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

    徐广庆联合一众官员上奏,弹劾昭阳长公主不忠不孝,意图谋杀梁国质子,挑起魏梁两国征战,居心叵测。

    朝堂上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不怪众官员吃惊,除了特意关注的徐广庆极其党羽外,朝中鲜少有人关注不理政事的昭阳长公主,而至于那存在感微乎其微的梁国质子,更是无人在意。

    至于昭阳长公主意图谋杀梁国质子,这件事怎么听起来那么离谱呢?

    向来最讲究证据的言官出来反驳:“皇上,此事不可听风就是雨,昭阳长公主素来贤德,对驸马爷一往情深,怎么可能跟梁国质子扯上关系?臣以为,是有人对长公主殿下心怀不满,蓄意构陷!”

    “正是如此!皇上不可偏信如此荒谬之论!”

    徐广庆简直气疯了,长公主贤德?她全身上下哪里写了贤德二字?这摆明了的事实,竟然还有人不信!

    “皇上,人证物证齐全,消息恐怕已经传回了梁国,我们大魏必须尽快有所决断,给梁国一个交代。”

    “不可,不可啊皇上……”

    短短片刻,双方便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声音无比嘈杂。坐在龙椅上的穆西沉望着底下的盛况,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这件事他早有耳闻,只是盼着阿姐来向他求助,可惜几次三番都没找到人。

    区区梁国质子一条命,是生是死他并不在意,穆西沉更想知道这是为何,为何阿姐会跟梁国质子扯上关系,甚至险些失手杀了他。

    这并不是她的作风。

    穆西沉的心情很不爽,这件事本可以不闹大,但阿姐的态度让他很担忧,他隐隐觉得什么东西即将超出掌控。

    正在朝堂争执间,袁洪突然匆匆走来,穆西沉脸色微变,很快便掩饰下去,调整好神色,颔首应下。

    很快,穆昭走进了大殿内。

    文武百官齐齐沉默,不敢置信的望着他,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上朝堂的事发生,今儿还是头一遭。

    哪怕穆昭身上有着天下独一份的长公主诰命。

    私语声在周遭响起,有胆子大的,已经在指责穆昭不守规矩,试图用老祖宗将她赶出去,但坐在龙椅上的男子却并无丝毫反应。

    好似全然不觉这样的事有何不妥。

    徐广庆微微色变,他知道皇上与昭阳长公主手足情深,可却没想到他能容忍至此,如果没有穆西沉的默许,穆昭根本不可能进到这里来。

    既然进来了,她就不会轻易被赶下去。

    穆昭淡漠的目光扫过百官,最终将视线停在徐广庆身上,似笑非笑道:“有人问本宫今日为何来,那本宫就来好好说一说。”

    “十几年前,大魏横扫诸国,大梁、西夏等全都送上质子,割地求和,此事诸位可是忘了?”

    有位言官拱手上前:“长公主殿下说笑,大魏之荣光,臣等必不敢忘,正是由镇北王的赫赫战功,才能让诸国甘愿俯首求和……”

    “倒也不必说这些客套话,”穆昭打断他,神色冷淡,“依本宫看,诸位怕是早就忘光了大魏为何能胜,也早就过惯了荣华享乐的日子,连半点我大魏子民的骨气都没了。”

    “一句本宫谋杀梁国质子,便能挑起两国征战,断送我大魏江山……呵,若本宫真杀了他又如何?”

    穆昭冷笑:“他是大梁皇子,本宫亦是大魏皇女,梁国还没有半点风声,诸位便急吼吼的要拿出一个交代,难道说,在诸位眼中,我大魏皇室便是低他们一等吗?”

    徐广庆脸色大变,当即“噗通”一声跪下:“皇上,臣绝无此意!”

    穆昭轻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徐广庆,美眸中全然是毫不掩饰的厌弃与鄙夷,徐广庆心头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垂下眼。

    如果没有大魏皇室,她又算得上什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罢了!

    “首辅大人可是对本宫早有不满?”穆昭漫不经心的说道,“三番两次的挑衅,是当本宫软弱可欺,还是说,想拿捏我大魏皇室,好满足首辅大人的一己私欲。”

    徐广庆气得脸色铁青,他全然没想到素来循规蹈矩,不理政事的穆昭,会有胆子直接登上太和殿,她如此嚣张,皇上竟也允许?

    “殿下误会了,”徐广庆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弯下去的脊背,“臣是为大魏着想,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只要长公主殿下能不伤我大魏数十年的安宁,臣绝无二话。”

    好一个心向黎民的忠臣!

    这番道貌岸然的话,连穆昭都忍不住想为他鼓掌,她垂眸,漫不经心道:“首辅大人放心,本宫绝不会误了你为国为民的名声,如若梁军来犯,本宫第一个上阵杀敌。”

    徐广庆抿嘴还想说话,穆昭轻笑着打断他,语气却狠辣:“还是说,首辅大人想在梁军进犯前,先逼死本宫。”

    “……臣不敢。”

    眼看着徐首辅被穆昭三言两语强压下去,满朝文武都沉默下来,心神无比复杂。

    哪怕先帝一再隐瞒,但昭阳长公主的身世还是人尽皆知,至少他们文武百官最清楚不过。

    镇北王唯一的女儿。

    先帝抹去了她的姓,改了她的名,甚至连生辰都重新敲定,再赋予种种恩宠嘉荣,时至今日,她身上到底是镇北王的血脉多一些,还是大魏皇室的风姿多一些,早已无法辨别了。

    穆西沉见下方已有定论,含笑道:“阿姐怎么来了?”

    “听说有人想构陷我,”穆昭随意道,“过来瞧瞧,既然事情解决了,你们继续,我就先回去了。”

    穆西沉笑容微凝,点点头:“也好。”

    话音刚落,立在徐广庆身后的赵尚书突然站出来:“还请长公主殿下留步。”

    穆昭挑了下眉,视线掠过徐广庆,眼底的嘲讽又多一层。

    赵尚书道:“长公主殿下一介女流之辈,入太和殿议政,怕是不好,此外……”

    “赵大人,本宫议什么政事了?”穆昭打断他,“诸位说本宫杀人,本宫来澄清一番,如此也不可么?难不成在赵尚书眼中,办案无需审问犯人,无需查证受害者是否身死,只需凭借他人三言两语便可定案么?”

    她的脸色越来越冷,徐广庆等人的操作让她想起了前世,她甚至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就被扣上了一个私通敌国的罪名,抄没府邸贬为庶民。

    就因为她不理政事,就不必有任何辩解,因为她是一介女流,就不配得到真相吗?简直可笑!

    赵尚书额上爆出冷汗,强撑着拱手道:“长公主误会了,本官是说,长公主殿下既然否认谋杀质子一事,如今可否证明梁国质子是生是死?还有,既然殿下没有谋杀质子,又为何率兵出现在杂货铺,不知殿下可否将缘由说清楚?”

    穆昭沉默下来,一时竟不知从何开口。

    她出现在云来杂货铺的原因并不复杂,但却并不是说出来的时候,她手中没有直接的证据,再加上她跟乌曜中间险些差了一条人命,现在讲出自己的怀疑,更是坐实了徐广庆等人的说法。

    如果穆昭不想主动挑起两国征战,就绝不能将实话告知。

    穆昭冷着脸刚要开口,就听外面传来宦官尖细的声音,没过多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出现在太和殿。

    乌曜身着一身玄色锦袍,缓步走入文武百官中央,对着龙椅上的穆西沉行了礼,继而说道:“乌曜受召而来,自该把误会解释清楚。”

    穆昭怔了下,望着乌曜仍旧有些苍白的脸色,视线不自觉的落入他的胸口,她是见过他胸|前那道剑伤的,哪怕她已卸下不少力道,但仍旧没能拦下。

    可现在,他竟然会出现在太和殿。

    穆昭移开视线,听乌曜缓缓说道:“诸位放心,我并未把消息传回梁国,此事是我的疏忽,跟长公主殿下全然无关,是乌曜武艺不精,才弄伤了自己。”

    在乌曜出现在太和殿的那一刹那,徐广庆就懵了,从之前的伤势来看,乌曜被一剑正中胸口,根本不可能活,更不可能站在这里。

    难道中剑的人不是乌曜?这更不可能!

    徐广庆心乱如麻,他自然不可能不做功课就跑来进谏,早先他派人在京城查探过,根本没有任何乌曜的痕迹,他生死不明。

    为此,他一度怀疑是孔雀卫将人灭了口,所以才迫不及待的上朝揭穿。

    即便孔雀卫没有灭口,侥幸保住性命,消息传回梁国,在诸多压力之下,穆昭必然会被问罪。

    但徐广庆没想到,梁国质子竟然这么不中用!

    伤成这样还腆着脸跑来维护那个女人,甚至还把过错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简直比冤大头还冤大头。

    梁国早已不是昔日的梁国,以现如今的兵力,完全有能力顺势挑起征战,把质子带回国,但乌曜这家伙,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一茬儿。

    徐广庆莫名有些憋屈,黑着脸示意身后的官员进言,但却没一个敢上前,这时乌曜突然拱手道:“本是乌曜与长公主殿下玩笑之举,是不欲为外人知的私事,没想到却被有心人看到,借来构陷长公主殿下,乌曜却不知,在大魏,长公主殿下连这点儿自由都没有吗?”

    穆西沉脸色微变,看向乌曜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怒意。

    这句话看似是在指责徐广庆等人,可实则在提醒他,联想起最近留在公主府的禁卫一无所获,行动受到掣肘,他何尝不知道是阿姐对他有了防备之心。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乌曜。

    相比于穆西沉的恼怒,徐广庆心中更多的是惶恐,他万万没想到乌曜这狗东西竟然还会反咬一口。

    “乌殿下怕是误会了,本官也只是偶然听闻此事,不想闹得沸沸扬扬,才上奏皇上,”徐广庆说道,“既然误会已经解开,本官自然没有二话。”

    太和殿上乏味又无趣,没待多久,穆昭就离开了,她知道朝中的声音虽以压了下去,但穆西沉必然还会找她,索性拐弯回了栖霞宫。

    栖霞宫是穆昭自幼住到大的宫殿,她虽已经出嫁,但穆西沉仍为她保留着。

    还未进门,远远便瞧见门后有人影晃动,穆昭皱了下眉,大步走过去,不料却被人拦下:“长公主殿下,这……恐是不便。”

    穆昭冷冷的瞥了小宦官一眼:“有什么不方便,本宫回自己的寝殿,还需要跟你报备吗?”

    说罢,她不顾阻拦,大步闯进了栖霞宫。

    原本的摆设布局依旧,好似没有变化,穆昭正心下疑惑,突然看到宫女手里捧着的一抹明黄。

    她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

    那分明是一件龙袍。

    旁边的小宦官连忙跪下请罪:“请长公主殿下责罚,昨日皇上在栖霞宫赏月,饮了些酒,便宿了下来,宫女们正忙着收拾,所以才不便进门,免得污了殿下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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