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学美突然吃不下去了。
那几人倒是不急, 见学生们吃的欢快,还点了几份凉菜,慢悠悠的吃起来,只是不像学生们那么节省, 打头的年轻人叫一片猪耳朵, 一盘子猪蹄膀, 又叫了几份凉菜,买单的时候按照现金结算的价格买的单, 这些人并不是学校的教职工。
等菜上齐以后,这群人才聚在一起,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这些人也是一天到晚在外头跑的,中午饭点刚好到了食堂, 岂有饿着肚子等的道理,有人请客一个个的都吃的满嘴流油:“小李,这肉真不错啊,比咱们单位食堂的都好。”
“可不是, 这卤味儿怎么这么香啊, 这真的是学生食堂?”
学生食堂不就是大锅饭吗?
可这味道也太好了,卤味是用中小火煮出来的,蹄髈更是泡了好几个小时入味,在外面吃猪脚饭里面有些发白的肥肉, 在这里确实出奇的好吃,猪脚煮得不软不烂,火候恰好。
一个个的刚开始还顾忌着面子慢慢吃, 到后来干脆挣起来,两盘子肉都还是带点肥肉的,让这群狼一样的男人一抢就格外好吃, 几个人吃完还意犹未尽的擦擦嘴。
看着这群人饿狼一样的吃相,韩学美本来没什么胃口的,也忍不住开吃起来。
这段饭吃完,看着那边满桌子狼藉,这些学生眼睛突突的。
这也太能吃了,个人,干掉了两盘子肉,这都是什么人啊。
吃完饭韩学美留下,室友们便回去了,那几人索性就着餐桌上坐着,为首那位姓李的,开门见山跟韩学美聊了起来。
于小丽没走,反正食堂档口是她的,这些人说话也并未避忌她。
“韩学美,牛建山是你高中老师对吧?”
“对”韩学美心里七上八下的,牛老师不会又整什么幺蛾子。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李山说道:“是这样的,之前你的录取通知书,是不是被他拿走了,而且一直没跟你说,我们是金山公安分局,特地来调查情况的。”
韩学美被刺激到了,那件事她都没报案,难道姓牛的又整她,从开学到现在有完没完 ,她一张小脸憋到通红:“警察同志,我想知道你们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是质问还是例行询问,为什么我一个丢了录取通知书的受害人,要屡屡受到骚扰。”
她言辞犀利,李山不由得一愣,其他几人也是面面相觑。
跟她比起来,其他受害人或愕然,或当场哭泣出来,没有人是韩学美这样的反应。
“对不起,韩学美同学,或许是我们到来之前没有通知一下你,其实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样,这件事情你确实没有报案,但是有人报案了。”
“是牛建山?”韩学美不胜其烦:“我已经受够了,开学的时候他就污蔑我,现在又报了案?”
李山被她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不过也能理解,当初听说这个女生的遭遇时他们也很同情她,一个从海城过来的,中途辍学了四年之久的女孩子,通过自学上到了初中,却在高考以后通知书被老师藏了起来,这事儿说出去都觉得离大谱,她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您先别激动,报案的不是他,而是其他受害者。”
韩学美冷静下来:“其他受害者?”
之前羊城晚报报道过一系列的案子,不过不是牛建山做的。
可当时牛建山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把韩学美的录取通知书拿走了,然后忘了,既然没有给韩学美带来损失,这种事情即便是报案,也无法立案,最多学校给个记过处分。
可现在案子的性质不一样了,牛建山不止藏过韩学美的录取通知书,由于相关案例高达五例,这个案子也已经跟好几个案子并案侦查,这也是为什么拖到今天还没解决的原因。
既然案子已经侦破,提审司法机关,李山也把事情的始末原委跟韩学美说了个清楚。
事情是从一个叫李新兰的女教师身上发现端倪。
这个叫李新兰的女教师,被人举报是顶替了一个死去的学生上的中专,毕业以后分配到了一所小学教书,最近有个补贴政策,惠及到了李新兰的父母,当他们去申请这个补贴时,才发现死去九年之久的女儿,竟然还活着。
这件事情就够让人惊讶了,可当老两口找到这位叫“李新兰”的女士时,对方非但没有给老两口一个说法,反倒是毫不客气的将对方驱赶出自己家,“李新兰”认定了一旦搭理这老两口,以后必然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因此一点都不妥协,甚至扬言人死都死掉了,谁能证明她不是李新兰。
后来甚至扬言黑白两道她都混的不错,叫老两口提着头小心些。
李新兰的父母哪里吃这一套,决意与这位女士死磕到底。
“中间的过程很复杂,最后这两位老人报了案,查出来当初李新兰的班主任,就是这位牛建山老师,种种端倪表示牛建山干这件事不止干过一次。”
“你是说当初李新兰的录取通知书是牛建山拿走的?”韩学美一噎,她当时也觉得学校不处理,她拿牛老师也没有办法,真没想到牛老师居然有前科,拿走学生录取通知书的事他干过不止一次了。
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是十七中都不敢想象的,当事情水落石出之时,十七中那些相互包庇的领导们,也会觉得汗颜。
“对,李新兰是高考过后出了车祸猝然去世,离世的时候家里人根本不知道她考上了中专,牛建山便是利用这个信息差,把那份录取通知书拿给他侄女用了,后来查出来,这件事情过后,牛建山竟然每年都会拿走一两份录取通知书,大部分都卖掉了,受害者大多数都是山区或者外地来羊城上学的学生,直到年前他调入到十七中高中部。”
“也就是说,这件案子现在是刑事案?”
韩学美觉得嗓子干涩,脑子里面乱乱的。
只要并为刑事案,那就不是学校能操控的了。
学校的态度一直是遮遮掩掩,即便是知道了牛建山藏着她的录取通知书,即便是知道犯错的不是她,依旧能包庇则包庇,直到一个个受害人被牵扯出来,十七中的领导们也纷纷被打脸。
以前只是中专的录取通知书,那些没有考上的学生,部分甚至都已经嫁了人,她们的人生已经被改写了,可是这次受害人是一位考上了重点本科的女生,如果韩学美始终没有发现,到开学的那一日,难保牛建山不会把她的录取通知书也卖了,甚至把档案提出来,韩学美甚至会失去她的学籍。
这种作案方法简单粗暴,但还还真没有人质疑过录取通知书是被别人拿走了,有女生因为成绩落差太大,甚至都疯了,其中那个疯掉的女生家长还曾经找到过牛建山,恳求他帮忙复查复查分数。
当警察找到那位疯掉的女生的家长时,他们声泪俱下:“王华早就死了,她疯了的第二年就跳到河里去了,你说王华考上了中专,这怎么可能,我们当年还找到了牛老师,他还帮我们去教育局确认过的如果不是牛老师说确认过,王华也不会那么快疯,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牛建山亲自去过王家,安抚过他们,甚至跟王华说过她不是考中专的材料,建议她踏实一点,早早上班,也给家里减轻点负担,这让一向成绩很好的王华哪里能受得了,她刚开始不相信自己考的成绩,可是老师言之凿凿,十分确定的跟她说,她的考试成绩绝对上不到中专,王华就疯了。
她疯了以后,有一次还碰见过牛建山。
但牛建山毫不动容,第二年又把魔抓伸向另一个女生的录取通知书。
也是跟王华一样,他亲自拜访了学生家长,而且跟家长说,那个学生没什么读书的天赋,至于平常的考试成绩,大抵都是作弊得来的,希望她能踏踏实实的做人,再也不要想学习这件事了。
要不是出了王华命案,这个案子能不能立案都难说。
一旦出现了人命案,案子的定性就不一样。
韩学美听的脊背发寒,身旁的于小丽摸了一把她的手,只觉得手心都是汗。
“没事了,事情都过去了。”于小丽拍拍她的后背说。
“难怪他当初要我别对自己太有信心,难怪他一直强调我的成绩都是靠作弊,因为如果我的成绩太好,一旦落榜也会考虑复读,他害怕我选择复读,因为读书要调走档案,就算我去复读,又怎么会有档案,档案早就叫人调走了,说不定对方改个身份证上面的名字,把名字一换过来,谁能弄得清楚到底谁才是真的李新兰?”
除了死去的李新兰,其他的人也都在家里务农。
除去之前被《羊城晚报》报道的那些,这些女孩子的真相也一步步的揭开水面,当揭开黑幕的遮羞布时,才发现隐藏在背后的一切,比他们想遮掩的更羞耻。
“现在公安已经立案调查,我们希望你针对这个案子,配合我们做个笔录。”
羊城的这个案子影响力巨大,从最开始的录取通知书案,牵扯出来太多,牛建山这一次失手,源于韩学美的自信,她并没有被牛建山的不断打击击溃,甚至跑到学校去查录取成绩,这才救了她自己一命。
否则,韩学美会不会是下一个“王华”?
一旦档案被调走,甚至面临着将来找工作,继续进修都没有档案的风险,在这个没有数字化信息的时代,档案关系到一个人的过去和将来,甚至跟户口本一样重要,而牛建山的险恶用心在于,他用一个老师的威信,让这些学生的家长和这些学生们相信,她们是不行的。
毁了多少人的一辈子。
“这件事最终要怎么解决?”韩学美刚做完笔录回店里,于小丽给她倒了一杯碳酸饮料,都说甜食能让人开心起来,希望能够帮助到郁闷的韩学美。
“学校那边也没有个结论,按说现在在读的都要退学,毕业了的也要把毕业证注销,但是有几个学生年龄本身就比较大了,家庭负担也很重,再去学校读书也是不太现实的,学校自然也不会给没读书的学生颁发毕业证,还不知道最终怎么处理。”
“哎,你还是最幸运的。”王明明在一旁坐下,叹了口气:“人心怎么这么可怕,他看着自己的学生发疯,知道她因为发疯失足落水去世,良心难道不会不安吗,竟然还要对阿美的通知书下手,我都怀疑如果到了开学这件事情还没有得到解决,他绝对能安排个人替阿美的资格去读书的。”
“你说的对,警察对他审讯时他自己都承认了,这个通知书不好卖,否则早就卖出去了。”韩学美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讽刺,我报的是医学院,考的是南大,一般人还真不敢来南大读医学院,理科成绩稍微差一点的,都能在大学时代变疯。”
这也是最搞笑的事情,牛建山原本以为南大的入学资格更值钱,谁知道无人敢买。
本来这事儿办的就不地道,他也不敢大肆去外面宣扬,录取通知书的事情就这样搁置下来了。
“幸好阿美没怎么受到影响,也幸好是阿美这次不退让,不然很难抓到这个坏人。”
“可不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坏人啊,看着学生疯了他都能置之不理,还能继续偷通知书,这还是不是人啊。”
“上次晚报一报道,今年确实还有别的人被盗走了录取通知书,没想到这样一深挖,竟然还有这么多人被盗走了通知书的,看来以后得长长心,这种亏可不能吃了。”
回到家,韩学礼没回来。
于小丽打开煤气热水器,美美的洗了个澡,这种天气冲个淋浴太舒服了。
洗完澡在客厅里头坐了一会儿,看了会儿电视也没能等到韩学礼回来,倒是听到了郑冬梅风风火火的声音。
“于小丽,于小丽你在吗?”
“怎么了?”于小丽探了个头出去,见郑冬梅抱着孩子跑来。
已经四个月大的小帅帅格外喜欢出门,一看见于小丽乐得在妈妈怀里蹦跶,这孩子吃的多长得快,才四个月大,于小丽都不能抱他太久了,郑冬梅抱着孩子进了门,又听见蹭蹭蹭上楼的声音,然后就是小帅帅嗨到爆的笑声。
这孩子,就是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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