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应飞端着自己的餐盘, 沉默地坐到离许鹤最近的一个位置上,脑子里全是这个热情到不知道该怎么保持正常社交距离的意大利人行贴面礼时发出的热烈亲吻声。
他拿起餐盘上配置的刀,泄愤一般将盘子里的烤肠一切两半。
雷欧把脸埋在臂弯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有点狼狈地吸了吸鼻子,含混道:“我只是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体温体重都很正常, 不会把什么奇怪的病传染给你。”
许鹤:“……我的抵抗能力还没有那么弱,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雷欧像金毛大狗勾一样甩了甩头发,“额……我们有录像分析软件, 那天看过你的比赛之后, 我们的体育电脑信息技术部分析了你的所有比赛录像,发现你在比赛中的到位率基本稳定在90以上,所以……”
他顿了顿, 忽然脸色一变, 连连摆手,“你是不是很忌讳被分析?对不起,额……我……嗯……抱歉,晚上的时候我请你吃饭吧。”
许鹤心道:你现在就让人好好吃饭比什么都强。
他快被意大利特色烤肠香晕过去了。
“今天就算了,经理人告诉我晚上的时候有欢迎会。”
“哦~可惜。”雷欧说着, 湛蓝的眸子里露出了一些可怜巴巴的意味,“等有机会了,你们一定要来尝尝我做的意大利炖菜, 我厨艺不错,保证好吃。”
“谢谢谢谢。”
许鹤感觉这孩子好像情商不低, 于是端着杯子做出了想要走向餐桌的动作暗示, 雷欧秒懂, 他立刻道:“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一会儿训练的时候见。”
许鹤:“嗯。”
他当即对着餐桌坐下,拿起了餐盘上被冷落了半天的烤肠,转头一看,发现傅应飞已经将自己的那一份烤肠切成了土豆块大小的碎丁,正用刀面将其挪动到涂满了番茄酱的玉米饼上,眉眼低垂,神情平淡,仿佛没有感情的杀手。
许鹤:……
他竹马对待吃饭这件事向来是能简化就简化,除了给大米饭拌酱油的时候会稍微精致一点,其他时候绝对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傅应飞好像有点闹小脾气了!
也对,他们来到异国他乡之后语言不通,同行的小伙伴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偷学了意大利语,一落地就可以跟未来的队友愉快交流,换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许鹤秉持着“我只是在帮助竹马融入新家,不是想跟他成为家人”的心理,不经意之间开口,“你知道吗?意大利这边的俱乐部好像已经有专门的数据分析团队了。”
傅应飞卷“烤肠饼”的动作一顿,“哦。”
你怎么知道的?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问出来。因为实在做不到明知故问。
“刚才雷欧跟我说的。”
许鹤本来不觉得自己装载了“傅应飞读取及翻译系统”有什么好,但是自从略动凡心,就体会到了这个系统的好处。
这小孩是真的没有长嘴,只有装载了系统的人才能和其顺畅交流。
“意大利有了团队,但是我们华-国甚至还没有大范围引进这项技术,很多数据翻译都是靠人工,老教练故步自封,比起信任电脑和科技更相信自己,照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落后这些国家太多了。”
“确实。”傅应飞举着卷饼点头,绞尽脑汁安慰,“祝教练已经下台了,等谢教练上去之后一切就会好很多。”
“谢教练上不上去还不一定呢。”许鹤吃完了烤肠,开始对着盘子里的塔可出击,“谢教练都在国少队总教练的位置上呆了快二十年了吧,以他的能力想往上爬早往上去了,我估计他可能会更想一直呆在国少队一点。”
“嗯。”
傅应飞对于人情世故不敏感,也不怎么感兴趣,此时只觉得负面情绪一扫而空,脸上挂起了笑容,“你……训练结束之后能不能来教我意大利语?”
许鹤难以置信地看向傅应飞。
是什么让傅应飞的字典里出现了“能不能”?
傅应飞字典里竟然有“能不能”!
他怔愣着点了点脑袋,嘴里的塔可皮都忘了嚼,“能、能吧?”
许·清心寡欲·鹤答应下来以后才想到他应该主动远离竹马,做真正可行可靠的好二传。
不禁后悔地叹了一口气。
美色误人,某位愣子的情商稍微上升了一点,就让他的早恋冷静计划遇到了重重阻碍,以后可怎么办。
人啊,没事长得那么帅干嘛?
许鹤怀揣着一颗沧桑的少男心和队友们走到训练馆,意大利男人好像对九点开始早训有什么误解,足足到了九点半才群员到齐。
雷欧站在许鹤边上,充当着衣食父母的“小导游”。
“说是九点开始早训,但是因为加里波第起不来,所以我们一般是九点半才开始的。”
许鹤:……
原来是胖胖起不来。
“不过这是我们意大利的企业文化,大家都习惯了上班迟到,下班准时走,很正常的。”
雷欧带着许鹤和傅应飞来到更衣室,指着门上插着钥匙的储物柜道:“这些插着钥匙的储物柜都没有人用,你们可以在里面随便选两个。”
许鹤身为刚觉醒恋爱取向的人,深刻意识到男男有别,主动选择了离众人最远且靠窗的一个柜子。
更衣柜的设计非常的人性化,打开门之后柜子的顶端会支棱出来一个挂帘,充分保证了隐私。
雷欧挠了挠后脑勺,“你们华-国人都好害羞。fuyingfei选了你身后的柜子,也是靠窗的,难道你们很在意换衣服的时候左右有人吗?”
许鹤愣了愣,转头看了一眼平常都要跟他挨着选柜子的傅应飞,“额……还好,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这只是我的个人习惯。”
他忽略心里那点细小的奇怪,取下柜子上的钥匙别在门禁卡上。
雷欧时刻不忘攀关系,展现出了非凡的“接应天赋”。
“哦,我只是问问,没有冒犯的意思,嗯……我的柜子就在距离你三个置物柜之外的地方,嘿嘿,也算是相邻啦。”
许鹤看了看雷欧,又看向身边这个长了嘴有时还不如没长的傅应飞,沉痛叹息一声。
他相信傅应飞今后一定能成长成技术不逊于雷欧的优秀接应,但在说话和情商这方面可能注定超不过了。
毕竟情商与生俱来,也属于静态天赋,没有就是没有。
悲伤。
领完了储物柜的钥匙,许鹤和傅应飞带着自己国内做的全套体检证明上交给副教练,正式成为了米兰银行娱乐部的一员。
米兰银行排球俱乐部这一批的老将都退得差不多了,俱乐部里全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甚至还有一个年仅16岁的小自由人。
这位大腿大小肌群丰富,身材敦实的自由人在看到许鹤的时候神情凝重,蹭蹭蹭走到许鹤面前。
两人视线对上,气氛剑拔弩张。
正当许鹤以为自己要遭受第一次国外队内霸凌的时候,这位自由人开始了在他面前屈膝、站直又垫脚的动作。
循环往复三回之后,对方手臂一横,掩面哭泣,“呜呜,竟然有比我还小巧的二传,我终于不是队伍里最矮的人了!你多高?”
许鹤拳头梆硬,“1861。”
“hang!”自由人乐出猪叫,“我1889!”
“哦。”许鹤顿了顿,“你走吧
。”
走远点,再不走他可能就要控制不住正义的铁拳了。到时候被队内霸凌的就不是他们华-国人而是意大利米兰银行俱乐部的土著运动员。事情要是发展成那样,说出去可就解释不清了。
雷欧赶紧上手,拉走了还想和许鹤推特互关的呆傻自由人,挽救了他岌岌可危的肚子。
第一天训练,加里波第就给外国友人表演了一个“所谓九点开始晨训实际上是十点”。
这位胖胖教练到场的时候拿着一杯冰美式,站在场边看已经练习了一段时间的诸位运动员,向身边将自己从床上叫起来的副教练抱怨,“他们自己练习的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晨练不就是跑圈、基础动作外加称量体重嘛?我讨厌看他们称体重,下次中午的时候再叫我也行。”
许鹤:……
他脑袋里转着加里波第教练的话,对自己的意大利进修之旅担忧了起来。
他们的教练性格虽然很好……但是……
感觉好像有点不靠谱啊!
许鹤和临时抽到的搭档对垫500之后,看着被推到球网对面的扣球机发愣。
华-国暂时还没有厂商造这么酷的东西,虽然他们也有扣球机,但是都需要有人在边上装填排球,发射效率比较慢,发球机准备好了之后队员也已经准备好了。
但意大利这个自动连接了球框,可以从低下将球网上抽,装填速度极快,还可以连接电脑进行数据分析和接球识别,能成功发出让运动员不至于接不到,但又能超越极限的球。
许鹤站在边上排队,被自由人轻盈的身姿震惊了。
这位身高将近189的敦实自由人竟然在鱼跃的时候跳出了轻盈的感觉,他接得并不轻松,口球机给的球十分刁钻,他整整接了18次才完成了接起10球的任务,丢掉的8球里有3球接飞,五球没能落到代表二传位置的框里。
在发球机前面的队伍一截一截消耗完毕,很快就轮到了许鹤。
由于二传一般不需要接一传,所以边上控制口球机的教练特意将机器的难度下调了一些。
就算如此,许鹤也接得有点吃力。
骤然提升的强度令他兴奋,接到最后眼睛里甚至迸发出摄人的战意。
最终,他以22次的成绩完成了10球的任务。
赛场边上的加里波第满意点头,“意外之喜,我们几乎没在华-国赛场上见过他接一传,没想到他一传接得也不差,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那些针对后排二传研究出来的发球了。”
副教练看着许鹤皱起的眉头欲言又止,“额……可是他本人好像并不是十分满意地样子。”
“22次,还不满意??”
十点才来上班的加里波第完全不明白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虽然下调的一点难度,但许鹤又不知道,而且他可是全队最小的队员,能以22次的接球成绩位于整个俱乐部中层。
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哦,对了。”加里波第恍然,摸着下巴上没来得及刮干净的胡渣,“你听见他说的意大利语了吗?”
“听见了,非常流利,怎么了,他家里难道有意大利人?中意混血?”
“nonono~”加里波第竖起食指,疯狂摇摆,“好像是自己学会的,之前我去泰国办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好像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并且不怎么爱炫耀自己的技术,包括意大利语。”
加里波第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当时我问他懂不懂意大利语,他说自己不懂,后来我问了徐天阳,他说许鹤是那种像松鼠一样把栗子藏在腮帮子里的选手,非常擅长藏拙。”
副教练看向场上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的许鹤,脑海里蹦出了一个手里抱着排球,长着蓬松大尾
巴,身材小巧,脸蛋滚圆,腮帮子里塞满了栗子,鼓着脸颊的可爱仓鼠。
别说,形象可爱,确实十分贴切。
小松鼠许鹤勤勤恳恳地将东西全部收拾好,背着自己的运动行囊和队友们一起去吃午饭。
虽然早饭吃得晚,上午的训练量好像也不是很多,但是许鹤还是觉得很饿。
一群人直奔食堂,把午餐吃出了闹饥荒的感觉。
他吃着意大利玉米面,喝着番茄浓汤,小声问身边的雷欧,“你们每天都是这些食物吗?”
雷欧愣了愣,“嗯……差不多,不过这个番茄肉酱特别好吃,和什么放在一起都很不错。”
许鹤沉默着吃了一口自己的番茄意面,感受到了前路渺茫。
意大利的菜也不是不好,但是谁能受得了每天都吃番茄啊?
俱乐部里居然还有人在吃披萨,说真的,那玩意那么高的热量,吃下去真是长在身上,痛在心上。
看来捡起厨艺的事情迫在眉睫。
许鹤皱着脸。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上辈子他烧得再难吃都能吃下去,但是这辈子吃过了傅应飞和家里厨子烧的菜,再让他吃自己烧的恐怕适应不过来。
雷欧呀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忘记跟你们说了,我们这边其实是有单人宿舍的。”
许鹤眼睛一亮,单人宿舍好啊!
搬到单人宿舍里,听不到傅应飞洗澡的声音,看不见傅应飞的脸,那岂不是可以顺利清心寡欲,好好做二传了?
雷欧对上许鹤亮晶晶的眼睛,捂着胸口,充满负罪感地开口,“不过……单人宿舍里没有配备厨房,考虑到你们华-国人都比较喜欢自己烧菜吃,所以给你们配备了有小厨房的双人公寓,你们住得还习惯吗?如果你想烧饭,那么住单人间也是可以的。”
许鹤抿起唇。
刚想到要逃离番茄地狱就听见了这个噩耗。
看来成为可行可靠清心寡欲的二传和吃到好吃的家乡菜之间只能选一个。
许鹤沉吟几秒,觉得自己题可以多做一点,但是肚子绝对要吃饱,跟傅应飞住在一起没什么!
不就是对着美色不动如山吗?
他可以!
许鹤坚定开口,“人偶尔还是要吃一下家乡的饭菜的,我很需要那个双人间。”
他转头看向傅应飞,“你想住单人间吗?”
傅应飞把拒绝写在了脸上,顺带还有一点“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的疑问。
许鹤满意了,转头看向雷欧“我们现在这样子就好了,不需要再变换啦,谢谢你。”
雷欧应了一声,莫名觉得这两位华-国人的关系有点奇妙。
他没多想,快速解决完了自己的午餐。
意大利的训练时间看上去不太紧凑,但是真正实行起来的时候效率极高。
下午的训练结束之后,许鹤被按在理疗床上来了一套筋膜刀,外国医生上手之后,他才知道柏函有多温柔。
这理疗师那里是在舒展筋膜,他是在刮骨疗毒啊!
许鹤痛呼出声,抓着床沿差点翻身逃走。
理疗师芜湖一声,带着意大利男人特有的浪漫细菌道:“你喊起来像天使在唱歌,不过再小点声就更好了。”
许鹤:……
觉得我太大声了你可以直说。
为了不让理疗师的耳朵受损,许鹤没努力把惨叫变成了闷哼,理疗师又受不了了,他吭哧吭哧给许鹤把一套流程做完,出的汗比瘫在椅子上的许鹤都多。
他哼了一声,“你可别在安东尼面前这样哼,他会爱上你的。”
许鹤的脑子都痛停摆了,想
了半天才想起来安东尼是何许人也。
是那个1889的自由人!
他面目扭曲,十分恍惚,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恐怖故事。
如果他被嘲笑自己身高的人喜欢上,那么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用三国语言告诉他“你在做梦。”
许鹤扶着腰从理疗床上起来,软着腿说了声谢谢,推开理疗室的大门,对着外面的傅应飞露出了一个虚弱又同情的笑容,“进去吧,挺舒服的。”
傅应飞:……
真的吗?
有点不信。
你是不是在骗我?
傅应飞突然想起幼儿园时时期,可爱的鹤啾啾分到了一个半黄半绿,酸的要命的橘子。
结果这位还是胖墩墩的小可爱,吃了一片,皱起脸,表情夸张地道:“太甜了吧?这是我今年吃到的最甜的橘子!”
靠着这一声响彻整个幼儿园的“炫耀”,小朋友们一拥而上,每人都想尝一口鹤啾啾手上的橘子。
某位小竹马面不改色地分完,把最后一片塞进了他嘴里,然后笑眯眯地问:“是不是超甜?”
他当时脑子晕乎乎的,嘴里的味道也没怎么尝出来,沉默着点了点头。
小许鹤立刻转身对同学们说:“你们看,我没骗人,傅应飞都说甜呢!”
于是幼儿园的小朋友集体被骗,其中3位被那片橘子酸得哭着找妈妈,而许鹤也被幼儿园老师扣掉了一朵小红花。
直到筋膜刀落在身上之前,傅应飞脑海里还是可爱的胖墩啾啾,但是很快他就回想不起来了。
整个人弹坐而起,差点直接把理疗师撞飞。
理疗师:“oh~you’re s~”
傅应飞不习惯这种腻不拉几的语气,蹙着眉躺了回去。
理疗师还没有见过这么沉默寡言的,他操着一口意大利面味的英语,“我该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类型,你看上去不大,是男高中生吗?”
傅应飞:……
语速太快,听不太清。
他听力本来就稀碎,稍微快一点就会连错三道,新北方老师都已经想直接给他退钱让他别去了,这么快速的东西肯定是听不懂的。
他继续沉默。
理疗师太稀罕调戏这种年轻小队员了,“你喜欢男生吗?直觉告诉我你喜欢男生。”
这句能听懂,傅应飞点了一下脑袋。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猜你喜欢刚刚走出去那个,哇,他可真辣!”
傅应飞又坐起来,表情凝重地看向理疗师放在边上的一排筋膜刀,好像正在思考用它们杀人封口的可能性。
理疗师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再次躺下来,“别紧张,我的嘴在基地里面可是出了名的严。我告诉你,根据我多年的经验,他喜欢的也是男性。”
傅应飞再次坐了起来。
理疗师:……
核心强大有腹肌了不起是吧?
你搁这儿仰卧起坐呢?
是不是想把肚子也刮一刮?
“真的?”傅应飞歪头看向理疗师,“你怎么知道?”
他的拼夕夕哑巴英语终于没掉链子。
傅应飞由衷感谢一年前因为喜欢上许鹤所以偷偷报了新东方的自己。
理疗师沉默半晌,“你不知道有个东西叫钙达吗?”
傅应飞:?
“我不仅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还知道队里谁有可能会喜欢他,怎么样?躺下来受刑……不是,我是说治疗,听我说?”
傅应飞乖乖躺下,然后道:“可以说了。”
“队伍里最有可能喜欢上他的是安东尼,一队的自由人。”
傅应飞闻言,眼睛再次落到了一边的筋膜刀上,露出了灭口的表情。
自由人是吧?他记住了!
门外已经做完一套的自由人安东尼凑到许鹤身边,“嘿~你好呀,我们能加个联系方式吗?明天就要打第一场练习赛(友谊赛)了,要不要讨论一下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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