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十一月份的酉时,似乎比其它月份来的早了一些。站在和嫔寝室外,借着朦胧的月光和灯笼的光影,院中景致也能看个大概。

    这时,有人来报,那个宫女找到了,是宫内的一个绣娘,可是从昨天午时起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她失踪了。

    兄弟二人对望,一丝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两人心头。尽管没有传来好消息,可案件还是要继续下去。

    “走,我们去凉亭看看。”胤禛招呼胤瑭,两人一同走进了凉亭。“九弟觉得这里如何?”

    “感觉这里的风比较大,气温相较院中其它地方要偏凉一些。”

    “是啊,夏天的时候坐在这里,应该比较惬意……”

    胤瑭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阴历十一月份的北方,虽不是天寒地冻,却也是寒风瑟瑟,试问有谁会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特意跑到凉亭里闲坐?

    不过,这也只是两人的推测,也许奶娘就是这样的“闲人”呢?!

    案情一时处于胶着状态,其实要想找到突破口,最好的办法就是案件重演,胤禛显然明白这一点。

    酉时四刻,他差人叫来小凤,指着湖中凉亭一个背对着他们的身影问:“你看那是谁?”

    小凤只看了一眼,就说:“回四爷的话,是奶娘。”

    “你和她打个招呼,就和昨晚一样。”

    “奶娘,你还要坐一会儿吗?”

    奶娘没有说话,只是冲她挥了挥手。

    “没有听到声音,你怎么知道她是奶娘?”

    “看衣服啊,奶娘的衣服和我们宫女是不一样的。”

    “那你又怎么笃定见到她的时候就是酉时四刻?”

    “因为娘娘养了一只猫,一日三餐都是按时投喂的,而晚饭的时间就是酉时四刻。当时奴婢正准备去喂猫呢,时间自然不会记错。”

    胤禛认真的听着,突然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发现了什么问题。

    “小凤,你所说的如果属实的话,那么这其中有一个时间差。”

    “时间差是什么?奴婢不太懂。”小凤茫然的问。

    “你和奶娘一起走出房间的时候,小公主还活着,可是你去喂猫的这段时间,奶娘做了什么,你能证明吗?”

    “哦,奴婢刚走一会儿,发现没有拿鱼干,便返回去拿,经过凉亭的时候,看到奶娘就坐在那里。然后,云浅姑娘就来了,奴婢让她先去房间里等娘娘,又拿了鱼干接着去喂猫……”

    “那你领我们走一遍你昨晚喂猫的路线。”

    小凤依言带着两人从头至尾走了一遍。

    胤瑭明白四哥的意思,他所谓的时间差,就是说奶娘利用小凤喂猫的时间,返回房内杀人,然后再回到凉亭,让小凤误以为她一直待在凉亭,从而间接给她作了一个伪证。

    可是实践证明,他的猜想根本不成立。从小凤和奶娘分开,到她发现没有拿鱼干折返回来的这段时间极其短暂,普通人根本无法完成杀人,再回归原位这一系列步骤,除非她两人是事先串通好的。

    胤禛让小凤先回去,并嘱咐她刚才的谈话不要对外声张,要是想起什么可以随时找他。

    两人又回到凉亭,胤禛拍拍手,凉亭里的人走了出来,竟然是苏培盛。

    “如果小凤不是同谋的话,那昨天晚上她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奶娘,也许只是一个穿着奶娘衣服的人来混淆她的视听。”

    “这么听来,这个奶娘好像刻意在为自己找人证。”

    “所以说再完美的谎言也经不起推敲。”

    “四哥的意思是,有人冒充奶娘坐在凉亭中,为她制造不在场证明,而真正的奶娘则潜回房内杀人。那个房间有很多可以藏人的地方,她在云浅进来之前,把小公主杀死,然后又藏匿某处,在云浅接近小公主的时候突然出现,做了云浅杀人的见证?!”

    “你觉得呢?”

    “那,那个冒充奶娘的人会是谁?是那个绣娘吗?”

    胤禛摇了摇头,“一个面生的宫女很难混进长春宫,而且一旦被人发现,之前的盘算很可能功亏一篑,这个案件的策划者不会冒这个风险。”

    “是那个小兰?”

    “也不可能是她,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为自己找一个不在场证明。”

    “那还有谁?”胤瑭眼前一亮,“是她?”

    两人会心的点了点头。

    这番推论只是胤禛的推理与猜想,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要想让凶手伏法,光靠天马行空是不行的,还得需铁证如山。

    胤禛出宫后,胤瑭又去了一趟慎刑司大牢。胤禛的猜测得到了云浅的认同,可是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有了!”云浅计上心头,“没有证据,我们就给她创造证据!”她伏在胤瑭耳边,如此这般了一番。

    当晚,长春宫的两名宫女在厅前窃窃私语。

    一个说:“哎,你听说了吗?皇上今晚请来了萨满法师,要施法捉凶。”

    另一个问:“捉凶?凶手不是已经抓起来了吗?”

    “说是发现了什么破绽,所以请萨满法师招魂,让小公主的魂魄出来指认凶手。”

    “魂魄?”另一个宫女惊恐的环顾四周,“你怎么知道的?你听谁说的?”

    “今天傍晚,四贝勒和九阿哥来咱们长春宫,我去奉茶的时候听到了。他们还说……”她停顿了一下,四顾无人,压低了嗓音说:“要想不被指认,可以在手上涂一层绿矾水……”

    第二天,慎刑司审理此案,因为避嫌,胤禛胤瑭都没有出现在庭审现场。

    长春宫的十名宫人一字排开,他们每人面前放着一盆茶水。

    慎刑司总管说:“昨夜皇上请来了萨满法师做法,法师指认出了凶手,就在你们十个人当中……”

    十人面面相觑,有惊慌,有失措,有平淡,有狐疑,总之是各怀鬼胎,各有心思。

    “现在你们只需把手放进面前的水盆里,如果谁盆里的水颜色变黑,那这个人就是杀害小公主的凶手。”

    十人依次把手放进了水盆里,果然,凶手现出端倪。一个是奶娘,另一个赫然是那个病恹恹的宫女。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奶娘惊慌失措的呼喊着,“我明明……”她倏然住口。

    “明明用绿矾水擦手了是吧?”慎刑司总管替她说出了心中疑惑,“昨夜根本就没有什么法师做法,皇上不过是利用你们做贼心虚的心理,在宫里故布疑阵。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又何必用绿矾水擦手?”

    这时,有人在茶水里加入一些绿矾,茶水的颜色瞬间变黑。

    这是因为绿矾的成分是硫酸亚铁,与茶水中的鞣酸发生化学反应,生成鞣酸亚铁,所以茶水就变黑了。

    “说吧,为什么要杀害小公主?是受了谁的指使?”

    “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奶娘语无伦次的说着。

    忽然,她瞥见审讯席中一人的手里亮出了一小截丝带,那是她女儿的。当初那个人就是用女儿来威胁她,不得已,她才犯下了如此大的罪孽。为了女儿,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为了女儿,她可以与世人为敌。

    “是奴婢,奴婢嫉妒小公主生来富贵,可奴婢的女儿连奶都没得吃,所以一时冲动,失手杀了小公主!”

    “恐怕不是一时失手,而是早有预谋吧?要不然,怎么会有帮凶?”

    总管又转向那个宫女问:“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快从实招来,否则,大刑伺候!”

    “都是奴婢一人所为,没有任何人指使,奴婢愿意伏法!”她看向她的帮凶,“小荷,对不住了,是姐姐连累了你!”然后,突然拔下簪子,插进了小荷的颈动脉。而她也在众人的惊呼与手忙脚乱中咬舌自尽了。

    案件的经过和胤禛的猜想如出一辙,至于为什么会怀疑那个小荷?理由其实很简单。

    本来她病恹恹的,很容易让人忽略掉。可是案发后她的病情忽然加重并且发起了高烧,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原本就受了风寒的她,又在寒冷的亭子里吹了一段时间的冷风,病情不加重才怪呢?!

    而云浅想出的那个法子,就是因为绿矾是治风寒的一种药材,这对于她二人来讲,简直是唾手可得。

    罪人伏法,云浅再一次逢凶化吉。

    胤禛和胤瑭一起迎接从慎刑司走出来的她。这次能得以重见天日,不止是上天的眷顾,还有他二人不懈的努力。

    “谢谢你们,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云浅诚挚的说。

    “别谢我,这都是四哥的功劳。”胤瑭不居功自傲,很有谦谦君子的风度。

    胤禛淡淡的说:“不用谢我,我只是想还永和宫一份安宁。”

    云浅知道,他就是死鸭子嘴硬,口是心非。明明心里为她着想,嘴上却偏偏不肯承认。

    “可是那个绣娘……”云浅欲言又止。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胤禛说。

    “怎么能到此为止呢?那个小荷老家的哥哥为什么一夕之间还清了赌债?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你觉得区区一个奶娘有能力设下这么大一个圈套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件事的幕后真凶到底是谁?她策划了这一起谋杀,她的目的何在?是针对和嫔还是想来个一石三鸟?……”

    “四哥,我觉得云浅分析的有道理,单凭几个宫女怎么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我们应该揪出幕后真凶,不给她再次作妖的机会!”

    “那你想怎么样?”胤禛看向云浅。

    在宫中,想要害和嫔的人很多,可是既要害和嫔又要害她的人,似乎只有那一个了。

    “我觉得有一个人很可疑,不如我们……”

    之后一连几天,经常有人在御花园、走廊,或者任何一个角落,看到那个绣娘的身影一闪而过。

    三人成虎,一时间后宫各部众说纷纭。

    这天后半夜,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来到一处枯井旁,四顾无人,正准备翻过井沿儿下到井底的时候,几名侍卫一拥而上,将他擒住,并从井底捞出了那个绣娘的尸体。

    据小太监交代,那个绣娘是和他对食的宫女,因为口角发生争执,一时失手杀死了她,然后藏尸井底毁灭证据。后听传闻,怀疑她死而复生,便想到井底看看她的尸体是否还在?

    可是他的说辞漏洞百出,一个绣娘为什么要假传和嫔口谕?再加上这个太监出自启祥宫,从而揪出了小公主被害一案的幕后黑手——安嫔。

    皇上大为震怒,将她关进宗人府,听候发落。

    当然,发落的下文就此不提,云浅知道康熙是顾忌李氏家族的情面。

    杀人凶手虽然没有法办,可是余生岁月风光不再,只能清影伴孤灯,了此残生。

    只是和嫔失去了她此生唯一的孩子,这份痛将会伴随终生,经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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