟我爹有什么关系。”
敖因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庞,就好像在确认些什么,继而收回视线,说:“没关系。”
这鸟看起来傻,其实机灵着呢,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总是要反问他一句。
翎光:“……好吧,鹰,我不跟你辩驳。可既然你知道炼妖狱有多少魔族,为何还要问我?”
礼尚往来,他管自己叫鸟,自己也管他叫鹰。
敖因不言。
他只想知道,还剩多少活着。没想到这鸟,只是看了个书就跑来告诉自己答案。
愚蠢而懒惰。
“我都告诉你答案了,这次可以放过我了吧?”翎光抬头瞅着他阴沉不定的神色,“你不会还要让我做什么事吧?”
敖因偏过头去,黑漆漆的眸子凝视住翎光:“鸟,你这次给本座带了什么东西。”
神族玩具,已经被他玩坏了。
翎光:“你怎么知道我给你带了东西?”
“猜的。”
“你猜对了!不过,是有条件的,你把诅咒从我身上祛除,我才会给你。”
敖因眼眸半眯瞥着她,声音毫无波澜:“带了什么,又是弱智玩具么。”
“当然不是了,你说玩具幼稚,你们三岁魔族都不玩,你还说书无聊,所以,这次我换了别的,”她掏出自己装宝贝的多宝袋,“但你要答应我,将我放走,别立什么一百年之约了!”
敖因看了她一会儿:“本座答应你。”
“看!”翎光从袋子里抽出一大包的东西,大多是青绿色,夹杂一些白色,粉色,这金碧辉煌但冷冰冰的宫殿中,除了这鸟,还是头一次有这样鲜亮的颜色。
敖因仔细看了。
“……全是衣服?”
翎光用力点头说:“这些是我舅舅的衣服,不是他不要的,是他没穿过的,你不要嫌弃。我看你跟他体型差不太多,就是你要更高一些,但我舅舅的衣服全都长到拖地了,你拿去穿吧,应该刚好!”
敖因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你以为,本座这里是收破烂的吗?”
“可是你身上这件衣服,穿了两百年还不换,我第一次来就是这件,第二次来还是这件,第三次来,你还是不换。你看着,也不像是不爱干净的人。”翎光上下打量他,“所以我猜……你是不是没衣服穿了?”
拳头骤然攥紧。
“够了。”敖因站起身。
翎光呼出一口气:“是啊,我给你带了一两百件新衣裳呢!你爱惜一些穿,也能穿个数千年万年的,这么多是够了的。”
她笑着仰着头:“既然如此,鹰,你是不是信守诺言,该祛除我身上的诅咒啦?”
敖因面无表情,俯视着她,慢声道:“本座给你三百年的时间,用钥匙,打开炼妖狱,放出其中战俘。待你做到后,诅咒自然解除。”
“……诶?”翎光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笑意在嘴角彻底消失,“你说话不算数!而且,你还要我做这种事,我绝不做这种背叛之事!”
“你不做,”敖因的手掌虚虚一握,便隔着距离将她的喉咙掐住,重重杀机环绕着她,“本座现在就杀了你。”
翎光被掐得喘不过气,眼眶一红:“……等,等等,我、我做。”
喉咙紧绷的力道骤然一松。
翎光坐在地上喘息,手心捂住自己的脖子,敖因光脚踩过那摊衣裳,走近了她。
翎光这才看见,他身上的皮肤有多么苍白,黑色袍角衬着没有血色的脚趾,薄薄的皮肤下是流动的青筋。
她仰起头来,看见这张唇色鲜艳,目光却幽冷的面容,默不作声地往后挪。
尽管这么疼了,还是没有掉眼泪。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就是拖时间吗。
命比较重要,还是先糊弄过去再说。
过三百年,再找个理由骗骗他,再拖几百年,总能找到法子解除诅咒的。
敖因指着这堆衣服,弯腰道:“三百年后,若你还是带些垃圾来众神殿,本座就,拔、光、你、的、羽、毛。”
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翎光一脸惊恐。
身上没由来一疼。
见威胁成功,敖因唇角一勾:“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您,快点让我滚吧,我就不碍着您老的眼了。”
将她送出去后,众神殿重归寂静。
敖因坐在王座之上,手心里攥着一个包浆的小鸟木雕。原本栩栩如生的纹理,在手心的抚摸下变得不再清晰。
以往只要他一戳,鸟就会发出“啾”地一声鸟叫。
“主上,”那木鸟突然出声了,声音赫然是敖因的下属魔将,“这么大的事,您就不怕那神族鸟食言么。”
“本座留了一丝魔气在她身上,必要时刻,能控制她的心神。”
“主上英明!”
“闭嘴。”敖因垂首,木鸟里的元神一个激灵:“啾!”
敖因拧眉,失望道:“你学得太差了。”
木鸟:“……是、是属下的错!属下连个神族玩具,都学得四不像,属下该死!”
这只木雕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除了会说话,会鸟叫,会对人表示亲亲,偶尔喊“翎光”这两个字,便没有用途了。
敖因想,“翎光”应该是那只鸟的名字。
许是太过无聊了,书被他看完后,敖因变开始折腾这只玩具。
手下魔将起初不解,后来自圆其说,恍然大悟:“这是神族的玩意儿,只要严加拷问,定能从这木鸟身上拷问到一些东西!主上真是英明智慧!”
可这只木鸟玩具,过了几十年就坏掉了,怎么也不能出声了。
敖因便想了个法子,让手下本就残缺的元神进来,学这鸟说话。
而敖因释放在翎光身上的那细微一丝的魔气,没过多久,便被她手腕间的骨镯给吸收走了。
本欲操纵她的敖因感知到了,气息变得不稳,沉声道:“好手段。”
“下一次,本座定不轻饶你。”
离开众神殿后,翎光多方打探,得知那炼妖狱的钥匙,世间只有两把。
一把锁在天神塔之中,另一把在神帝身上。
“天神塔乃天神族禁地,我是青鸾族,进不去,只有天神族位高权重之人,才能进去。”
“神帝那里也有一把,可神帝虽然是元策的师兄,可我又不认识。”
“这把钥匙,我根本没办法去拿到。”
当然了,她断然不会做背叛神族之事,她又不是笨蛋,敖因要求的事有多严重,翎光心里是清楚的。
她不能再去众神殿了。
熬鹰很危险。
……
六千年后。
这数千年都因为诅咒而被迫以鸟形生存,而当鸟也免不了上课学习的翎光,终于忍不住,从丹穴山逃到了三重天。
一开始,她是去上清的,发现元策还在闭关,后在天上偶遇了玉衡,玉衡听说她的遭遇,说:“翎光仙子,以北斗星辰之力,说不定能解除你身上的诅咒。”
“北斗星辰?”翎光问,“何处有这样的力量?”
玉衡笑道:“本君便是星辰所化,不如,你跟本君去三重天吧。”
就这样,翎光便在三重天住下了。
三重天众仙都以为,她只不过是星君养的一只小青鸟,仗着星君宠爱,又救过仙后,故此无法无天。
众仙以为她修炼了九百年,才终于化形成人,是一只只有区区千岁的小鸟仙。
鸟仙误闯天神塔,被打下凡受罚的第二日,司刑曜君便到了司命星君的天府宫。
同星君解释一番来龙去脉道:“事情,就是这样,小仙替翎光仙子免去了前十几年的人间岁月,若是有谁来问起,望星君遮掩一二。”
星君摇头数落道:“曜君啊,你啊,你这事办的。”
“若翎光仙子是真的历劫,小仙是断然不可能这样做的。但翎光仙子被打下凡乃是受苦受罚,这是刑罚,顺利熬过了苦难和刑罚后,便可重回仙界。”司刑道,“小仙将她前半生悠然的岁月都免去了,只剩下了后半生的厄境惩戒……她吃到的苦头,自然是少不了的,也算不得以权谋私。”
受刑罚,和一般神仙的历劫后跨越境界,是截然不同的。
翎光的受罚,便只是犯错后单纯的受罚,没有任何好处。并非历劫后,她就能飞升上仙,得众仙敬仰。
哪有受几十年的人间苦难,就大彻大悟从地仙成了上仙的道理?
那岂不是所有神仙都排着队要下凡么。
故此,司刑才能帮她到这个程度,让她不必从婴儿开始投胎,而是直接从十七岁的公主开始做起,死了,这受罚就结束了。
从天府宫的命镜之中,司刑能看见翎光这位公主已经羞辱到了男宠头上。
男宠醒来,又被她的举措给气晕了过去。
看来等他一站起来,怕就要立刻杀了公主。
司刑放心地点头,两手插在袖管,气定神闲离去:“仙子尽管大胆地作死,小仙可以肯定地说,你的死期已经将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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