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那是冰吗?”
“这样的天气,哪儿来的冰,怎么运过来的?”
“就是啊,居然还没有化,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这样大块的冰!”
百姓聚得越来愈多,已经不是窃窃私语了,都大着胆子围着马车指指点点。
“之前林老爷说重金求冰,我还想着怎么可能,没曾想王爷这么大手笔,路途遥远运来这样的好东西,这下也是开了眼。”
忽得有人高声喊了一句:“这也是为了孝义啊,林老太太的病情这下定然好了,恭喜林老爷!”
直到这时,卫枫才满意地点头,侍卫们纷纷上了马车,在车厢内的冰块上不知盖了什么东西后,才放下帘子站好,等着听从号令。
林惜时终于反应过来,急匆匆与林青岩安排着让马车入府,还要对围观的点头百姓回礼,一时间竟忙得不可开交。
那六七辆高大宽敞的马车全部入府完毕,卫枫也不经意间走到林青贺旁边,低语道:“这可都是王爷的一片心意,切莫辜负了。”
林青贺跟着侍从关上大门,终于回过身来拉住卫枫,一脸严肃道:“王爷究竟是何意?我一介小民,与他非亲非故,何必这样大张旗鼓地送来东西。”
“先是衣裳再是桃花,”林青贺压低了声音,“如今又是这样贵重的冰块,我愚昧,实在不知是什么意思。”
卫枫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身为下人,我怎能揣摩主子的心思呢?”
林青贺板起脸,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就看到父亲一溜小跑过来,请卫枫等人进屋说话,于是也就闭上嘴,满腹心事地跟着进去,虽说是从王府上出来的,但这批送冰的侍从都极其规矩有礼,安置好车马后纷纷辞了林家的邀请,跟着府内的下人去后房歇着了,只有卫枫一人进了厅堂。
屋内林夫人已经候着了,这件客堂面积不小,最前是两张雕花黄木梨书卷椅,左右各摆了六张圈椅,卫枫推辞许久,终于在左手下方坐下,其余人也依次坐了。
等着丫鬟沏茶的功夫,林惜时和卫枫拉扯着闲话,无非是王爷近来可好,花洲天气如何,米面粮油之价云云,卫枫也一一答了。
看着对方似乎毫无主动提及的意思,林惜时才终于试探着问道:“王爷怎知我家需要冰块一事无功受禄,真是惶恐啊。”
卫枫看了林青贺一眼道:“我家王爷与二公子投缘,也是偶然的机会听人传了,感召公子一片孝心,正巧府内备有夏季解暑的冰块,就来献于老太太。”
“上次王爷还送了二公子几件衣裳呢,”卫枫笑道,“公子觉得如何?王爷说了,如果喜欢,就再遣人送点夏衣过来。”
“什么?这是真的吗?”林夫人讶异地扭过头,“我怎么没听贺儿说呀。”
林青贺:“”
沈贞贞!你绝对是故意的!
“兴许最近事务繁忙,还未曾听小弟提起此事,”林青岩插话道,“王爷宅心仁厚,是我崇州百姓之幸啊。”
林青贺硬着头皮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感受到老爹那灼灼的目光,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就端起茶盅咕咚咚喝了好几口,作出一副认真端详茶叶的表情。
如坐针毡地捱了半个多时辰,内容东拉西扯,林惜时也问不出多余的话来,就一直拿眼睛看林青贺,看得他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时候也不早了,老太太的病要紧,”卫枫站起来拱手道,“恕小人一路风尘仆仆,再去叨扰老太太不好,这些冰块请贵府安置下来,依着大夫的法子试试,老太太定会不日痊愈。”
林家再三要求留下吃饭歇息,可卫枫坚决拒绝,而原先休整的那十几名侍从也都在院内站好,就等着一起出发,此情此景林惜时也不好再强留了,给那卫枫塞了个沉甸甸的小荷包后,拱手笑道:“王爷如此大恩大德,林家没齿难忘,还望这位小兄弟回去美言几句,若有时间,一定带着犬子上门拜访,跪谢王爷恩情。”
卫枫大大方方地接过荷包,就转身离去,车厢没了冰块辎重,马儿也跑得飞快,林家人在门口送行,目送对方远去后林惜时面色一沉,吩咐林青岩去好生安置冰块,点清重量数目,然后对着林青贺厉声道:“你给我过来!”
林青贺一缩脖子,垂头丧气地跟着进了书房。
这下完了,父亲苦心孤诣筹谋多日的计划变为泡影,老太太也白白陪着自己演了这么场戏,林惜时在前方走得飞快,直接去往书房的方向,林青贺只得快步跟上,抬头看见对方略微佝偻的后背,不觉鼻内一酸。
好不容易制成的冰,就为了给自己铺路,结果他还瞒着与王爷的事不告诉父兄,这从天而降的冰该如何解释呢,林青贺自己也搞不清楚,进了书房后门哐当一声阖上,就听得林惜时含怒道:“跪下!”
林青贺低着头跪下,不发一言。
“你与王爷的交情是怎么回事?还给你送衣服,为什么不告知我?”
该怎么解释呢?告诉父亲这个混账王爷就爱招花惹草,自己莫名其妙得人家高看一眼,又是请喝茶又是送花,还千里迢迢送来昂贵的冰块,是安的什么心呢。
林青贺想了想,从偶遇沈贞贞其人,见到他买簪子,到喝茶那日,再到宴席的衣裳,都一一讲与父亲听了,唯独瞒下了那一大束桃花,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心里那点隐秘的念头,不想让别人知道。
听着儿子的讲述,林惜时的眉头越皱越紧,半响才来了一句:“他做这些干什么?你没背景无功名,于公于私我都想不出来拉拢你的理由。”
老爷子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走着,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的儿子,苍白着一张俊俏的小脸,怎么看都觉着不对劲想不通,没来头灵光一闪,张口道:“不会这沈贞贞是个断袖,看上你了吧!”
林青贺双腿一软还好跪着,才默默撑起身子,讪讪答道:“父亲想多了吧。”
“不然实在没理由了,”林惜时唉声叹气,“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孩儿觉得,他就是为了好玩,”林青贺绞尽脑汁,“据说王爷从未往后宅中添过人,但每每外出总要私下招撩,大概也是纨绔恶习。”
“那不还是说你被看上了,”林惜时站在原地,幽幽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否则他送你这些干什么,闲的了?”
没错,就是闲的了!
林青贺心内大力点头,已经断定这就是沈贞贞的恶趣味,现代社会中这种男男恋情已经很正常了,他也知道古人有些甚好男风,但大齐这里不知民风如何,他惴惴不安地看向父亲,却惊恐地发觉对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如此我便放心了,有了王爷的举荐,你的前路也能顺遂不少。”
林青贺抬起头,觉得自己好像又被雷劈了一遍。
“虽说不甚光彩,但公子大都风流,说不定也可成为一段佳话,又不影响你娶妻生子,”林惜时慢慢捋着胡子,“如若你不愿也无妨,想来王爷不会强人所难,成就个流水知音也不错”
跪在地上的林青贺觉得腿又有点软了,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听错,难道大齐的民风开放到了如此地步吗?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林惜时又坐回凳子上,思来想去还是叹了口气:“贺儿,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同意,”林青贺干脆利落地说道,“王爷风流浪荡,不是我能招惹得起的人物。”
见着儿子态度如此坚决,林惜时也就罢了,只是不无担忧道:“那有机会我亲自去往花洲,给王爷还了这个人情,毕竟人家借着孝的名义送来冰块,不可推辞,只是可惜了我这一年的心血,唉,咱家的冰真没法儿拿出来比你起来罢!”
林青贺慢慢站起来了,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嗫嚅着问:“刚刚父亲所说的,孩儿实在不甚理解,这种行为难道还可以成就一番佳话吗?”
林惜时坦然说道:“没错啊,男人只要安分娶妻生子,外面玩玩也无妨,就像有的哥儿喜欢赌牌喝酒一样,就是打发时间而已,你是不知,现在京城还有江浙富庶一带的年轻男子,多兴此等男风,家里养些兔儿爷也是有的。”
“那家里人都能接受吗?”林青贺不死心地问道,毕竟见过自己身边同学出柜,闹得简直天翻地覆腥风血雨。
“只要能回来添孙子,男人有点癖好也正常,哪家猫儿不偷腥呢?”林惜时略微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儿子,“你不愿就罢了,别多想就好。”
这下林青贺明白了,原来并不是大齐比现代社会更加宽容开放,只是争取的东西不一样罢了,也并没有把女人当人看,现代社会里他们所争取的是合法的婚姻和平等的自由,而在古代,男人的首要任务就是成家立业增添人口,基本都是盲婚哑嫁,只要娶来的老婆能怀孕生子,感情就被放置在一边了,无论是与妻子的感情,还是在外与同性的感情,都被当做和抽烟喝酒一般的娱乐,虽难登大雅之堂,但也没甚在意。
这不仅仅是对女性的歧视,也是对真正的同性人群的漠视。
毕竟在这里,生育大于爱情。
不过玩玩罢了。
林青贺长叹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屋内一时安静下来,过了许久才听得林青岩的敲门声。
“冰块都安置好了,堆放在咱家那处大地窖内,旁边都是些白菜萝卜酒坛子”林青岩踏进书房,看了下林青贺的脸,疑惑道:“小弟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
“没什么,”林惜时唉了一声,“有空了让贺儿同你慢慢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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