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门被拉开, 郁里板着脸走了出来。
江照把一次性擦桌布丢入垃圾桶里,王金园道:“我也去上个厕所。”
郁里跟王金园擦肩而过,径直走向卧室去换衣服,要关门的时候被一只手拦住, 江照观察着他, 道:“生气了?”
郁里瞪着他, 点头。
小同学就是这点好,哪怕是生气,也是愿意沟通的。
“是因为, 我跟你开玩笑?”
点头。
“对不起, 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目光温柔而真诚, 道歉又十分及时,郁里瞪了他几息,松开了门。
江照顺势走进来,郁里已经在床上坐下,并拿出手机。
-我知道你以前看不到颜色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但是我们是不是说过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江照点头, 温声道:“我错了。”
郁里皱了皱眉, 还是很郁闷。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都跟你这么好了而且我们也在努力找出关键的原因我是一定不会不管你的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来。
“嗯。”
-你说这种话只会让我觉得你很讨厌。
江照无奈,更加放轻声音:“对不起, 郁里。”
郁里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这口气是怎么也疏通不了了。
他的脸颊不受控制地鼓了一下。
-我需要一个理由你为什么好好的又来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江照在你眼里我是很好欺负的吗可以任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底线然后再稀里糊涂继续跟你好下去吗。
江照叹息:“郁里……”
郁里拿起枕头砸了两下, 面对他的眼神有些凶恶。
他再次去拿手机, 抖着手打字。
-我很在乎你所以如果你不给我一个说法的话我会非常非常生气会跟你绝交的那种生气。
江照看着手机上的这一行字, 半晌才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郁里抿着嘴唇,再次点头。
因为很在乎江照, 所以愿意给予机会与耐心, 尽管他现在气的快要爆炸了。
“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 告诉他之后你们就会连朋友都没得做,你会怎么办。”
-课题分离。说不说是我的事,怎么做是他的事。
郁里发完,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他看向江照,江照也在看他,琥珀色的眼眸软的像一池水。
“你这种刨根问底的精神,真让人招架不住。”江照失笑了一下,道:“我说开玩笑,是因为我发现你又想躲我。”
郁里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条件反射那样做了。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无缘无故又在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因为那些都是真心的。”
“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很多时候我都在抱着这个目的和你接触,但那次你很久不理我的时候,我想过了你的价值。也许,从心理学上来说,我怀有这种心思是因为我离不开你,我需要你,我对你产生了依赖。”
“但跳过原因与逻辑去看待此时此刻的现实,我的的确确是对你心生好感了,我希望可以得到回应。”
“我无法准确诉说这种感情是不是喜欢,或者是别的更深刻的感情,但当理想型这三个字跳出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全部都是你。”
“我抗拒实验也是这个原因,我没有办法心无旁骛地跟你接触,你碰到我的时候,我心里想的不是实验,而是亲密,我想更近一步,不受控制地想。”
郁里大脑一片空白。
“你不喜欢稀里糊涂,我也不喜欢。只是我已经不如你那么勇敢,我开始畏惧这一切,所以试图用开玩笑来粉饰太平。”
洁白修长的手指靠近,他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
江照凝望着他,徐徐收手,道:“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
“课题分离。”他站了起来,道:“你不用太顾忌我,给出任何答案我都会完全接受。“
脚步来到门前,他背对着郁里,道:“不给答案也没关系。”
“回见。”
卧室门拉开,王金园已经挪到了客厅,手里攥着塑料袋划过桌子,见到他出来,便笑:“江神……”
“嗯。”江照客气颌首:“回见。”
“回,回见。”
王金园目送他在玄关换鞋出门,一举一动依旧平和而自然,完全看不出刚才正在跟人说一件对于青春期来说十分重要的事情。
江照走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王金园马上走出去,透过电梯猫眼看着他走进电梯,才重新退回来。
“今天就不该来……”他拧了一下自己的脸,嘶了一声,匆匆跑向卧室。
郁里已经在床上躺了下去,王金园探头去看,发现他抱着枕头两眼无神,顿时担忧了起来:“卷儿,你没事吧。”
郁里没有吭声。
“这事儿是我不对,我早知道,我不该瞎说……你,你别跟我生气。”
郁里麻木地摇头。
他脑子里全是江照的话。
是喜欢,还是更深的一种感情……
跳过因果看本质,事实就是心生好感……
理想型,心里想的都是你……
课题分离。
课题分离。
课题分离。
怎么说是江照的事,怎么做是他的事。
那接下来……
必须先找到自己正在面对的问题本身。
那么,如何面对好友表达的非友谊以内的好感度……
应该先……然后再……最后……
此路不通,换。
实验无法继续,如果想要继续,就必须要跟江照一起,那么……
不,不通。
无法想象。
不该跟江照做好朋友的。
……时间不会倒退,此种想法属于无意义内耗,换路。
没,没了。
这大概是郁里青春期里遇到的最难解的大题。
王金园从床上换到椅子上,翻了会儿书,从椅子上换到客厅,顺便从冰箱里拿了根冰棍。仿佛看到幼年时期自己为了一颗糖逼他要么绝交要么给他的时候。
那会儿郁卷卷也是抱着糖坐在床上卡机了半个小时,因为那个糖是郁彬从城里给他寄回来的,小镇难得一见。
哎。
王金园最终留在客厅,打开游戏机和电视,握着手柄靠在沙发上。
过完一张图的时候回头,郁里还在床上躺着。
过完第二张图的时候,还在躺。
年纪大了,心思多了。这事儿显然比要糖还是要王金园难解多了。
第三张图打到一半,王金园回头,便看到郁里正默默站在他身后。
他:“……???”
迅速回神:“是不是饿了?”
点头。
王金园道:“我刚才叫了饭,马上就该送到了。”
郁里在餐桌前坐了下去,枕头往上面一压,下巴跟着上去了。
王金园放弃游戏,来到他对面,道:“卷儿,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这事儿,我当时就是看你跟江照那么好……我。”他把担心吞下去,道:“我吃醋了。”
郁里摇头。
事情不怪王金园,本质是江照对他的感情的确变了,他来不来,说不说,这件事都是早晚要面对的。
除非江照一辈子不挑明。
“你现在怎么办。”
郁里刚刚有点灵气的眼珠又变得死气沉沉。
“我换个问题哈。”王金园道:“如果有一天江照交女朋友了怎么办?”
郁里敲:“祝·福·他。”
“……那就说明你对他没感情啊。”王金园道:“这就好办了,不是课题分离吗,你就直接跟他说,如果想做朋友,以后就让他收敛一点,你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如果不想做朋友,那就一拍两散,把球还踢给他。”
郁里摇头。
弃题不能作为最优解。
这是一道非常规题,它的答案有很多种。
可是现在不管通向哪一种答案,郁里都必须要做出点什么。
最大的难题在于,他不想往前走。
而不想往前走的原因还没有找到。
“那我换个问题。”王金园一副人生导师的样子,道:“在这件事没有发生之前,你最理想的两人关系是什么样。”
“爸·爸·和·江·叔·叔。”
王金园:“?”
郁里便简单跟他解释了一下。王金园很能理解:“既是对手又是队友,这种关系确实让人向往。”
也算是明白了那天他跟自己说那些话的原因。
“那你要不要试试,往这个方面去努力呢?”
郁里瞬间坐直了身子,脑子的某条路总算打通了。
课题分离!
如果把两个人的两种理想状态看做是一种博弈,那么首先假设有两条跑道,江照此刻的行为就相当于要把作为对手的自己拉入他的那条跑道,从而努力促成他想要的理想状态。
可是郁里并不是他理想状态的促成品,相反他有自己单独的跑道和自己的主张,如今就因为江照的坦白,导致郁里差点忘记了自己原本的两人规划,这实在是太轻敌了。
现在郁里应该做的不是在江照的跑道中去给他答案,而是在自己的跑道上坚持,同时要给江照设置障碍,逼迫他妥协放弃,进入自己的跑道才对。
他一下子跳起来,用力抱了一下王金园。
“怎,怎么了?”
郁里已经跑进了卧室,撕下草稿本。
他之所以不想往前的原因找到了。
他对江照没有那种感情,但同时又不希望放弃这段友好的关系,他担心自己不管是和稀泥还是拒绝还是承认都会伤害到对方。
这是郁里不想见到的。
非常规的问题就应该用非常规的解答。
江照突如其来的的攻击差点让他崩溃失守,但可惜他小瞧了郁里身边的狗头军师,郁里并不会如他所愿,相反,他现在要对江照发起挑战。
江照果然没有再来打扰郁里,他按捺着,一条消息都没有发过。
三天后,他收到了小同学发来的一封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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