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 修真者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彼此交换着讯息:“哎,你听说了吗?”
“什么?”
“天玄宗掌门要退位啦!”
“啊?为什么呀?”旁边的人很不可思议:“他才做掌门多少年,之前的哪一任不是几百年起, 怎么这么快就要换了?”
“天玄宗出变故了?”
另一桌正在喝茶的人执杯的手顿了顿, 这个消息他并不知道。
墨啻要卸任掌门了?
他的唇角不由的上扬, 透着几分幸灾乐祸, 难道那些人终于受不了那张冷冰冰的臭脸,将他赶下台了?
那他可太高兴了!
只可惜没有亲自围观,不过现在也不晚, 赶个晚集,送他一份卸任大礼还是可以的。
正想得兴起间, 就听隔壁桌的话题突然跳转了个方向, 连声音都压低了:
“莫不是那个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这人下意识侧了侧身, 想听得很清楚些,墨啻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吗?
“你们都没听说吗,传闻他喜欢他的小徒弟啊, 两人是要结为道侣的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 据说是天玄宗的长老让他低调些, 也没强迫他们分开, 只是希望别引起太多议论, 然后人家就甩手不做掌门了。”
周围惊呼声一片,连其他桌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真的假的, 这么任性的吗,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还是为了感情什么都不顾的人啊。”
“这……这不是枉为人师吗……”
可不是,就坐在隔壁的敖蕤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这下墨啻的真面目可算是暴露了吧。
他从第一次见他就觉得无比讨厌, 现在更甚,恨不能一拳把他揍到天外去!
敖蕤的头刚点到一半,突然感觉好似哪里不对,墨啻的小徒弟……他有几个徒弟来着?
旁边正好有人问道:“你们说的是那个十八岁就结了金丹的倾城仙子吗?”
“对啊,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弟子。”
敖蕤蹭的一下站起,身后的椅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顿时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全朝他行着注目礼。
“胡说八道!倾……倾城仙子怎么可能会看上他?又老又丑性子还差得要命,一点情趣都没有,喜欢他什么?喜欢他能制冷吗!呸,老流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众人:……
您哪位啊,竟然敢这么说一个修为可能已经达到炼虚,甚至更高的第一大宗掌门人?
“哎呀我才想起来还有事没做完呢,你们聊,我先走了。”
“啊刘兄等等我,咱俩一起。”
几乎是眨眼间,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酒楼转瞬人去楼空,只剩下出离愤怒的敖蕤孤零零站在大厅里。
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刮起不知道是谁落下的片片纸页,飘荡在他周围,莫名显得萧条又凄凉。
敖蕤:……
回来啊,老子还有一万句脏话没骂完呢!
革他姥姥的,竟敢将主意打到他闺女身上,啊啊啊,不杀了他,不足以平息他心里滔天的怒火!
敖蕤一挥衣袖,动作利落、气派,架势十足,他要立刻飞去天玄宗找那个混账算账!
谁知他的双脚刚离地,衣摆却被人扯住了。
他低头一瞧,酒楼掌柜矮矮胖胖的身体直接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也不在意,只顾着朝他憨憨的笑:
“客官,您还没付钱。”
准确来说,是所有人都没付钱,他们跑的太快他没来得及抓住,就剩下这一个了,可不能再让他跑了。
“您看,他们的钱……是不是您也该付一点?”
谁让他们是因为你的缘故才被吓跑的呢。
敖蕤:……
啊啊啊,墨啻,都是因为你!!
这边敖蕤气得风中凌乱,那边的六君子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玉榛尧和叶肃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亲眼看到顾倾与墨啻手拉着手出现时,还是心痛如绞。
她果真选择了师父。
易子灏一得到消息,第一反应不是赶去天玄宗,而是跑来了水云天,一路上各种不好的猜想不停的往外冒。
然而,等他几乎快要废了半条命赶到后,见到的却是一脸平静、仿若无事的莫君衡。
易子灏直接怔楞当场,难道他还不知道?
“知道。”
莫君衡一手拿着书,一手在沙盘上不断的摆弄着什么,易子灏瞧了一眼,好像是阵法。
嘿,还真是见鬼了,之前还因为人家被捉走就差点送了命,如今眼看佳人就要琵琶别抱,竟然毫无反应,还有闲心研究新阵法?
“一时的胜利不代表什么。”
莫君衡没有抬头,墨啻的心意他还在秘境时就察觉了,对现在的情况也早有预料。
对方心机深沉,提前十几年布局,他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莫君衡同样也有对方没有的长处,那就是演算天赋。
从顾倾上次渡劫他就曾仔细算过,却怎么也算不出她的来处,更无从得知她未来会归于何处。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当时莫君衡就隐隐有了种猜测,恐怕她并不是这片世间的人。
等到将来……不管是飞升还是陨落,不管是天庭还是地府,只怕都找不到她的影子。
可那时同样就会是他的机会!
莫君衡低头垂眸,掩下眼里那一丝利芒,这一世他得不到,那就争取下一世、下下一世。
他从来不满足于一时一世,他要的是永生永世,都能找到她、守护她,再不与她擦肩而过。
苍龙城里,公孙琰捧着足有半人高的酒罐直接往嘴里倒,罐口太大,几乎一大半都撒了出来,浇湿了他的衣襟。
他却全然不顾,一直到酒罐里再也倒不出来酒,他才随手一掷,酒罐瞬间四分五裂。
公孙琰哈哈大笑,笑声依旧爽朗洪亮,笑完他直接往身后的草地上一躺。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星光为烛,快哉快哉!
他慢慢闭上眼,唇角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是他没有福气,也缺了那么一分运气。
他不怨、不怪、不悔。
只愿她从此永远快乐无忧,愿幸福永伴她身侧。
公孙衍能想开,蔚修筠却还没有走出来,自他知道消息后,其实有背着所有人上了一趟天玄宗。
他不甘心还未开始就已结束,他想,最起码也要告诉她他的心意。
哪怕是拒绝,也好过在她生命中一点存在感都没留下。
可是当他看见她时,他到底还是没有出现。
因为她笑得太开心了,挽着身边人胳膊的她笑容灿烂如朝阳,眼神亮晶晶的,盛满了愉悦和欢欣。
那一刻,蔚修筠胆怯了,他不敢走过去,不敢让那样的笑容因为他而消失。
他只能狼狈的退了回来,将自己关在院子里,没日没夜的练剑。
以前他以为剑是他最重要的东西,可是现在他才发现,最重要的那个,一直没有属于过他。
六大门派里各有各的打算,各自悲喜,并不相通。而门派外也同样喧嚣。
师徒恋、卸任掌门,无论哪一件都是大事中的大事,二者相加,消息更是以无法想象的速度飞快传播,修真界就没有不知道的。
说什么的都有,鄙视的、崇拜的,反对的、支持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好比烈魇,他气得当场毁了一整座宫殿,已经在计划着抢亲了。
不过要论起反应最奇怪的,还要当属女方的亲娘。
魏欢起初听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别人在开玩笑,她的师弟和闺女凑一对了?
哈哈,怎么可能啊!
墨啻什么人,她还不了解吗,那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冰疙瘩。
你说他会动凡心,那我明天就能直接飞升成仙!
但是其他人都信誓旦旦的表示,消息是从天玄宗传出来的,据说都得到了宗门长老的承认。
魏欢还是不信,造谣造谣,肯定是造谣!
继而她又有些生气,这是哪个胆大妄为的敢在背后这么中伤她的好师弟?
更可恶的是还带上了倾儿,其心可诛!
于是林朝和鸿儒等长老就遭了殃,每个人都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书信。
信中大肆诉说了墨啻的功劳和苦劳,洋洋洒洒的论述他这些年有多不容易,告诫他们不能卸磨杀驴。
要不然她就将他们过往的那些黑历史全抖出去,让整个朱雀大陆的人都知道。
为了怕他们不当回事,还列举了好几件她印象较为深刻的事。
有的她亲眼所见,有的从前任掌门爹那里听来的。事情都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大。
看完信的林朝和鸿儒:……
这就是躺着也中枪的感受吗?从始自终关他们什么事啊!
还有这封信是谁写的,那些事又是怎么被人知道的?
必然是他们中出现了叛徒!
紧跟着顾倾就发现,长老和峰主们好像都有些不对劲啊。
以前彼此和和气气、关系不知道有多融洽,现在却互不理睬,见面了也只哼一声,掉头就走。
连带着对师父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仿佛有很大的意见。
她不解的挠挠头,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你还问怎么了?”
敖蕤一蹦三尺高,短短两日他就感觉自己都快瘦了十斤了,那叫一个煎熬啊。
“闺女要被狗崽子叼走了,你这个做娘的到底是管还是不管啊!”
魏欢坐在椅子上,闲闲的拨弄着指甲,语气很有些漫不经心:
“狗崽子说谁呢?”
“还能有谁,除了墨啻那家伙谁配当狗崽子!”
呦,没上当啊。魏欢的姿态不禁更慵懒了:
“你说的那个狗崽子替你我照顾了倾儿将近十四年,尽心竭力、无微不至,不要说我们不在,就算在,估计也做不到他那种地步。
倾儿每一个重要的阶段,都是他陪着度过的。倾儿每一份心情,不管是喜怒,还是哀乐,会与之分享的,也只有他。”
她看向面色渐渐沉下来的敖蕤,眼里闪过一抹痛色:
“从我生下她那刻开始,我最期盼的无非就是她能一辈子平安快乐、无忧无虑,为此即便是要我的命都可以。
现在她只是想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为什么要反对?更何况那个人各方面都极为优秀,让我根本挑不出毛病,他将倾儿护得严严实实,他让倾儿每天都被幸福包围着,在我看来,这就足够了。”
魏欢站起身,慢慢往外走:
“敖蕤,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嘴里的狗崽子都比当初的你强了千百倍。”
敖蕤呆呆的立在原地,直到夕阳西下,他才踉踉跄跄的挪动脚步。
罢了罢了,他亏欠她们母女的,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只要她们开心,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
从今往后,他会一直守在她们身后,护着她们,等着她们愿意回头看他。
“倾儿。”
顾倾闻声回眸,笑靥如花,璀璨夺目:“师父!”
——倾儿,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一辈子……不,生生世世,无论天上还是地下,我们都永远在一起。
——愿意啊,我愿意,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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