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 卢哲刚削的莫西干头在巴西的海风中迎风招展,整个人洋溢着一股土潮土潮的时尚气息,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头洗起来方便, 不藏沙子, 搓一搓就干净了。”卢哲说着撸了两把耸立头顶的黑毛,“你们在意大利怎么样?我和陈明昊打进沙排联赛16强了。”
“意大利超级杯才刚刚开始。”许鹤举着手机走到傅应飞身边,缓慢地转了一圈,把所有队友都拍摄了一遍, “这边赛程周期比我想象的长,我们估计得在意大利呆到冬天。”
陈明昊从后面扑上卢哲的背,撑着他的肩膀一蹦三尺高,“小、许、队!!!”
许鹤看着陈明昊的笑脸,因为意超联赛升起的压力一扫顿时而空, “你们怎么都晒成酱油汤的颜色了?看上去怪咸的。”
陈明昊苦着脸把脑袋塞进摄像头,“可不是嘛, 卢哲顿顿都要吃萝卜干, 我都快被齁死了, 傅应飞呢?”
许鹤把手机举到傅应飞面前, “这儿。”
傅应飞这会儿正在收拾运动包,镜头里看,这位接应曲起的手臂更有力了, 以前一巴掌炫掉人头不是问题,现在一巴掌将人镶进墙壁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尺寸庞大的运动包在这群“排球巨人”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可爱。
陈明昊小声问:“傅应飞多高了?”
许鹤的表情充满了嫉妒,“快摸到2米门槛了, 具体是多少他没告诉我……不过我猜应该有一米九八左右……他的发挥极为稳定, 不论我长多少, 都会比我高至少十厘米。”
陈明昊扭曲了,“你竟然有188?”
“刚刚长到的。”
许鹤想到陈明昊因病长不高的事,没说什么‘自由人稍微矮点没关系’之类的话。
身为此类话术的受害者,他清楚地知道这些说法没有半点安慰人的用处。与其说这些没用的,不如分享一些长高心得。
“我每天都喝牛奶,感觉确实挺有用,补剂也不能忘记吃。你也可以去看看我之前推荐给你的那个康复科医生,他对运动员营养研究领域有充足的经验,我的补剂就是在他那里做了检查之后配的,用药很安全。”
陈明昊的鼻子有点酸,身为一个绝对的小个子,他在异国他乡没少被别的运动员嘲笑过。那些摆在明面上的嘲笑就算了,更多的是防不胜防的阴阳怪气。
有些人甚至会说:“你是不是因为太矮了,打不好室内排球才来打沙排的?”
没有人相信他来这里是为了提升个人技术,所有人只会安慰。
“自由人嘛,稍微矮一点没什么关系。”
“沙排嘛,扣球的都是你的队友吧?你们这种分工明确的组合也挺好的。我就得分担扣球进攻的任务,可累了。”
这些看似安慰的话,其实带着当事人都察觉不到的优越感。
只有小许队会在察觉到他的情绪之后列出适用的解决办法,甚至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
陈明昊猛地抬起手肘遮住眼睛,“你这样我会受不了的啊小许队!”
“哈哈。我要去收拾东西了,下午还得去那不勒斯打客场战,下次再说吧。”许鹤挂断视频,生怕在屏幕里看到陈明昊的眼泪,害怕看到之后自己也忍不住开始思乡。
哭是一件极其耗费精力的事情,他接下来还有比赛,得控制一下情绪。
许鹤走到傅应飞身边,发现背包已经被收拾好,水壶里也放上了干燥的梨子茶包,提起来就能走。他胸口熨帖发烫,偷偷抿起嘴唇,但笑意还是从嘴角泄露出去。
“视频结束了?”傅应将自己的包往身后一别,“走吧?”
“嗯。”
搭乘列车从米兰到那不勒斯需要整整四个半小时,加里波第向来不提倡在旅途上浪费过多时间。
他带着自家的队员们乘着俱乐部买下来的飞机,一路从米兰飞到了那不勒斯。
那不勒斯是意大利南部地第一大城市,繁荣程度仅次于米兰和罗马。那不勒斯银行俱乐部下的排球队在去年的意大利甲级联赛排名第四。
他们俱乐部以200万年薪签约了世界上最优秀的自由人阿米尔奇。靠着地面防守拉起的网封死了坎帕尼亚大区其他城市俱乐部的上升之路。
充分诠释了“打不死你就耗死你”地小强精神,给意大利甲级联赛的各个队伍都留下了极大的心理创伤和赛场阴影。
如果说那不勒斯拥有世界上最坚硬的盾,那么米兰就拥有着世界上最锋利的矛。
任何一个意大利球迷都不会错过这场精彩的比赛。
主办方选择用这场比赛来炒热整个意超联赛的气氛,可谓是把排球的竞技性、对抗性口语商业性发挥到了极致。
这场比赛开始的前一天,那不勒斯中央体育中心的票价就在二道贩子手里翻了三倍,就算如此还是一票难求。
比赛当天,许鹤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体育明星的魅力。
他们包车前往体育馆,雷欧一下大巴就被狂热的粉丝围了上来。
许鹤眼尖地看到这位世界第一接应差点被冲上来的大汉亲了一口,好在运动员的反射神经不是白练的,雷欧熟练的伸手抓住大汉的手晃了晃,然后顺手将人推给了边上的保安。
加里波第扒拉着车门,表情深沉,“我们每次都让雷欧先下去吸引注意力,然后再从另一边进去。”
许鹤:“额……”
教练摸着肚子,没有一点愧疚,理所当然地说:“我用237万的年薪请他来当米兰的队长,当然需要他付出一点东西……就是现在!”
加里波第大手一挥,诸位米兰俱乐部球星顿时狗狗祟祟地从另一边下去,动作十分熟练。
许鹤和傅应飞紧随其后绕过被球迷围住签名的雷欧,顺利从停车场溜到了体育馆内部。
许鹤揩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长舒一口气,“那些球迷到底是哪里来的消息渠道,连我们什么时候会到运动员专用通道都知道?”
为了杜绝球迷围堵进不去场地的情况发生,运动员一般都会有运动员专用通道。那不勒斯当然也有,但雷欧毕竟是创造出世界纪录的男人,十分受欢迎,所以总有些粉丝能拿到他达到赛场的时间和地点就为了多看他一眼。
“他们总有我们不知道的消息渠道。”
经常被许鹤坑的拉丁裔副攻阿尔伯特靠在休息室的椅子上灌了半瓶水,显然对刚才的情况心有余悸。
平常十分活跃地自由人安东尼今天却没怎么出声。
安东尼也被那不勒斯的教练看上过,但是他是个进攻性极强的自由人,个人风格浓郁,经常做出靠着垫球得分的举动,不符合那不勒斯教练的理念,惨遭淘汰。
被那不勒斯俱乐部拒绝一度让安东尼以为自己不是当自由人的料子,直到他遇上了加里波第,这才捡回了信心。
安东尼抱着手臂靠在边上闭目养神,没有人去打扰他,加里波第在白板上写写画画,布置针对那不勒斯的战术和阵容。
许鹤和傅应飞的生长期还没过,两颗小精灵蛋都有技能冷却时长,上场时间尤为短暂,因此什么时候将奇迹之蛋投入战场也是一门巨大的学问。
杀招不能首发,这是全世界教练都默认的真理。
加里波第却准备反其道而行之。
他看过许鹤12岁时对战南韩的那场比赛,这小子心理战术玩得极其顺畅,一度把别人的主场变成自己的主场。
主客对调那一手可谓炉火纯青,论凭空制造心理压力,许鹤绝对比克里斯这个老实人狠得多。
于是首发阵容确定,除了许鹤剩下的基本上都是米兰银行俱乐部的常用选手。
还未上场,外头热场dj和观众们兴奋的欢呼声就从场馆一路传进休息室,重低音震得地面似乎都在颤动,排球盛会不过如此。
还未上场,许鹤的手就开始有些出汗,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这绝对是两辈子都没见过的大场面。
上辈子他玩的是小众运动,做得最成功的一场直播足有100万人观看,但那都是虚拟观众,隔着屏幕和网线,看不见也摸不着,无法带来震颤和压迫感。
最后玩的art of otion全球跑酷大赛,现场的观众也只有将近3000人。
而且户外跑酷是移动竞技,和马拉松一样,每一段赛道边上只有20-30人左右的观众。
没有山呼海啸的尖叫,更没有能把地板震得微微颤动的重低音音响,也没有会在球场上跳舞的排球宝贝。
许鹤将手掌贴在一起搓了搓,企图让因为紧张而开始发凉的手指热起来,但是这个原始的方法效果不大,直到手心被塞进了一个一次性暖手宝。
他捂着暖手宝,看向把它拿出来的傅应飞,脑子里出现了圆嘟嘟的蓝色猫猫,“哆啦a傅。”
傅应飞听懂了,破天荒配合着掏了掏衣兜,拿出了能量果冻,保温杯,和京都念慈庵。
许鹤的手指渐渐热起来,他忽然想起哆啦a梦里的一句经典台词:‘不要让自己的理智和感情赛跑,越是克制理智,感情就越一路领先。’
这个动画片是他们幼儿园午休的时候看的,那时候幼儿园阿姨会伴搬着小箱子给他们发饭后水果和牛奶。
有时候的水果是生番茄,他小时候体质就不太好,肠胃受不了刺激,有一次吃完生番茄就在看动画片的时候吐了,最后傅应飞冷静地去找了值班老师,带着他去了水池边吐干净该死的番茄。
之后的事情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放的动画就是哆啦a梦,小电视机里,蓝色的机器猫用译制腔调的普通话说出了这句经典台词。
现在想起来,傅应飞对于小时候的他来说,恐怕和哆啦a梦对于那个经常掉链子的小男孩一样不可或缺。
许鹤逐渐平静下来,手上的汗被暖手宝外面的无纺布吸收了,变得干燥而适合传球。
一个半小时转瞬即逝,球员在欢呼声中通过运动员通道上场。
通道内部很暗,但尽头却很亮。
许鹤一步迈出,忽然感觉好像进入了一个封闭的白色箱子,里面只有自己,任何观众和球迷的欢呼都隔着一层薄雾。
他感觉不到摄像几乎戳进队伍的镜头,听不到球迷的尖叫,脑子里只有加里波第的话:“我不需要你彻底击溃他们的自由人,只要给他们的队伍埋下一点隐患,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为雷欧撕开他们的防守!”
他的背心被抵住,接着不由自主站到了一号位的底线之前。
三年来所做的所有训练和努力在这一刻融入血液。
手掌的温度正好。
球场的灯光正好。
排球入手之后那微妙的磨砂点状质感让人心情平静。
许鹤捧着球,站在底线之外,低垂着视线转了转。
这个首次出现在世界眼前的少年压着八秒犯规线将球高高抛球,用一个极其安静的跳发拉响了米兰和那不勒斯之战的号角。
他发球之前的助跑极为轻盈,速度也快,腰部向后张开,接着利用强大的滞空能力和腰部力量狠狠向前一挥手,手掌和排球接触后产生的巨响昭示着这一球的力量和速度绝不会太低。
加里波第握紧拳。
他承认让许鹤上场有点赌的成分,但是他绝对是世界上最擅长赌博的教练。
——带着强旋转的球飞过测速器,110的时速亮起。
那不勒斯的自由人不愧是世界第一,他第一时间来到了落点,在球的正面半蹲下来。
阿米尔奇年仅21岁,稳定是他的代名词,坚硬盾牌有的特性他都有,名副其实的队爹,二传的宠儿。
排球与阿米尔奇的人手臂正面接触,他没有忽略旋转给这一球附加来的方向差,接球之后手向一侧摆开,企图卸掉球上的旋转。
但是这球的旋转强得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阿米尔奇做出的努力确实有效果,但效果不大。
这一球侧着飞出场外,砰得撞在场边的赞助商广告牌上。
米兰客场1:0!
那不勒斯中央体育中心前来观战的球迷大多都是那不勒斯的居民。
身为东道主队的“那不勒斯银行俱乐部”能获得更多观众的支持。
但观众这个群体向来不是很讲道理。
球员接到球了他们就欢呼,接不到球他们就质疑,场上出现不认识的人了就现场找知道的问。
在这里,除了支持的队伍会成为两个人之间的鸿沟,没有什么会影响球迷之间的一致性。
加里波第就是在赌许鹤的第一球!
现在他赌赢了!
观众席上开始出现了一点丧气的叹息声声,接着他们开始用更热烈的口号为那不勒斯自由人加油。
只要发球的人心态足够稳定,不被加油声影响,那么主场的人反而会面临着一些“主场压力”。
许鹤高高抛起第二球。
他不敢在意大利的球场掉以轻心,也不敢给世界第一自由人适应自己发球的机会。
现在不是藏着技术不用的时候,每个发球都得拿出来溜一边。
强旋转大力跳发之后是过网急坠跳飘。
阿米尔奇显然接多了这样的跳飘球,在许鹤击球地一刹那就预测出了落点,并且动作迅速地摆出了上手传球的接球手势。
这是接跳飘球的传统手法——提前接球。
这种接法能在排球转变球路之前截断转变路线,从而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许鹤料到阿米尔奇一定会来这一手,因此连他会在哪里进行提前接球都想好了,只要阿米尔奇用上手传球,那么这一球一定会脱手。
阿米尔奇好像意识到什么,在接球的前一霎那忽然往后一仰,双手并起竖着挡在脸前,排球直直落下,撞在他并起的双臂上。
这位自由人接完球,从双臂之后探出头,“补!”
自由人被针对后无法完美接球是常有的事,这时候就需要队内二传进行补位调整传球。
许鹤迅速回到传球位置,紧盯着对面的二传,像一只雪地里蓄势待发,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的小狐狸。
防守型队伍并不代表着他们的进攻就很差,跻身于意甲的俱乐部就没有一个弱的。
那不勒斯二传的调整球极其标准,他为自己的接应传出了一个极其完美的平拉开。
“平!”许鹤在他双手碰到球的一刹那就根据手型判断出来球路,用事先约定好的短语提醒了拦网队员。
一个被看穿的平拉开将会失去所有存在的意义。
因为平拉开是为了加长传球距离,甩开拦网,达到进攻得分的目的。
被看穿,代表着二传的失职,代表着两队二传之间的博弈许鹤先胜一筹!
接下来是拦网可扣球队员的空中较量,这是二传在后排时无法插手的领域。
前排的三人拦网高高筑起,雷欧也在其中,平均高度直奔350的高墙宛如坚不可摧的堡垒,那不勒斯的攻手毫无办法。
那不勒斯的攻手想要制造打手出界,但是米兰网边的拦网早有预料,他手腕往下一压,这球就被回了那不勒斯的场地之内。
赛场上的角逐十分激烈,赛场边观众席的呼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盼着这颗在空中飞跃的小球落在地板上。
所有人又都盼着它别落在自家的地板上。
眼看球就要落在那不勒斯的地面,米兰就要得分,而阿米尔奇竟然往地上一扑,将手插入排球和地板之间。
排球没有落地!
落在了阿米尔奇的手指上!
它被救起来了!
这一刻,主场的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阿米尔!阿米尔!”
如果说排球场上什么时候欢呼最响,除了获胜和得分,就是有人救起了即将落地的球。
米兰这边,雷欧伸出一只手,“再拦!”
这样热烈紧张的气氛说是意超决赛也不为过,可这仅仅只是第一场第一局的第二球。
作为意超的开场人,那不勒斯和米兰都知道这场球的重要性,他们完全明白主办方让他们碰到一起是为了钱。
可世界上有那个球员不希望自己的身价再高一点呢?
米兰也想!那不勒斯也想!
年薪15万,只有明星球员零头的许鹤非常想!!!
他紧紧盯着空中旋转的排球,忽然往后一退,补全了安东尼无法照顾到的斜线区域,在那不勒斯副攻扣下的时候手往前一伸。
咚得一声闷响,一传被许鹤接了起来。
排球比赛中,同一个球员不能连续两次触球。因此身为二传的许鹤触球一次之后就无法再进行二传。
球是接起来了,可是谁能来二传呢?
安东尼上前一步,压着三米线,踩在线后起跳,手往上一伸,承担起了二传重任。
他将球高高传给了雷欧。
雷欧扣球得分,那不勒斯主裁判吹响了犯规哨。
他认为安东尼踩线了。
自由人在三米线后可以进行上手传球,但前提是不能越过或者踩到三米线。
一旦越过或者踩到三米线,则自由人不应上手传球,只能使用下手垫球。
如果安东尼踩线,则这一分将归属于那不勒斯,许鹤的发球权将会结束。
这和加里波第预期不符,他当即站起示意裁判,“老子、不是……我们要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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