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祁光差点起晚了。

    《今夕何夕》原著情节着实引人入胜,他熬夜一口气看完,甚至忘了专研、理解方琼玉这一角色。

    得亏调了闹钟。

    祁光又做了好几个合向宝珠胃口的饭菜,准备带过去当午饭吃。

    博物馆一游,又把向宝珠乐坏了,可向易水仍没什么收获,她与祁光的交流少之又少。若不是在向宝珠面前,估计祁光都不会礼貌简短的回答她一些问话,当然,进一步的肢体接触更不可能。

    中午吃完饭,祁光便又回来看剧本了。

    期间,屈家俊打电话过来,兴致勃勃说给他争取到了两个广告。

    祁光在屈家俊的详细解释中准确捕捉到了“坤易”二字。坤易公司是向氏集团下的一个新兴化妆品公司,近几年其经营的同名国产彩妆品牌非常火。

    “祁光,你在听吗?”

    对面半天没有声响,屈家俊不由唤了几声。

    “在听。”

    屈家俊敏锐的发现异样,“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祁光道。

    屈家俊问道:“那要接吗?”

    “嗯,接吧。”

    虽说这广告跟向易水有密切关联,但祁光认为自己还是担得起这种中高端彩妆品牌广告。广告将在半个月内拍摄完成,而半个月内他参与的《采风》节目已然播出,届时他的流量与热度多多少少跟上来了。

    何况,坤易彩妆品牌每隔半年就更换代言人——以前祁光在向易水居家开公司会议无意间知晓,今时不是他赚这笔代言费便会是别人,他得吃饭,还得让屈家俊也吃好饭。

    向易水大概也是琢磨到了他目前的种种顾虑,才暂时跟他合作这两个代言,而不是其他“硬广”。

    “不过——”

    屈家俊支起耳朵,“不过什么?”

    “希望家俊你帮忙注意一下代言费。”

    “那边会给得很低吗?”屈家俊脱口而出,他以为祁光过去跟谁结梁子了。

    “……不,恰恰相反。”

    祁光料想向易水定会支付他超出他价值的代言费。

    “啊?”屈家俊不明就里。

    “坤易公司,在我前妻向易水名下。”

    屈家俊愣了一秒,随即恍然大悟:难怪这两个广告他争取得这么容易,原来公司早就打算给祁光的,不,准确的说法是代言商那边指定了祁光。

    屈家俊咋舌道:“怎么绕这么大个圈子……”

    祁光无言以对。

    屈家俊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把话题转回去,“我会注意。咱们代言也是要遵循公平、合法和诚实信用的法律交易原则。”

    “嗯,麻烦你了。”

    “不麻烦。”

    挂了电话,祁光继续专心揣摩试镜一段方琼玉的心理。

    直到夜幕降临。

    祁光才状态中从脱离出来,张罗了一份标准的减肥餐,吃完后洗漱一番,准备睡个早觉,明天能有充沛的精神应对试镜。

    睡前,祁光通过视频跟向宝珠互道了晚安,刚要放下手机时,一条微信消息猛地映入眼帘。

    xys:晚安(/w\)。

    祁光看着这条消息,目光沉沉,过了好一会,他才有所动作:点了一下向易水一家四口的头像,进入她的个人信息界面,然后点开右上角的三个黑点,按住最下方的“删除”。

    一个方框跳了出来。

    [将联系人“xys”删除,将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一瞬间,过往悉数倾泻而下。

    祁光拒绝主动回顾。

    删除。

    放下手机,睡觉。

    ——

    次日早上,屈家俊接祁光去试镜。

    张之桃立在连廊上,好像等候了很久,以至于少数来往的工作人员不足为奇了。

    张之桃穿着粉色纱裙,皮肤白皙,面容娇嫩妍丽,身姿优美,仿佛摇曳的春桃树,灼灼惹人眼。

    “哥哥。”

    张之桃欢喜的来迎祁光,移动间晶莹而粉嫩的芳菲似是在光亮地板上落了一路。

    熟悉的称呼唤醒了祁光尘封的回忆,他愣了愣,“之桃。”

    张之桃眼睛一眨不眨,背手绕着祁光转了一圈,“哥哥,你都没怎么变。”

    祁光被张之桃这稚气的动作逗笑,“你长大了,变得漂亮了。”

    若是夸奖其他女孩子,祁光不会用“漂亮”的字眼,因为有时候相貌是对女性的一种侮辱,而且从他口中说出很没可信度——他比大部分女性都漂亮,但对于曾因容貌自卑的张之桃来说,这应该是最称心的赞辞。

    果不其然,张之桃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真的吗?”

    “真的。”

    张之桃紧跟祁光的步伐,抵达对面楼,她的桃腮尽显羞涩,“谢谢哥哥。”

    “我说的是事实。”祁光进入电梯,待张之桃与屈家俊都进来后按下楼层按钮,继而对张之桃郑重道:“我也要谢谢你。”

    张之桃明白祁光为何道谢,“不用谢,我觉得哥哥能担任方琼玉一角才推荐哥哥。”

    祁光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张之桃细继续笑,突然俯身凑近祁光,仰着小脸看祁光,二人呼吸近在咫尺。

    祁光后退两步。

    张之桃假装看不见祁光的动作,“如果哥哥真的要谢谢我,晚上我们一块吃顿饭行吗?”

    她非常善解人意,看向呆若木鸡的屈家俊,道:“这个哥哥也一块来吧,对了,再加上我的经纪人芳姐。”

    “行吗?”

    张之桃眨着烟雨笼池的双眸,请求的姿态一如当年她首次怯生生跟祁光说话。

    但祁光没忘记张之桃刚才的靠近,“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张之桃蔫了。

    “叮——”

    电梯开了。

    一个与张之桃相貌三四分相似的男人屹立在电梯之外。

    张之桃走出来,“哥。”

    祁光迈出脚步,礼貌道:“张总。”

    男人西装革履,不言苟笑,用一种挑衅的眼神审视着祁光。

    张之桃不满了,“哥,你干嘛?”

    男人说:“我作为面试官,提前观察面试者不行吗?”

    “不行,不能这么看。”张之桃气鼓鼓。

    祁光说:“之桃,没关系。”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过去了。”

    祁光看出张之桃哥哥要跟张之桃说什么,识趣离开。

    张之桃想跟随祁光而去,却被她哥绊住了脚步。

    工作人员引导祁光与屈家俊到指定的休息室,休息室中已有五六人,对祁光投以或好奇的或敌视或鄙夷的目光。

    显然,其中三个人也来面试方琼玉一角——其余是他们的经纪人。

    祁光选择窄小的角落一处坐下。

    工作人员轮流请人过去面试,祁光被安排在最后。

    祁光眼尖发现,张之桃坐在几位面试官后面稍暗处。

    张之桃的哥哥待祁光自我介绍完毕,亲自点了一段戏。

    张之桃差点要跳起来。

    祁光无言。

    这跟之前透漏给他的几段试戏都不同。

    张之桃的哥哥临时起意,故意为之,“我知道你参演了李其奉导演的电影,在里面扮演被欺辱的太监,同样是有被欺辱的角色,我想有一定的区别吧,你能展示这种区别吗?”

    祁光直接拒绝道:“电影没正式上映。”

    所以他不能在其他地方重现卢世英。

    张之桃哥哥脸色一僵。

    张之桃偷偷给祁光竖起拇指。

    其他面试官给张之桃哥哥递梯子,对祁光道:“那你表演方琼玉受辱一段就行。”

    “好的。”

    毕竟有过类似的表演经验,祁光心里素质还算可以——脸皮够厚了,他迅速调整状态。

    卢世英是个太监,以前更是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贫寒农家子,有着深深刻入自卑,他被侮辱的悲痛不已,对残酷上位者的愤怒,对地位的渴望,对自己弱小无能的憎恨,还有一丝理所当然:他一个无根之人,地位卑贱,被如此对待似乎很寻常。

    而方琼玉出生书香门第,端方知礼,艰难的生活与困苦的环境磨不了他的高风劲节,只能使他承受苦难的灵魂更坚韧。被折辱时,他的灵魂被撕裂成两半,一半煎熬几乎要就此死去,一半又时刻告诫、强迫自己要活下去,活着将这非人的折磨延长以拖住一个对中华文化与他皆感兴趣的日本人,让主角有足够时间获取日军企图封锁滇缅公路的情报,使国际抗战物资得以无虞进入中国。他有恨有愤有怨,更有渺茫又坚定的希望。

    得亏祁光今早还查阅了带颜色的特殊视频,与关于抗战时期敌方详细残酷暴行的书籍等,导致现在仍然感到心理不适且嵌入骨髓的恨意,也算为这段猝不及防的试戏沉淀了更多应时的情感。

    开始的信号打出。

    祁光挺直身板,激烈矛盾的神色骤然浮现,但很快就完全收了起来,他上前半步,出声留住即将外出的“中野正成”,“我新作了一副画,还请中野先生不吝珠玉……”

    祁光与“中野正成”共赏绘画,交流着彼此的观点,在“中野正成”要进一步接触他后,他眼睫轻颤,表面似是半推半就任由对方褪去“衣物”,半垂的眸中却是冰冷的挣扎。

    似真似假的无力倒在了椅子上,祁光强笑着与“中野正成”纠缠,却背对着对方时,脸上尽是屈辱与愤恨,眼底晃动的光芒却如融化的白银……

    表演完毕。

    祁光起身,朝面试官们微微鞠躬。

    至此,其余人才惊醒。

    张之桃冲祁光疯狂的无声张闭口,依稀能分辨口型:哥哥好棒!哥哥厉害!哥哥无敌!爱了爱了!

    较之以前她对他应援只多不少。

    张之桃的哥哥眯了眯眼,而后跟对他身旁的人道:“杜导演,你觉得怎样?”

    杜导演笑说:“我们之桃的眼光很好,祁光确实可以胜任方琼玉一角。”

    其他面试官也附和。

    “那就这样吧。”张之桃的哥哥说。

    这是敲定祁光的意思了。

    张之桃的哥哥首先离场,走前,再次扫了祁光一圈,对他道:“对了,我是张景。”

    “哥!!”张之桃立即大叫。

    祁光若有所思的皱眉。

    张景不作解释,仍是面无表情的走了。

    其他人不明所以,相继离开。

    张之桃敛了方才的惊怒,连忙走到祁光身边,“哥哥,恭喜你啊。”

    祁光也当刚刚的小插曲不存在,笑说:“还是要谢谢你。”

    张之桃跟着祁光走出临时征用的会议室,屈家俊见两人神情轻松且有喜意,终于松了口气。

    张之桃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只笔与一个用他以前的大头照制作的亚克力挂件,“哥哥,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面对祁光微微诧异的目光,张之桃羞赧道:“哥哥,我现在只是一个追星女孩。”

    祁光:“……”

    用这些自制挂饰是张之桃的自由,祁光无权干预,想着她到底帮了他一个大忙,刚刚已经拒绝她共餐的邀请了,现在就签个名不为过,于是祁光就签了。

    还问道:“这笔水不会褪色吗?”

    “不会,不会。”张之桃说。

    沿着来时路回去。

    祁光走过连廊就停住了脚步,对张之桃道:“那我先回去了。”

    张之桃意犹未尽,可也只能就此打住,“哦,好好,哥哥下次见。”

    “嗯,再见。”

    ——

    屈家俊开车送祁光回去,路上得知试镜结果后,喜不自禁,说要吃顿大餐庆祝一下。

    祁光转账让屈家俊去吃,他就不了。在那个贫困的年代,方琼玉身心都饱受煎熬,因而十分清瘦。所以他还得控制饮食,争取与角色更加贴切。

    坐电梯上来,祁光不期然的看到了向易水。

    祁光这才注意到向易水等待的姿态竟是如此:仿佛在晚风中偶作簌簌的蓝花楹树枝,不安,孤独,清冷且忧愁。

    祁光想:他也曾是这样吗?

    在夜中似是无尽的等待。

    那为什么得不到向易水的心疼?

    这种发自内心的疑惑将祁光的好心情轻易浇灭,并留下一地泥泞。

    “祁光。”

    向易水捧着一个盒子过来,“这是我跟宝珠,还有宝珠爷爷一起做的芝士番薯与甜甜圈,样子跟味道没你以前做的好,但还可以入口,宝珠一直念叨着要带给你尝尝。只是她着凉了,有些咳嗽,我就没让她过来。”

    “给宝珠吃药了吗?”

    “嗯。”

    “我备的药记得及时补上,现在流感高发期,晚上多去看看宝珠,她睡觉喜欢踢被子。”祁光看向向易水手里的盒子,“像这种高糖食物尽量少吃。”

    “好。因为不是你做的,宝珠吃得少,就半个甜甜圈和三分之一的番薯而已。”向易水很是享受这种祁光这般细致周到的叮嘱,有意继续引导:“温度计你放在哪?”

    “客厅的橱柜上面第二层,左边顺数第三个。”祁光接过盒子,“谢谢。”

    向易水突然道:“我错了。”

    祁光撩起眼皮看她。

    “昨晚我做得不对,不该得意忘形发消息打扰你,抱歉。”

    祁光垂眼,通过透明盖注视着里面歪歪扭扭的甜甜圈与融化了一半的奶油,点缀的草莓与朱古力糖针逐渐深陷其中。看来,需要短时间内入口了。

    祁光淡道:“你确实错了。”

    “错在一再试探我的底线,错在我分明告知你别再来这里仍执意堵在门前,错在你认为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可以弥补过去,但实则只是错上加错。”

    严厉的评价瞬时染白了向易水的脸色,少顷,她嗫嚅道:“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能挽回你吗?我能等到你主动吗?”

    祁光道:“你不需要再做什么,就以宝珠的妈妈、宝珠的爸爸身份相处吧。”

    “……不行。”

    向易水执拗的看着祁光,“这段时间,我自认没有让你如何为难。我做的这些其实跟你的普通朋友所做的无异,还不及左瑞、赵游和你共处的亲密,你这么抵触我,是因为我的以前身份还是犯下的错误?我就这么罪不可恕?”

    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祁光违心道:“是。”

    向易水的心脏被这个字猛然击中,不断的紧缩抽搐,她好像要用一整个世纪来缓解这种刺痛。

    向易水溺水者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既绝望又充满失望,“你以前说过,会永远爱我,永远对我好。”

    走廊里的白炽灯光冰凉。

    祁光的态度更冷冽,“你让我明白,无论多认真多贵重的承诺,在人心面前都一文不值,一击即溃。”

    “我不希望你再插手我的事情。保持现在的状态,别让彼此都难堪。”

    祁光抬脚要绕过向易水,却被她猛然一推,抵到了墙上。

    祁光捧着盒子,空不出手来阻止向易水身子压过来,只能低斥道:“好好说话。”

    别动手动脚。

    向易水置若罔闻,这段时间以来压抑的感情迎来一次大爆发,她双眼泛红,攥着祁光腰间的衣服,颤声哀求道:“老公,别这么对我好不好?”

    “你先松开。”祁光说。

    “我松开你就要跑了。”

    向易水伸着细颈靠近祁光。

    祁光察觉到了向易水的意图,偏头一避,向易水的吻落在了他的嘴角上。

    似是蝴蝶的轻触,却令祁光极烦躁,他不再顾忌,侧身用肩膀使劲顶开向易水。

    向易水毫无防备,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幸而走廊也铺了一层地毯,她应是没摔伤,只不过乌发乱散在羸弱的肩头上,掩住了半张绝美且哀伤的脸,白嫩的膝盖瞬间被擦红,与被高跟鞋带勒的纤细脚踝颜色一致。

    祁光一眼掠过,“适可而止。”

    似是被怕向易水再纠缠,祁光快步越过失魂落魄的她,解锁门然后又迅速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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