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淼深吸一口气,从包内兜里拿出身份证,乔亦阳的电话已经又打进来了。
其实他的电话一直在打,只不过因为通话中所以被中断。
不想他担心,黎淼还是接起电话,才走到窗边往外看。
他沉闷的声音之下是压不住的愠气:“你现在在哪?”
黎淼说:“准备下楼了。”
乔亦阳的嗓音极低,听得出来不情不愿的妥协:“92j02后面的那辆黑色帕萨特是警方的车,车牌号是x6007。”
冬天的阳光是刺眼的白,黎淼眯了眯眼睛看清金杯后面确实有辆黑色小轿车。她捏了捏手里的身份证,转身出门:“好,我记住了,x6007,黑色帕萨特。”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乔亦阳忽说:“其实你不用去。”
黎淼回:“其实你也不用当警察。”
“就会杠。”他无奈,但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他也不再徒劳说别的,只低声嘱咐,“电话别挂,做得到吧?”
黎淼:“嗯。”
“有任何危险,你……”
他说话时黎淼已经走出酒店大楼,白色金杯外站着三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一女二男,男人走上前,打断电话:“黎淼女士?”
黎淼点头。
“请把身份证给我,我需要确认身份。”
黎淼听话的把身份证交出去,假装好奇四处看,在酒店正门前,看到了车牌号为x6007的帕萨特,心里放松了些。
她表现的很自然,对方没有怀疑,但没有把身份证还给她,而是转身拉开车门,对她说:“上车吧。”
黎淼一边抬腿,一边问:“咱们这是去哪?”
最后一个女人上车,关上门后回答说:“就是去集中检测的地方做核酸。”
她一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就盖不住,黎淼这才想起来,从最一开始打电话到上车前,跟她说话的都是同一个男人。
同伴开口,看来这是已经放松警惕了。
另一个男人看她电话没挂,谨慎地问:“是在和家里人说明情况吗?”
黎淼笑着承认。
他稍稍松了口气:“没关系的,只是做个检查,让家人不用担心。”
黎淼点头,转过头对电话说:“听到了吗?不用担心,就是检查。”
话音未落,手机忽然被一阵从上到下的力量猛拍!
黎淼吃痛,松了手,男人从地上捡起手机瞬间挂掉电话,而且以非常熟练的动作将手机扔出车窗!
尽管事先知道这些人的真实目的,但是事情真正发生的这一刻还是令黎淼惊恐不已,声音礼貌的男人顷刻间钳住她的双手。尽管隔着厚厚的大衣,但被捆紧时腕骨还是被硌得生疼。
挣扎声,叫骂声,还有女人的劝导声,在后排座椅上乱糟糟钻进耳膜,唯有司机不受影响,面不改色开车。
眼睛被蒙上之前,黎淼能从里面看到外面陌生城市的树木迅速后裔,而她知道,这时从外面往里看,这辆白车不过是沥青马路上,众多行驶的普通车辆中之一。
狭小的车厢里,三个人配合无间,不知道早就预演或者实施过多少次同样的行为。
看不见的时候,嗅觉和听觉都会更明显。
等到车速慢下来,鼻腔里涌进了难闻的动物粪便味道,但直到她被推搡下车,周围的环境都还很安静,黎淼猜,这大概是一个废弃的动物养殖场。
还不等她有下一步猜测,警铃响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被人温柔地搂进怀里。
带有极强威胁和震慑的“不许动”在耳旁此起彼伏地响起,好像危害力极大的鞭炮,黎淼都被吓得跟着颤一下。
破门声,辩解声,肢体接触声,全都糅杂在一起,她看不见,但知道场面一定很混乱。
温热的触感顺着眼睛上的胶带传到皮肤上,黎淼小声问:“乔亦阳?”
头顶处,耳鬓旁,一声令人心安的“嗯”。
黎淼等了等,没听到除了警察和犯罪分子以外的声音,问:“有其他被害人吗?”
乔亦阳正在给她解身上的绳子,闻言抬头看了眼:“他们在搜查。”
黎淼一动不动,但语气笃定,开始教警察做事:“好好搜,好好问,我觉得肯定有。”
绳子松开了,还有大圈大圈的胶带,乔亦阳一边拽一边问:“为什么?”
黎淼:“因为他们绑架我的动作好熟练。”
乔亦阳:“……”
乔亦阳:“找挨揍了你真是。”
他语气里全是无可奈何的纵容,听得人心坎发软,黎淼低着头,笑了。
乔亦阳又抬手在她眼睛上碰了碰,但最终无果,跟她商量:“你眼睛是用胶带绑上的,先上车,我去车上给你解?”
她看不到他,就误以为他也看不到,黎淼抬头,说好。
这时轻柔的阳光洒在她整张脸上,明亮温存。
乔亦阳在她左手边,左手隔着衣服搀扶她,右手虚拢着她后背,带着她往前走,到车前他才松开她,单手碰了车把手,解锁后怕车门打开会撞到她,就把她往旁边拉了一下才开门。
本能使然,就算原地不动,黎淼也伸直双臂,到处摸索,好像不伸出手,人就站不稳了似的。
然后忽然摸到什么硬邦邦的,热乎的东西。
乔亦阳戏谑的声音随即传来,大概能想象到此时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摸哪呢?”
黎淼脸一热,赶紧收手。
后来他再搀扶着她上车,哪怕隔着厚厚的冬□□服,黎淼都觉得好像是自己在耍流氓。
车里开了暖风,被冷风吹紧绷的皮肤和神经浸润后稍微松弛了些,乔亦阳碰到她额头上的触感,更加明显。
他延着她眼周的胶带摸索了一圈,半个突破口都没找到,骂道:“王八蛋贴的真紧。”
口中的热气全拂她脸上了。
“是不是车里热?”他说着关了空调,解释道,“估计里外温差大,你脸红的太厉害了。”
黎淼只能说:“嗯,挺热的。”
毕竟她总不能说,这是听他骂人听脸红的。
关完空调他又转过身来,抠了抠胶带边缘,稍微扯了下,黎淼疼的立刻往后躲。
很宽的胶带,撕到额头那还能忍,但是撕扯到眉毛,是真的疼极了。
眼睛被沾着,难受到哭都哭不出来。
“现在知道疼了?”乔亦阳忽然换了声调,冷硬地说她,“哪那么大胆子啊你,梁静茹给的?”
黎淼轻轻地把胶带往下拽了拽,不行,眉毛那实在太疼了,好像已经掉了好几根,她停了手,小声说:“梁静茹给的是勇气。”
乔亦阳半晌没说话。
等车热好了,他踩上油门,才笑意淡淡地说:“我真发现了,我不如去停车场当看门老大爷。”
“为什么?”
“在那抬杠还不用追。”
黎淼:“……”
阴阳怪气她爱抬杠呗。
-
不知道是去的路途开的太快,还是回来的路途被蒙了眼,感觉上回酒店的路花了格外久的时间。
车内温度适中,眼前又一片漆黑,黎淼不知不觉睡了一小觉,是乔亦阳的电话响了,把她给吵醒的。
他还不知道她已经醒了,为了不吵她没怎么跟对方说话,嗓音压到最低“嗯”了几声,最后说了声“好”,就挂了电话。
刚睡醒,黎淼的声音软软哑哑的:“是津沽警方么?”
“醒了?”乔亦阳先是意外,然后回说,“嗯,你还真没说错,在那还有两个刚被拐卖的女性,跟你情况差不多,也是刚来的。之前还有妇女跟小孩,都已经卖出去了。”
卖出去。
好讽刺的字眼。
竟然连人都是可以买卖的。
黎淼又问:“那卖出去的人还能追回来么?”
乔亦阳吸了口气:“不好说,这种刑事案件挺复杂的。”
黎淼大概能明白,这事后续刑警肯定还会再继续跟进,但至于能不能找回来,估计也不会再跟他们汇报。
“看上去被卖的是三个人。”她感慨,“但毁的至少是三个家庭。”
“不止。”乔亦阳说,“这伙人拐卖人口四五年了,都是通缉犯。”
黎淼意外:“四五年,拐卖三个人?”
“不是。”乔亦阳解释,“我刚说的是津沽当地的,他们刚来这边没多久。”
狡兔三窟。干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地方行动。看来是老手了。
她点点头:“我感觉这事我能报个选题了。”
“真成,就这工作态度,你们老板不奖励你个优秀员工,我都不干。”乔亦阳不冷不热地说,他停了车,脸转向她,“我刚忽然想到,这是不是拿热水敷一下会好撕啊?热毛巾之类的?”
黎淼想了想说:“应该是吧。”
乔亦阳下车,走到她这边,打开车门,扶着她肩膀和胳膊,把人搀下来。
他边走,边把她宽大的卫衣帽子从大衣里扯出来,给她戴脑袋上,说:“遮一下,不然看着太怪了。”
黎淼没说什么,乖乖地任他摆布。
从车库走到电梯间,都慢慢腾腾走了好久。
不过直到这时,他们两个人都还是很单纯地想着上楼要把胶带摘下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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