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安安静静。

    明霜眼睛越瞪越大,  她几乎怀疑起是不是自己耳朵听错了,或者是江槐为了敷衍她故意信口开河。江槐平时很少表现出任何欲望和情绪,生气,开心,  郁闷,  都没有,  冷淡得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冰。

    这样淡泊的人。

    明霜平复了一下情绪,又问江槐,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为季年的话,我和他根本没什么,  不过以前帮过一下忙。”

    还是明霜这辈子第一次开口和人解释这种事情,  她边解释心里边窝着火,  觉得江槐不知好歹。

    她对他这么好了,就算摸下别人的手又能怎么样。

    江槐现在对她心里怎么想的她不知道,  行为上反正是在一直拒绝她。

    那她现在也算是单身人士吧,  不是爱和谁好和谁好。

    而且假若江槐以后真和她在一起了,  她也不信江槐就不会变心,  男人都是一路货色。他长那么好,  估计也就是因为现在还是学生尚且纯粹,  等以后谁知道会如何呢。

    不过都游戏人间罢了。

    她不喜欢被拘束的感觉,  也不觉得江槐会是想拘束别人的人。

    室内就这么沉寂了下去。

    已经近乎半夜,  外头之前亮起的灯光和狗叫都平息了下去,客厅老旧的灯泡光线忽然晃了一晃,  眼前少年漂亮的面孔似乎也变得模糊,他垂着眼,依旧面无表情,方才的情绪似乎已经被完全遮掩住。

    “是我不对。”少年细碎的黑发垂在眸前。

    那一瞬间,  明霜恍然有种错觉,他像是离她很远很远,一双眼呈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回去吧。”他说,清润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收好茶杯。

    别再留下了。

    这里不是她该待的地方,和他一样的阴暗肮脏。

    在她还来得及抽身的时候,早些离开他的身边。

    明家的车停在楼下,车灯还打开着,在夜色中划出光柱。

    林崇之给她打了个电话,音乐声响起,明霜看到没看,直接挂掉了,林崇之却不放弃,很快又打了过来。

    明霜烦不胜烦,接起了电话,“我在同学家。”

    “对,是女同学,成绩很好……明立诚最喜欢的那种品学兼优的乖乖女。”

    “她之前帮我补课,现在来她家玩,顺便感谢感谢她。”当着江槐的面,少女盘腿坐在沙发上,懒洋洋的且毫不犹豫地流畅编着瞎话,“你现在走吧,明天我要回去再叫你。”

    林崇之估计又说了什么,明霜挂了电话。

    楼下响起汽车发动的马达声,一阵轰鸣声后,明家的车离开了。

    江槐神情没什么变化,清亮的黑眸看着她,他眼睛很干净,眼珠很黑,乌润润的一双眼。

    明霜一耸肩,“你看着我干嘛,难道要我和他说,我在一个独居的男人家过夜?”

    江槐僵住了。

    “叫他回来。”少年站起身,拉开窗帘。车还没走远,能看到车灯。

    “你让我回去就回去?”明霜说,“外面下雨,你好意思让我走夜路?”

    檀城夏夜的天气变化很快,似乎是为了配合她的话,不久,天幕里竟然真的毫无征兆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打落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今天我和我爸吵架了,他们都出去赴宴了,晚上估计也不会回去。”明霜声音忽然变低。

    回的话也不会回南苑路。

    那“一家三口”,应该会在顾婉宁的带领下,去新房歇脚,其乐融融地度过周末晚上,然后第二天在一起吃一顿早餐,慈爱的父亲母亲,懂事乖顺地女儿,完美得很,没她更加完美。

    明霜很少很少和别人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但是江槐不是别人,在他面前,莫名其妙的,她很少拘束自己,一张开嘴,话似乎就从嘴里自然而然流了出来。

    江槐安静地听着。

    女孩盘着腿,玉白的脚趾搅在一起,她把尖尖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整个人显得越发纤细。

    “顾芝之什么都喜欢和我抢,从小就这样。”

    “因为我不乖,不听话,成绩不好。”她吸了吸鼻子,“明立诚更喜欢她,就算我是他的亲女儿。”

    明立诚采取竞争教育。小时候,明霜考试没考过顾芝之,明立诚给顾芝之发奖品鼓励,叫明霜在一旁罚站学习她。

    顾婉宁笑着给顾芝之和奖状拍照。

    明霜冲上去,把奖状和奖品都摔了,被明立诚暴打了一顿。

    “江槐,你说父母,为什么要把我们生下来。”她喃喃地说,“是因为想让我们回报吗。”

    世界上可以有人无条件的爱她么。或许她的母亲可以,可是她早就已经在九泉之下化为了一抔骨灰。

    让她自由地当一只小鸟,一缕风,不好么。

    室内安安静静,只听见雨声。

    她很坚强,没有红眼圈,也没有哭,不过是在平淡的叙述。

    江槐也不知道答案。

    明霜感觉到手指上的触感时,陡然睁大了眼。

    江槐的手冰冰凉凉,是修长的男生的手,可以完整地包裹住她的手;夜色里的一抹温度,不知道是从他的手传递而来,还是从她的手传递而去。

    ……

    “算了,不用安慰我。”终于,明霜松开了手,坐回了原位。

    她知道江槐的怪癖,知道他很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也没必要让他痛苦了。

    手指垂落在身侧,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手指的触感,江槐垂着眼睫,没有解释。

    “而且你还和我生气。”明霜大眼睛转向他,语气里带着谴责,“我本来想准备睡了,躺在床上,越想越气,睡不着了,干脆来找你了。”

    “我本来就一直学习学习,这段时间都没睡好。”她声音里这下才透出委屈。

    她打了个哈欠,浓浓困意在这时候袭来。

    “我的鞋呢。”明霜左看右看,她刚把那双兔子拖鞋一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腿忽然一轻。

    少年的手指冰冰凉凉,带着一股子凉气,明霜还没反应过来,拖鞋已经被穿回了脚上。

    客厅灯光昏暗,她看不清楚江槐的动作和表情,只看到一个清俊的轮廓。

    明霜眨巴眨巴眼,心情似乎陡然明亮了起来。

    “晚上我睡哪?”她问,又用嫌弃的表情看了眼屁股下的沙发,“不会让我睡这里吧?”

    她家的那张大床占据了半个房间,都是用的最高级的卧具,夏天蚕丝,冬日绒棉,还有各式各样自己喜欢的毛绒玩偶,佣人会根据节气给她换好各类熏香和安神香。

    对明霜大小姐而言,睡沙发这辈子是不可能的。

    江槐安静了一瞬。

    “去酒店。”他站起身,要去开门。

    “干什么,想带我去开房么。”明霜随口说,“不行的,哥哥,我还才十七呢,你这是违法犯罪。”

    他脚步陡然顿住,明霜只看到他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笑。

    明霜转眸看向他,随后,看向门虚掩着的卧室。

    “那我今晚就勉为其难睡睡你的床吧。”明霜说,“你睡沙发吧。”

    江槐的卧室和人一样干净简洁,以前小时候,明霜也去过徐天柏几人的房间,所以对男生房间也不是很陌生。

    “江槐,你房间和别人不一样哦。”明霜好奇地左看右看。

    “徐天柏屋子里都是航模。李恒远一屋子手办。”她拿江槐和他们比较,“陆哥的最干净,里头都是书。”

    江槐的屋子看不出多少生活痕迹,书桌上有几本书,床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或许是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住宿。

    少年垂着眼,一言不发。

    明霜,“哦,是不是你又生气了,觉得我把你和别人比较?”

    江槐淡淡说,“没有。”

    “他们和你又不一样。”明霜说,却也没再继续往下解释这句话。

    “你干什么?”她看江槐拿走了被子,似乎准备把褥子和床单也换了。

    “换新的。”他说。

    “不要。”明霜嫌弃皱了皱眉,“你这屋子都就没住人了,柜子里拿出来的被子估计全是灰。”

    她惯会软硬兼施。拿白嫩的脚丫踹了踹他的长腿,不轻不重,然后微仰起脸,用那种很甜很嗲的语气,“江槐,好嘛。”

    江槐到底也还才是个少年,差两个月十八。她有一套熟练的对付男生的办法,用在他身上也是轻车熟路。

    她知道。他总会屈服,由她胡作非为。

    可是这次,他没动,半晌,只吐出了一个字,“脏。”

    他睡过的被子和床铺。

    “你说我脏?”明霜难以置信。

    “……”他声音有些沙哑,“我用过的。”

    少年语调平静,干净漂亮的黑眸直直看向她。这句自贬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很是稀松平常,语气没有半分波动。

    “没事,我又不像你,不嫌弃你。”大小姐高傲地说,“而且你可香了江槐。”

    明霜已经绕过他,爬上床,盖好被子,从被子里钻出了一个小脑袋瓜子,她大大方方地嗅了嗅被子,对他说,“你知道吗?”

    “和你身上味道一样。”她朝他歪头一笑。

    ……

    屋子里的灯灭了下去,明霜应该是真的累了,呼吸均匀,很快,就在雨声的伴奏中睡着了。

    客厅里黑漆漆的。

    少年坐在沙发上,头疼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剧烈了,只有一墙之隔,他没有半分睡意。

    清润黑眸迷蒙,脸色微红。

    脑子里反复印记着最后一幕。

    她的长发绕着白皙的脖颈边,整个人更加显得小小一团,裹在他的被子里。

    ……

    江宅。

    屋外的冷雨丝毫不影响宅邸。

    觥筹交错,灯红酒绿,每一个人都衣冠楚楚。

    陆措一身西装,不过英俊的脸上神情不太好,微皱着眉,低头看着手机。

    明霜没来。打电话过去也不接,只说有事,也不说到底去哪里了。

    陆措知道,她不喜欢被刨根问底,问太多了,管太多了,只会让明霜烦躁。

    顾芝之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她身上穿着顾婉宁送给她的小礼服裙,随在顾婉宁和明立诚身后,不断有人和他们打招呼,和她打招呼,夸奖她漂亮。

    都是檀城的名流,每一个人的头衔拿出去都是能摆上台面的人物。

    有人和明立诚碰杯,朝她笑,“这就是您女儿?果然优秀,看着就蕙质兰心。”

    顾芝之没做声。顾婉宁轻轻咳嗽了一声,明立诚只是一笑,“是就好了。”

    “不是吗?”那人说,“抱歉,不认识贵千金,这下闹了笑话了。”

    “她身体不太舒服。”明立诚笑,“这次来不了,下次再带她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顾芝之的错觉,她像是被从云端上一下打回原形,只觉得如芒在背,之前周边环绕的那些热情的视线似乎都消退了。

    她心头翻涌,说不出什么滋味。

    江家宅邸。

    江千樟阴沉着脸,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

    “千樟,你出来。”白晴在外头敲门,江千樟犯了倔,怎么也不开门,她对身后帮佣说,“去,去叫洪福过来,他再不出来,叫他来把门砸了。”

    帮佣不知所措。

    江千樟知道白晴说得到做得到。几分钟后,阴沉着脸的少年把门重重打开,一甩。

    “你给我摔什么脸子。”白晴可不给儿子面子,“你到底什么意思,当着全家人面不给我脸?江少爷。”

    江家情况很复杂。江承陌儿子有先天小儿麻痹症,是个性格阴沉的跛子。老三老四嫁出去了,下一辈只有老二江承庭的独生子江千樟一个完整健康的孩子。

    因此在江家,可谓是呼风唤雨,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养出了江千樟这般个性。

    白晴有时候也会有些后悔,把儿子惯得过于骄纵。

    “我不舒服。”江千樟硬邦邦说。

    “不舒服?刚摔门还挺有力气啊。”白晴冷笑,“不然我把你爸叫过来,叫他给你看看身体?”

    江千樟听到江承庭名字,还是下意识抖了抖,之前嚣张的模样被收了起来。

    他随在白晴身后,走过走廊,忽然说,“你们不是说好了请了明家。”

    “她怎么没来?”他不情愿把这句话从嘴里拽出。

    连名字都不说。

    白晴笑了,手指在儿子肩上一摁,“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我给你问了,说是霜霜身体不舒服。”她说,“不然一定会来。”

    少年眼神亮了亮,又追问道,“她怎么不舒服啊。”

    “人家明家自己没医生吗?不舒服用得着你来管。”

    见江千樟又泄了气,白晴抿唇一笑。

    知子莫若母。

    江千樟这点小心思,她哪里看不出来。

    明家那小姑娘,性格是泼辣了点。不过找遍整个檀城,说家庭和长相,也确实没几个能比得过她的同龄人了。

    …………

    “江槐……你身上好香。”女孩娇娇的声音,越靠越近。

    随后,是柔软的手臂……

    窗缝里漏入的太阳光刺痛了眼睛,少年陡然了睁开眼,从梦境里脱出,汗水涔涔。

    他安静坐了会儿。

    清晨七点半,生物钟准时让他醒了过来。

    卧室门还关着,明霜还没起来。

    浴室传来水声。他洗完澡,洗漱完,出门。

    明霜醒来时,习惯性看了看手机,几个狐朋狗友发来的短信。其间夹杂着李恒远和徐天柏对昨天时间的道歉。

    还有一条来自陆措。

    ——【十五,昨天江家宴会你怎么没来?】

    果然没有明立诚的电话。

    明霜随意扫了眼,都没有回,她从床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换好衣服和鞋,她推门出去,“江槐?”

    然后看到门上挂着的物品。

    打开一看,是新的牙刷和毛巾,都已经消过了毒。

    明霜去洗漱,边打哈欠。镜子里少女面颊瓷白,她头发原本有些自然卷,此刻海藻一般,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环绕着一张白白尖尖的小脸,显得格外俏皮。

    她收拾好,去找江槐。

    走到客厅,正巧他推门进来。

    “你没睡好吗?”明霜眨巴眨巴眼睛,仰脸看着他。

    果然,他那么高一个男生,睡沙发还是不舒服。

    江槐视线从她身上扫过,“没有。”

    “江槐,你父母呢。”白天了,明霜左右打量了一番,才意识到,这屋子真就他一个人住过的痕迹,

    “去世了。”他淡淡说。

    明霜愣了几秒,她实在不会安慰人,江槐看起来也不像是需要她的安慰,只好把这个话题拐过。

    明霜愉快地坐在客厅吃江槐买好的早餐,双腿晃来晃去。

    “你床好硬,昨天没睡好。”她边吃抱怨,“我腰好疼。”

    “你天天睡这么硬的床腰不疼么?”她视线围着少年的腰转了转,有些不怀好意。

    第一次见面时,她就馋江槐的腰。

    细腰长腿,配上那张清冷的美人颜。可惜他平时裹得太严实了。

    江槐面无表情,伸手把她的脑袋挪正。

    她对睡眠条件要求极高。以前在外头旅游的时候,还曾经被许端端调侃为需要背着被褥行走的女人。

    倒是没想到在,昨天竟然睡得意外的好,香喷喷的。

    江槐收拾好桌子,明霜问他,“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他准备说话,太阳穴一阵刺痛。

    少年捂住自己额头,疼痛过去后,他看到明霜凑近了的脸,正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怎么了?”明霜问。

    前段时间他似乎就不对劲。人瘦了,眼下肤色苍白,唇都褪去了血色——她这薛定谔的小良心忽然有点不安,想着昨天是不是不该让他睡沙发的。

    “是不是因为睡沙发啊。”明霜有些心虚。

    江槐摇头,“不是,没事。”

    声音都哑了。

    “你去医院看看。”明霜搁下筷子,“要有什么急病怎么办。”

    “不用。”

    “你去不去。”明霜也倔起来了,“不去我打120了。”

    她拿出手机,就被江槐摁住了。他比她高那么多,隔得近了,明霜这下才切切实实感觉到,从昨天江槐的手可以完整地包裹住她的手开始,她才慢慢感觉到了这个事实。

    江槐,是个男人。

    也比她高很多,怀抱和手掌,都可以完整地包裹住她——不过他不愿意这么做罢了。

    他已经松开了手。

    “你去不去,不去我就打了。”明霜挥舞着手机。

    江槐,“……”

    离这附近最近的医院是檀州第三医院。

    江槐不让她进去。

    明霜无聊在大门外等着,看着花坛有流浪猫跑过,忍不住又跟着过去看,顺便去附近的广场喂了喂鸽子。卖鸽子食的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叫夏哲,据说是高考完后过来勤工俭学,明霜找他买了点鸽子食,很有兴趣地在广场玩了起来。

    ……

    李医生看了看对面少年。

    “神经性头疼。”李医生说,“压力过大导致的,你以后尽量少熬夜,不要让自己太疲劳,过度压抑会让症状更严重。”

    “你家人呢。”他见这少年十七八岁,应该还是高中生年龄。

    “有事没过来。”他说。

    “您说吧。”少年神情淡淡,“我自己可以。”

    ……

    “都说不要喂流浪猫。”明霜对夏哲说,“但是它看着好可怜,没妈妈了。”

    “我想找个人把它收养了。”她拨电话给林崇之。

    那个猫儿脏兮兮的,明霜倒是也不嫌弃,喂完鸽子,蹲在那里,又开始喂猫,边和人说话。

    林崇之接着电话,听到她在医院,很惊讶。

    “……不是我,陪别人来医院。”明霜终于不耐烦了,“可以别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了吗。”

    林崇之才终于不说了。

    明霜挂了电话,才想起来,自己是陪着江槐来医院的。

    她扭了扭头,准备去找江槐。夏哲拍了拍她肩膀,明霜一扭头,就看到了江槐。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正站在不远处,淡淡看着她和夏哲,他落在她肩上的那只手。

    明霜,“……”她又莫名其妙有点做贼心虚感。

    不过,她很快摇摇头,把这念头甩开。

    惯的他呢。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接下来我是不是应该要去帮你买药啊。”明家有私人医生,明霜从小身体也还算可以,第一次来医院,她左顾右盼,觉得很是新鲜。

    “已经买好了。”江槐说。

    明霜想了想,“那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我给你去买。”

    “不用。”

    “医嘱是什么啊,严重吗?”

    “不严重。”

    明霜不高兴了,顿住脚步,“江槐,你干什么呢。”

    少年漆黑漂亮的眸子看向她,还是那么安安静静的。

    不过一会儿工夫,她就不见了。随后,他看到她兴高采烈地蹲在地上,和一个陌生男生一起逗猫。

    明霜气嘟嘟的,“可是,我想照顾你啊。”

    江槐脚步顿住。

    她仰脸看向他,声音甜甜的,“你父母不是都不在了么。”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你还需要我做什么吗?”早餐没吃完,明霜闻着周围路边摊的香气,现在肚子一下又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路过一个馄饨摊时,她看了又看,转脸问江槐,“江槐,你是不是饿了呀。”

    少年沉默了半晌,轻声说,“嗯。”

    “那在这里吃吧。”明霜开心了,“来,我陪你。”

    她找到座位,找老板要了水,邀功一样递给江槐,“现在把今天的药吃了吧。”

    他喝水。明霜就坐在对面,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江槐喝水。

    他手指有些僵硬,被她看的。

    明霜似乎一直很喜欢没事盯着他看。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完全习惯。

    吃完药之后,江槐情况似乎明显好些了,人也恢复了一些血色。

    明霜很得意,认为都是自己的功劳。

    她叽叽喳喳和他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江槐父母已经去世了,加上看到他生活的环境后,明霜觉得自己对他的心情似乎又变化了些。

    或许是觉得自己和他有些同病相怜,又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很久之后,许端端总结了一下这种情绪,将之概括为一句话——【不要心疼男人。】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暑假开始了,这一天阳光灿烂,周围人声鼎沸。江槐给她烫好筷子,明霜迫不及待开始吃起了馄饨。

    吃过许多五星级,但是她总对路边摊的味道念念不忘。

    江槐没吃多少,安静地等着她吃完。

    他穿着白衣黑裤,身材修长,面庞苍白又漂亮,即使在人群里,也很是惹眼。

    忽然,一个男人在他们桌旁停下了脚步。

    是个看着二十多岁,又高又胖的男人,正挽着一个染黄头发的女人。

    “江槐?”男人张口叫他名字。

    明霜回头一看,又看看江槐,眨了眨眼,“你认识的?”

    易康上班的修车厂就在附近,今天放假,和女朋友出来逛街,不料遇上了江槐。

    “你是江槐女朋友啊?”他问明霜。

    不知道是因为他太丑,还是因为这种黏糊糊的视线,让明霜感觉略有些恶心。

    江槐已经把她遮在了背后,不让他视线看到她,淡淡说,“不是。”

    “哦。”易康没话找话,“我爸还挺想你的,什么时候多回去看看。”

    江槐没说话。易康自讨没趣,说了声下次见,和王芳庆离开了。

    “这是那个你以前说的……”王芳庆回头看了几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因为以前在易康的描述里,是一口一个小杂种。

    不料,真人是个这么高瘦漂亮的少年,她视线忍不住在易康脸上看了几圈,“真是你亲戚啊?”

    “他奶奶的。”易康往旁边路上吐了口唾沫,“长得好什么用,能当饭吃嘛。”

    “娘老子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生的脏杂种。”易康说,“甩都甩不脱,给你你要不要啊。”

    王芳庆咯咯一笑,“长得还是可以的。”谁说长得好不能当饭吃啊。

    “那妹妹看起来就很有钱。”王芳庆说,“还漂亮。”

    两人走远了。

    明霜眨巴眨巴眼,继续吃馄饨,对江槐说,“你刚挡着我做什么。”

    少年紧绷的身子略微缓和,他坐回自己位置,手指冰冰凉凉的。

    “他又不会把我吃了。”明霜又开始胡扯,“就看几眼,难道你还想做个笼子把我关起来谁都不让看?”

    少年垂着睫毛,闻言抬眸深深看了一眼她,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

    明霜吃了几口饭。看到江槐不吃了,坐在那里,在写什么,垂眼间,又是那种很勾人的,乖纯的好学生味道。

    明霜一看到这样的江槐,就忍不住想去招他惹他。

    “我要吃你的,你的看起来比较好吃。”她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江槐的腿,然后又去舀江槐的馄饨,自己的都不吃了,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林崇之打电话给明霜,说猫已经安置好了,问明霜回不回去。

    明霜,“别来了,我等下自己回去。”

    挂完电话后,她又眨了眨眼,对身后少年说,“江槐,你应该会送我回家吧。”

    “你应该不会忍心让我一个人回去吧。”少女嘀咕道。

    “我昨天陪你聊天,今天还陪你去医院看病。”明霜掰手指头,一桩桩算起来自己给他做的事情,觉得自己格外理直气壮,“我对你这么好,你至少应该送我回家吧。”

    江槐安安静静,等她打完电话。

    “你是不是要赖账?”明霜不高兴了,“我对你不好吗?”

    “好。”他说,一双黑眸清润纯粹,低垂着眼看着她。

    明霜反而被噎住了,“行,那你要送我回家。”

    “停。我不要打车。”明霜见他拿过手机,一扑了过去,去抓他拿着手机的手。

    不料江槐对她完全没有防备。

    他站在沙发边,明霜从茶几前扑过,她这下用力太大了,江槐毫无防备,竟然一下被她按倒,随后,视野完全倒转。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倒向了沙发,她把江槐按在了身下。

    整个世界一下都安静了。

    明霜第一次这么近的打量到江槐的脸。

    再度在心中感慨,真是一张漂亮得没有死角的美人脸。

    长长的睫毛,可口诱人的唇和精致秀气的鼻梁,甚至每一寸颜色都浓淡正相宜。

    不过平日里神情总是过于冰冷。

    江槐已经很快反应了过来,喉结上下滑动,果然,已经要马上推开她起身。

    却被明霜双手在沙发两侧一撑,阻止了他起身。

    他不碰到她的话,根本没法起身。

    两人没有任何接触,就这么虚虚按着,江槐的手指垂落在沙发边,他只要用力,完全可以将她一下拂开。

    她呼吸轻轻的,眸子又亮又深。

    “江槐,以后,让我来疼你好不好。”她靠得很近,带着少女的甜香,声音天真又甜,“我会对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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