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淼确实病了,一大早脸红扑扑的,浑身没劲,喉咙一阵一阵疼。
小姑娘可怜巴巴躺在床上,一见谢疏钰就开始掉金豆子,“钰哥哥,水水这……这次真的……痛痛。”
见此场景,谢疏钰哪里还走得掉,只得坐到床边温声哄人。他不哄还好,一哄卫淼更委屈,哭的都喘不过来气儿。
在卫国公府的时候卫淼经常磕磕碰碰,但其实不太生病。她记得,祖母生病也是这样躺在床上,浑身难受喉咙嘶哑,娘亲和嬷嬷们私底下都说祖母快要死了。
卫淼很害怕,小手紧紧抓住谢疏钰,“钰哥哥,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谢疏钰敛眸,曲指叩了叩她的脑门,“我们水水不会死,哥哥向你保证。”
且说着,香草煎好药端进屋,黑乎乎的一大碗,卫淼才看见就捏紧了鼻子。
小孩子都害怕喝药,卫淼也不例外,缩在锦被里瓮声瓮气道:“钰哥哥帮……帮我尝尝苦不苦,如果苦我……我就不喝了。”
反正钰哥哥保证过她不会死,卫淼就不怕。
“胡闹!药还有甜的不成?”
卫淼手指戳戳谢疏钰,撒娇的意味很明显。“钰哥哥先……先喝。”
对上她可怜兮兮的眼神,谢疏钰终是端起那碗药,不大不小喝了一口,面不改色道:“甜的。”
卫淼相信他,这才从床上坐起来,张开嘴乖乖喝药。然而药刚入口,就苦的她整张小脸皱了起来。
“骗人,苦的……唔……”
下一瞬,谢疏钰指尖捻起一颗蜜枣喂进她的口中,手掌揉揉她的脑袋,“这不就是甜的了。”
卫淼含着蜜枣,苦和甜两种味道交织,渐渐地也感觉不到苦了。于是就这般,卫淼喝一口药,吃一颗蜜枣,等到一碟子蜜枣见底,药也喝完了。
香草看的惊奇,她在东宫做事五六年,从没见太子殿下这般好脾气过。人人皆道太子俊美无俦,说是仙君下凡也不为过,但香草明白,殿下不是好相与的人。
站在那个位子上的,心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若非亲眼所见,香草决不相信,太子会为一个小姑娘亲自试药。
香草不禁觉得水水姑娘厉害,丁大点小人,竟把殿下拿捏的死死的。
喝完药犯困,卫淼便沉沉睡了过去。谢疏钰轻声离开她的房间,叫梁兰到书房说话。
梁兰十分自觉,一进门便道:“殿下放心,水水姑娘只是感染风寒,一日服三次药,不出五日就能痊愈。”
“她身子弱,你多注意。”说罢想到什么,又问:“她口吃的毛病……可有法子?”
凭心而论,谢疏钰并不在意卫淼说话是否结巴,总归是个有趣的小家伙,但保不齐有人因为这个嫌弃她。
梁兰想了想,道:“属下曾在医书上看过一种治疗口吃的法子,名唤含石,即每日含一块石子练习说话至少两个时辰,效果显著就是……就是会出点苦头。”
含着石头说话?
谢疏钰一听,眉头微蹙,小姑娘娇气成那样,吃药都嫌苦含石说话得委屈成什么样。罢了,口吃就口吃,有他在谁敢因这事嘲笑卫淼,杀了便是。
元月初十,是二皇子册封瑞亲王的日子。
前一天晚上,淑妃把儿子唤到延庆宫交待事宜。淑妃乃小吏之女,皇帝还在潜邸的时候她幸做了侧妃,后来入宫诞下二皇子位份跟着水涨船高,人却愈显老态恩宠渐消。
二皇子谢青言一进屋,就见淑妃捂着帕子掉眼泪。谢青言行过礼,不解道:“母妃,如今一切渐好您哭什么?”
“母妃是为你高兴。”淑妃这才拭拭眼角笑起来,“圣上终于看得见我们母子了,你以后要争气,别让旁人看笑话。”
随即她想到什么,嘱咐说:“朝事上点到为止即可,不必强露锋芒,更不要与首辅大人意见相左。总之只要听话些,以后什么都是你的。”
毕竟圣上破格册封二皇子意欲何为,宫里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说白了,有章氏作保,谢青言只要不犯弥天大错,取代谢疏钰入主东宫是迟早的事。
淑妃也明白,自己这番话有些太过看得起儿子了。皇宫四位皇子,除了太子,其余三位不是不学无术,就是沉溺声色,谢青言是两样都占。所幸他知道藏着些,这才没让人抓到把柄。
“儿臣明白。”谢青言恭敬道,神色间却隐隐犯愁,“此次儿臣能顺利封王,多亏贵妃和首辅大人在父皇跟前美言。只是儿臣担忧……若以后贵妃诞下皇子,还会像现在这样支持儿臣吗?”
这时候,就显示出有儿子的好处了,淑妃冷笑,“放心吧,她是生不出儿子的。”
“太子偏执,定要与章氏斗个你死我活,却忘了没有章氏哪来的皇帝?我们母子只需安生度日,福气还在后头呢。”
从延庆宫出来,谢青言春风满面,坐上马车回瑞王府。然而刚刚出宫他便耐不住性子,幽幽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这样的日子无美酒美人相伴,实在可惜。”
身旁的小太监建议说:“殿下不如到燕春楼召几名歌姬助兴?”
谢青言也有这个意思,但想到方才淑妃的吩咐,有点犹豫,“明早便要册封,恐耽误正事。”
“无妨,亥时奴才便把殿下接回来。”
谢青言实在按捺不住,没多想便同意了,“去燕春楼。”
不多时入了燕春楼,谢青言左拥右抱,美人只披薄衫在他耳畔嘤啼,“殿下,听闻前两日太子杀了几个歌姬?此事当真?”
宫里皇子一般十五岁就会被教导识人事,谢青言更早些,十四岁就有两个通房了。然而太子是个异类,都十六了也不曾听闻宠幸过哪个女子。
前几天,章贵妃自作主张给太子送过去几个美姬,当晚尸体就横着被抬出了东宫。
谢青言十分惋惜,“太子暴戾,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吓到你了?”
“还是殿下好,殿下今晚别走了……”
人人都道太子是世间难有的好相貌,可生的好又如何,能看不能碰,在他身边性命难保,所以歌姬们还是喜欢瑞王这样的。
连谢青言也道,“太子兴许想出家做和尚吧。”
翌日清晨,瑞王册封礼于紫阳殿举行,皇帝携贵妃等人坐在上首观礼,礼部官员和几个内侍手捧圣旨,宝册等候在殿中。谁知从日出等到日中,都不见谢青言的影子。
受封之人缺席册封大典,往轻了说是浪费皇帝时间,往重了说,那是藐视天威。皇帝顶着言官的口诛笔伐破格册封亲王,谢青言这时候人还未到不是打他的脸吗?
皇帝和淑妃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一直等到傍晚,才见谢青言两股战战现身紫阳殿,眼下乌青只差把纵/欲过度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谢青言不住告罪,皇帝不想听他废话,直接抄起一只杯盏砸了过去,“逆子!依朕看,你是瞧不上这个亲王之位,滚回去关禁闭。”
直到这出闹剧收场,皇帝才冷冷瞥一眼太子。
谢疏钰迎上皇帝的目光,无所畏惧,甚至唇边还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问皇帝:是他做的又如何?
走出紫阳殿,谢疏钰无声骂了句废物,几个歌姬就把二皇子迷得下不来床,这样的人凭什么和他争?
回东宫的路上,正好遇上恭谦王夫妇。恭谦王不问朝事,只在每月旬日进宫面圣,今日观礼亲王册封,也觉得荒唐至极。
迎面撞上谢疏钰,他赶忙携王妃世子问安,“殿下千岁。”
“皇叔不必多礼。”谢疏钰淡淡道,视线落在恭谦王世子谢承身上。
谢承长相斯文肤色偏暗,一双眸子总是带着惬不敢与人直视。尤其当他发现谢疏钰正看自己时,浑身一抖差点没跪下去。
谢疏钰对这位堂弟没有什么意见,不过想起他曾与卫淼订过娃娃亲,这才多看两眼。怎知谢承胆小如鼠,若非被王妃拧一把,差点吓到失仪。
趁此机会,谢疏钰便伸手扶了扶谢承的肩膀,笑说:“孤记得,堂弟是顺安十四年生,今年八岁?”
太子有意亲近,这本是好事,但谢承面色惨白,动了动嘴说不出一句话来。还是恭谦王回道:“正是,承蒙殿下记得,是世子的福气。”
见谢承怕成这样,也不好再问什么。
拜别后,谢疏钰幽幽道:“那孩子配不上水水。”
当年恭谦王世子落水,卫老国公相救两家订亲的事,酆京不少人都听说过。如果卫国公府没闹出真假千金一事,卫淼以后是要和谢承成亲的。
冯宝财笑说:“水水姑娘现在和卫国公府没关系,和世子成亲的人自然也不是她。”
也幸好卫淼不用嫁给谢承,那孩子,谢疏钰总觉得不可靠。
今日皇帝册封二皇子,谁成想册封典礼轻而易举就被太子搅和了,冯宝财估摸着殿下心情不错,又继续挑着好话说:“水水姑娘还小,以后还得麻烦殿下给她挑个靠得住的做夫君。”
谢疏钰淡淡嗯一声,“等她大了,孤自会留意适龄男儿,为她挑个最好的。”
一回到东宫,众人便开始准备去澄院。今天已经是出来的第五日了,想到卫淼这会肯定扒着手指计算天数,谢疏钰唇角不禁扬了扬。
他吩咐冯宝财,“从库房里挑几件首饰,她喜欢那个。”
“是了是了,水水姑娘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奴才这就去办。”
冯宝财带上一个干儿子去库房办事,干儿子好奇,小声打听:“干爹,那位水水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也?不如下次我也跟去澄院认识认识?”
说白了,还是想趁机讨好这位小主子。
冯宝财瞪干儿子一眼:“少打听,你只需记住殿下习惯宠着水水姑娘就是了。”
干儿子连连点头,不敢再问了。
不过冯宝财一边办事,一边胡思乱想:殿下说以后会给水水姑娘挑个最好的男子做夫君,但大梁最好的男子,论才貌,论文武,论权势,谁能好过殿下呢?
不是他有私心,而是事实如此。
意识到自己想歪了,冯宝财重重敲一下自己的脑袋,暗自骂道:真是忙昏头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怎么会有这种龌龊的想法?
龌龊,真是太龌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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