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在军部里熬了一天一夜了,怎么样,交代是谁派她来的了吗?”

    “没有。来来回回就那一句话,说自己是第一帝国的人,有重大情报要向上面汇报。”

    “……是根硬骨头啊。对了,她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牢固坚实的单向透视玻璃之后,三个身穿深蓝制服的军人互相低声交流着,望向玻璃另一侧正襟危坐的女性。

    冰冷的白炽灯下,面容清丽的短发女性腰板挺得笔直,神色坚毅,目光无畏地正视前方,仿佛如今被关押在军部的人并不是自己。

    她面对着的大门突然打开,走进来一个身穿制服的高大男人。

    “你叫姜寒,是吧?”

    男人大喇喇地拉开房间内仅剩的一把椅子,在姜寒身前坐下:“你好,我叫厉州扬,是帝国中心区第四军部的负责人。”

    姜寒默不作声,对他敬了个礼。其反应之迅速,姿势之标准,丝毫看不出已经在这小房间熬了一天一夜。

    只是,姜寒眼底遍布的红血丝,还是暴露了她这几日睡眠严重不足的事实。

    见状,厉州扬眉头不自觉一蹙,他视线略微一偏,望向右侧的镜面。

    在镜面之后,三名军人中一名较为年长的女性凑近话筒:“厉州扬,告诉她,军部没有她所说的数据。”

    厉州扬右耳伪装成耳钉的耳机亮了一下,他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姜寒,不要再抵抗了。”厉州扬清了清嗓子,“我们已经查过,你报的身份id无效,在军部内网里根本没有叫姜寒的23岁年轻少校。”

    镜面后的军人又指示厉州扬,道:“这次务必要逼问出情报。”

    “……你,到底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厉州扬根据指示沉声说道,双目紧紧盯着姜寒,试图给她制造心理上的压迫感。

    姜寒对他敬了个礼:“报告,我叫姜寒,银河第一帝国中央军部少校,身份id是370a215zjx,前往破碎星域第七星环执行剿灭虫族母巢任务时发现——”

    嘭——!

    厉州扬猛地一拍桌子。

    “银河第一帝国早在200年之前就已经灭亡,别再继续说谎了!”厉州扬一下子欺身向前,拽住姜寒的衣领,迫使她站起来,“这里是银河第二帝国,中心区第四军部,如果你还不交代实话,我会让你的余生都在星际监狱里度过。”

    姜寒直直地盯着厉州扬。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问了个出人意料的问题:“银河第一帝国……灭亡了?”

    厉州扬望着姜寒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面容一怔。

    他放开了姜寒的衣领,不自觉回答了她。

    “是。发生了一场内斗,第一帝国分化成了现在的银河第二帝国和星际自由联邦。”

    镜面后的军人指示厉州扬:“不要跟她多废话,继续逼问幕后主使。”

    姜寒闭了闭眼,又问道:“那虫族被剿灭了吗?”

    “……剿灭了。”

    厉州扬没说出口的是,为了剿灭虫族,银河第一帝国三大军部高尖战力近乎全军覆没,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导致了第一帝国最后的覆灭。

    “所以现在是末日之后重建的第二帝国?”

    “是。”

    姜寒闻言,极其缓慢地垂下了头。

    就在厉州扬以为她不打算说话时,他听到姜寒喃喃道:“小诺,莫尔,你们在地下安息吧。”

    厉州扬开口,想打断姜寒:“你——”

    “我们做到了。执火者小队那么多战友的牺牲……都是有意义的。”姜寒轻声说,“我们还算是……做到了。”

    不知为何,厉州扬从她平淡的语气中,莫名品出了一种空茫感。他喉间一哽,止住了话头,重又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姜寒。

    最终,厉州扬的视线落在姜寒肩膀处已经凝固的血污之上。

    “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透露,那就等着进监狱吧。”

    厉州扬最后抛下这样一句话,忽视了耳机中不断传达的“逼问她”指令,起身大步走出门外。

    出门后,厉州扬直接右拐走进了审讯室镜面背后的房间。

    在宽敞的观察室内,厉州扬跟先前下指示的三名军人随意挥了挥手:“蔡中校好,陈中校好,厉上校好。”

    “老厉,管管你儿子,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连个审讯工作都做不好。”先前一直在耳机中指示厉州扬的女性摇了摇头。

    “蔡中校,这话就不对了啊,”站在蔡中校右侧的中年男人说,“那个姜寒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你之前不也什么都没问出来吗?”

    一旁一声不吭的厉上校是三人中军衔最高者,他长了张不苟言笑的国字脸,此时面对自己的儿子,也依然保有上位者的威严。

    “州扬,这个姜寒的事,你怎么看?”

    “我认为无法从姜寒口中盘问出我们想要的信息。”

    厉州扬不假思索地开口。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三人的视线一下子被他吸引,都望向了厉州扬。

    “所以,你认为应当怎么处置?”厉上校平静地问他。

    “既然查不到姜寒的帝国身份id,却又在帝国中心区发现了她,仅凭这一点就能以‘潜在间谍罪’判她重刑,”厉州扬深吸一口气,“但是……”

    “嗯?”

    “她的气质很特别,不像是普通人。”厉州扬转过头,垂下的双手握了又松,他的视线隔着镜面望向端坐在椅子上的姜寒。

    刚刚有一刻,厉州扬甚至不敢跟姜寒对视。

    原因无他。

    她的眼神太冷了。

    但这种冷,却又混合着硝烟跟血的温度,令人胆寒。像是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刃,直指敌人咽喉。

    虽然厉州扬明白,在第四军部的重重监控下,他是绝对安全的。但在触碰到姜寒视线的那一刻,他还是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州扬说的不错。这个姜寒,身上一定藏着大秘密,”听完厉州扬所说的话,厉上校点头,缓缓开口道,“我猜,她可能是残余的第一帝国后裔。”

    “第一帝国后裔……是那群不愿归顺第二帝国,也不愿加入联邦的边境流放者?”厉州扬闻言,大吃一惊。

    厉上校微微颔首。

    房间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我有个提议,可能有点冒险,”一旁的蔡中校插话道,“让姜寒代表第四军部参加这一届的《末世来袭》,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

    “《末世来袭》是在第一帝国的遗迹中被发现的,迄今为止,每隔五年,都会开启一次新轮回,再过几天,新的轮回又要开启了,”蔡中校说,“如果姜寒真的是第一帝国的遗民,那她或许会在游戏中占有优势。”

    房间内其余三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每届《末世来袭》都是全宇宙瞩目的焦点,而帝国军人在游戏中的发挥,比起联邦来确实是差的太多。”蔡中校感慨道。

    “这么多年下来,《末世来袭》已经不是个简单的全息游戏,而是一场展现帝国跟联邦各自实力的真人秀。”

    “可是,姜寒都不是登记在册的军人,怎么能让她代表第四军部?”厉上校沉思片刻,“不过,蔡中校,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厉上校,你的意思是?”

    “让姜寒作为普通玩家来参加,先试一试她,”厉上校眼角划过一丝精芒,“要是她真的发挥出色……”

    “到那时再认下她,也不迟。”

    三天后。

    帝国中心区第四军部看守室内。

    “姜寒,今天准备好老实交代了吗?”厉州扬手拿一只头盔,像往常一样推开了看守室的门。

    刚打开门,厉州扬就看到姜寒正撑在地面上做俯卧撑。

    姜寒手臂的肌肉线条十分流畅,紧实但又不过分夸张。手臂支撑身体起伏时,每个俯卧撑的姿势都如同教科书一般标准。

    “498,499,500——完成。”

    达成了自己的锻炼目标后,姜寒才从地上站起。

    即使刚做完令人咋舌的五百个俯卧撑,她看起来也毫不费力,仅额头上渗出些许汗珠。

    “厉中尉,上午好。”姜寒平静地拿毛巾擦了擦汗。

    “……上午好。”

    啧,这姑娘在看守室里坐牢还能这么有毅力。

    这样想着,厉州扬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视线随意地落在房间角落。随后,他的目光被姜寒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床铺吸引。

    被子被叠成了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形状,床单没有一丝褶皱,干净得像是从没住过人。

    厉州扬心想:抛去姜寒可疑的身份背景不谈,单看她的生活习惯,确实像是个合格的帝国军人。

    而且,这干净利落的生活作风,让厉州扬不禁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

    看看人家姜寒!

    这自律,这心态,这素养!

    厉州扬无声地撇撇嘴,对着姜寒说:“今天给你带了个东西,接着。”

    说完,厉州扬把手里提着的黑色头盔扔给了姜寒。

    姜寒此时正背对着他做拉伸运动。

    而她甚至没有回过头,就直接反手稳稳接住了厉州扬扔过来的头盔。

    “!牛啊。”

    见到这一幕,厉州扬没忍住,小声爆了个粗口。

    姜寒拿过头盔,仔仔细细检查了两遍:“这是干什么用的?用来测试我的精神状态?”

    “是个游戏头盔。全息游戏你总玩过吧,”厉州扬定定神,开口说,“我看你整天在看守室没事做,太无聊了,给你找点乐子。”

    “谢谢,但不用了。我不玩全息游戏。”

    姜寒冷淡地说了句,直接把头盔抛给了厉州扬。

    厉州扬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头盔:“不是,这不是普通的全息游戏,《末世来袭》听说过吗?”

    “没有。”姜寒重又拉伸了起来。

    “每五年开一届,全宇宙的人都会观看的那个《末世来袭》!”

    “没听说过。”

    “游戏名额特别珍贵,你要是能在游戏里闯出名堂,那你可就大红大紫了。”

    “不好意思,没兴趣。”

    厉州扬拿着头盔,走到姜寒身旁,苦口婆心地劝说她。

    “你听我讲讲再做决定呗,你知道我这个人多热心肠,我又不会骗你。”

    “我要质疑你这句话的真实性。”

    姜寒不为所动,淡淡地反问了一句:“前两天,你不刚骗过我说自己是第四军部负责人吗?”

    厉州扬:……呃。

    这话他确实无法反驳。

    没想到,姜寒面色一凛,竟拍了拍石化的厉州扬的肩膀:“我理解你,之前不得不说谎是审讯要求。但是——”

    “你作为一名帝国军人,这么容易就被吓到是怎么回事?听着,现在开始要直起腰板来,堂堂正正地审讯我!”

    厉州扬哭笑不得,差点怀疑自己听错:“……哈?你说什么?”

    怎么还有人会主动要求被审讯?

    “厉上尉,你要记住,无论在任何时刻,都不能有损帝国军人的尊严。”姜寒肃着脸,认真说道。

    厉州扬无奈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打住打住,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但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个游戏,说真的,这游戏特别有意思,据说是以银河第一帝国建立之前的世界为蓝本创作的。”

    “……第一帝国建立之前?”

    眼见姜寒似乎有些许动容,厉州扬一下子振作起来,加大了煽动力度:“对啊!《末世来袭》,故事背景是虚构的末世初期,考验玩家怎么在天灾人祸中生存。”

    “不过,要是这游戏真有你说得这么好,你怎么会想起来让我参加?”姜寒瞥了他一眼。

    “是上面的指示吧。”

    厉州扬厚着脸皮摇了摇头,但在姜寒锐利的目光注视下,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于是他赶紧把头盔递了出去。

    “什么指示,你别瞎想。试试呗,尝试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这游戏玩得好,有奖励吗?”姜寒从厉州扬手中接过头盔,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比如,玩到什么程度能把我放出去?”

    厉州扬灵机一动,开口说道:“通关。”

    “你要是能把这游戏通关,第四军部就会就让你出去!”

    事实上,《末世来袭》每五年都会重开一次,到现在为止,轮回了几十次,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通关。

    因为在《末世来袭》中,对于玩家是否通关有项独特的评判指标——世界守卫度。

    一百多年下来,最好的记录是由联邦一位上尉所带领的小队创下的,48。

    48。

    以100为标准的话,这宇宙最佳记录,连通关上限的一半都不到。

    “是吗。好,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姜寒点点头,出乎意料地应了下来,她拿着头盔坐到椅子上。

    厉州扬想了想:“确实有一个要求,也是唯一的要求。那就是,绝对不要透露你在现实中的真实身份。”

    对第四军部而言,姜寒如今身份敏感至极,上面的几个人这几天已经因为她的身份吵翻了天。

    “了解。”姜寒没有细细询问缘由,直接应了下来。

    在厉州扬惊喜又松了口气的目光中,姜寒坐姿端正地带上了头盔。

    下一刻,姜寒眼前视野一晃,瞬间被不断涌现的矩阵数据淹没。

    [检测到生命信号波动……]

    [第36次轮回,编号为0008629809的游戏玩家,欢迎您进入《末世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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