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江述看到已经被收拾干净的餐桌,覷了走在他斜前侧的叶伊伊一眼:“下次如果我提前跟你说了,就等我回来再一起吃晚饭吧。”
叶伊伊还沉浸在他那句“没别的意思”的话中,想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闻言稍怔,想起前面他也提过没等他用餐这件事。
他似乎很介意?
“要是我等了,你不回来怎么办?”
“我就这么让你不信任?”他明明语气淡淡,却让人平白听出些委屈来。
叶伊伊顿住脚步,回头看他,眼波微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江述,你到底想干嘛?”
她定定望着他,眉心微蹙,一副不得不打破缠绕于心的困扰的样子。
有些话,一旦开了口,反而没那么难以启齿,再说下去也变得顺理成章。
她轻抿了唇,继续道:“你最近有点怪,就像……在对我示好,我思来想去,觉得你没有这个必要。”
江述随着她的转身也早已定住了脚步,看她檀口张翕之间诉说着自己的苦恼,灯光下,潋滟的唇似是覆盖了一层水光,他心头微痒,像被小猫抓了一下。
“有。”他说,嗓音微沉,带着磁性,仿佛能够无形中引导人的情绪。
叶伊伊怔然抬头,对上他墨漆般幽深的视线。
“对你好这件事,我觉得很有必要。但我没有故意对你示好。”
叶伊伊嘀咕:“你这人,说话越来越奇怪了。”
江述看着她微蹙但仍然温柔可人的眉眼,垂在身侧的手忽然动了动,叶伊伊余光瞥见,下意识后退半步,想避开他可能会有的动作。
但来不及。
不过瞬息之间,江述稍弯了肩颈,气势下压,陡然变得强势,再没有那种懒懒的味道,就像一个猎人,而她则是那只被紧盯的猎物。
叶伊伊眨了眨眼,脚跟止不住地向后跌,快要撞上后面的椅子。
江述似乎也没想到她还会有这个惯性反应,忙伸手把她拦腰捞住,往回按。
她额头便抵在了他的肩窝上。
清冽的气息入鼻,叶伊伊这次反应很快,立刻撤开,动作比之前都要大,一下子退开了半米的距离,踉跄着还是撞到了椅子,她哎呼一声,按了按腰,望向江述时带上了责备。
但痛感的确让她变得清醒了不少,方才浮起的一点心乱湮灭不见。
“你干嘛!”
江述皱眉,想安抚,却又在她责备的目光下停住了动作。
他没有在意她的责问,看着她不知道因何原因而泛着微红的脸,手插回裤袋,声音重新带上了懒意。
“我上次说过的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说着大概是觉得现在两人的架势不适合谈心,望向不远处的沙发,下巴指了指,道,“去那边吧。”
叶伊伊犹豫了下,觉得自己没理由当逃兵,便听从了他的建议,只是坐下来时,特意跟他隔开了一个人的距离。
江述看着两人的距离,顿了顿,继续前面的话题:“我上次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嗯?”叶伊伊表示了疑惑,但不看他。
江述对她如避狼虎的样子觉得好笑:“叶伊伊,你当我是禽兽?”
叶伊伊这才看向他。
其实她也不懂他有什么好气的,明明是他先唐突,自己有这个反应不是很正常吗?
她撇了撇嘴:“你继续说。”
江述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种没辙的感觉。
有时候,“尊重”这两个字真的让人烦厌,偏偏此刻他不得不尊重叶伊伊。
他勉强摁压下心头那股想要把她拉过来的冲动。
“上次你说逾距了,我说我的心告诉我,它似乎也不想回到正常距离上。”
“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说可能。”
……
这些话叶伊伊都是记得的,听到他依然用的“似乎”“可能”这样的词汇,那种不被尊重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尽管这次江述已经尽量平静认真地跟她说话,她还是觉得这些用词隐藏着他的傲慢。
叶伊伊打断他:“所以呢?你现在确定了?”
江述没想到她会用这种带着嘲讽的语气来反问自己,不由愣了愣,但他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接着前面的话继续道,“上次我说,你如果也有这方面的意思,我们可以试试看。这些话,我都是认真的。”
叶伊伊抬眸,与他目光相接,好不容易才做到旗鼓相当,不被他的目光压住,不甘示弱道:“那我记得我上次好像也回答过你了。”
回答?
江述皱了眉头。
上次她说:我没闲功夫跟你玩什么试一试的爱情游戏。
而自己那时在听到她的答复后,是不悦的,只当她看不清状况,在胡闹,觉得给她时间考虑,她就会回转心意。
只是现在来看,事情显然并没有如他想象般发展。
他又想起刚刚她略带嘲讽的反问,再看她此刻紧绷着的小脸,带着恼意的神色,脑子里陡然间似天光破云,窥见了些许从前一直被他忽略的点。
“你觉得我不确定?”
叶伊伊垂眸不语。
她当然不会跟他做什么对峙的事,那像什么样子,好像自己多稀罕他的心意,多在意他的感情似的。
但江述已经从她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
他嘴角勾起笑意:“抱歉。我之前用词可能让你觉得……不悦,但那是我那时候真实的心情。”
叶伊伊倏地抬头看他,觉得这人……真是不上道,他是生来就不知道怎么好好说话的吧?
江述却觉得她眼睛圆睁的样子,真可爱,连一头精神昂扬的小鹿。
他声音软了些,有点温柔的味道:“我第一次对女孩子说这些话,不太熟练。”他看了她一眼,确定她虽恼怒,但有在听他说话,“我不想骗你,我那时候甚至觉得你只是一时没看明白自己心思,所以觉得只要给你充足的时间,你就会答应我。”
叶伊伊愈发瞪大了眼,确定这人是真不会说话。
她忍不住阴阳怪气道:“那我可真是荣幸啊。”
江述看了看她,忽然有种冲动,很想碰碰她鼓圆的腮帮子。
念头一起,他也就那么做了,俯身往叶伊伊靠近了一点。
叶伊伊下意识地后避,背脊抵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幸好江述也只是靠近了些,并没有真的上手。
他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稍微坐直了身体,只是看着叶伊伊的目光依旧紧逼。
“我不想骗你。所以接下来的话,也是我的真心话。我以为前面的半个月,是给双方一个冷静缓冲想清楚的时间,但……”他顿了顿,“我好像错了。”
叶伊伊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我错了”这三个字,难免诧异,而她的诧异也明明白白地表现在了眼神里。
江述轻咳一声,他也很不习惯这种谈话的方式和氛围,但他更清楚,自己不想再这么拖拉下去,这不是他的风格。
今日种种,看到她靠近别的男人时心头的不快,对于回家的憧憬,在她难过时想要安慰她的冲动,以及此时此刻,想要与她更亲近一点的欲-望,都清晰地让他明白了一个事实——他想得到她,做她身边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存在。
“叶伊伊。”他唤她的名字,低低的,有点哑。
“我是认真的。”
“不想回到正常距离。”
“真的喜欢你。”
“如果有那么个不确定的词汇必须要用,也是希望,希望你可以接受我,可以跟我试着再进一步。”
他下颌紧绷着,语气认真,然而那点不自在的神情即便他已经努力掩饰依然一目了然,但也正因为这个,让他卸下了久随如面具般的傲慢,整个人生动且熠目,再加上他英俊耀眼的面容,怎能不触人心弦。
叶伊伊戒备的心随着他的话停顿了片刻,然后在情绪集涌而来时,砰砰加速,像是要冲破胸膛。
她觉得现在的江述一点不像江述。
“你……”她想说话,却又在下一秒哑口无言。
她觉得自己应该慎重应答,但有了慎重的前提,她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江述垂眸,望向她因为紧张而曲抓在沙发上的左手,他思索两秒,最后还是覆了上去,手指稍用力,从她指缝间穿插而过,然后整个握住。
与之相随的,是他上身的再次倾压。
两人之间不过毫厘,鼻尖差点相触。
江述再一次凭借着体型优势,将叶伊伊笼在自己身下。
“叶伊伊。”他总是喜欢唤她的名字,无论什么时候,仿佛这三个字是万能的,套在任何情形下都适用,疑问时,感叹时,无奈时,缱绻时……
“回答我?”
瞳孔对视,彼此眼中都只能映出彼此。
叶伊伊咽了咽喉咙,手撑着他的胸膛,想拉开两人距离,但他胸膛硬得像石头,让人气馁。
她微侧了脸,不想再与那蛊惑人心的目光对视。
“你先起来,好好说话。”声音轻如蚊蚋,只有尾音微微上扬,无端勾人。
江述自认并不喜欢做强迫之事,换做以往,或许听到这句话也就退开了。但他今天携着势必达成的目的而来,于此一触即发的关头,怎么可能轻易退让。
他反而得寸进尺,用力扣紧她的手,掌心相贴,十指相交。
“我不逼你。”他说,看到叶伊伊松了一口气,正想说话,他又说,“我们可以先尝试一下。”
江述看叶伊伊当下的反应,觉得不能逼得她太紧,很勉为其难的退了一步。
但也只有这一步,再退半步都不行。
看他自觉体贴的模样,叶伊伊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江述,你认真的?”
江述点头。见她终于看自己,空余的手指尖摩挲了下,很想摸摸她的脸和鬓发。
叶伊伊深吸一口气,勉强找回了一点气势,目光与他喉结平齐,轻声道:“那你先起来。”
江述挑了下眉,凝视着她。
其实两人并不算多压制的姿势,他只是微微俯身,用了点巧力,靠着角度优势,而叶伊伊又没有用全力,才成了现在的局面。
“你先回答我。”他依然没有退让。
叶伊伊不假思索:“那我拒绝。”
江述皱眉,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姿态也够低了,不应该得到这个回应。
难道他的感觉错了,叶伊伊真的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用?
但显然,江述并不愿意相信这个原因,而且觉得这根本不可能。虽然对女人了解不多,但在识别人心这件事上他还是驾轻就熟的,他认为叶伊伊在意他,问题只不过是在意多少而已。
而这半个月的等待,让他意识到,叶伊伊对他的在意,也许真的不多,所以他选择自退一步。
左右与能得到的相比,这不算什么,他这么告诉自己。
“你再想想。”他说。
叶伊伊被他理所当然的样子气笑了:“你这还不叫强迫?”她眼神上下扫视了一下,从他的眉眼到他的腰线,“我看你这叫霸王硬上弓。”
“叶伊伊!”他再次叫她的名字,这次不再缱绻低吟般,调高了一点,带了点提醒的意味。
他还是不习惯在与人相处中处于太过弱势的位置。
叶伊伊看到他这个样子,却莫名松了一口气,大概是感觉到对方也会被自己的话牵引情绪,在某些看不见的层面,她不再是完全被压制的那一个。
看到江述吃瘪又只能忍耐的样子,她有种贫农翻身做地主的快感。
心下轻快,勇气加倍,那股隐藏的虎气瞬间就上来了。
她眼睛眨了眨,突然用力,江述一个不备,竟然就这么被她推开了,后背猛地靠在了沙发上。
好不容易脱身的她立刻站了起来,也没空看江述的脸色,丢下一句:“不想了,就这样!”就快步流星上了楼。
脚步声渐远,江述抚按了下胸膛被她掌心推过的地方,望着她有些慌乱的背影,却低笑出声。
如石投湖,总归泛起了一点涟漪。
既已明说,便可换一种方式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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