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世今晚要在紫微宫守灵,早早便劝了清宵回西极殿休息。每夜向她传递消息的拂酒迟迟未至,清宵于寝殿徘徊辗转,飘遥文窗前,出现的却是飞鹘。
“飞鹘,怎么是你,拂酒呢?”
飞鹘踌躇道:“拂酒在守着踏雪的尸体……”
“踏雪死了?”清宵简直不敢相信飞鹘所言,“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飞鹘声音低哑道:“踏雪私放行香,被拂酒失手杀了……”
清宵扶着绣榻慢慢坐下:“那行香,回天界了?”
“回是回了,只是……她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清宵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道:“是谁下的手?”
“据踏雪遗言,应是风芦根。”
清宵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顿觉天旋地转,“行香现在何处?”
“神子带着她的尸体去了卷阿阁。”
清宵深深吸了口气,对飞鹘道:“你先回去罢。”
清宵来不及多想,她怕一旦细想便失了前往卷阿阁的勇气。
天地寂静,清宵忐忑地走入卷阿阁,好似蛮横的入侵者,擅闯他人幽闭的隐秘。
仍是那株古榕,仍是那一抹失意,只是他的身前多了一个遍身乌血的行香,他极尽情深,仿佛拥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吻着她发间的碧玺芙蓉花簪,吻着她的额头,吻着她的唇角,好似她还能听到一般,同她絮絮交谈。
她要怎么向他解释,是否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印证她的罪责?她要怎么开口,就像无事发生一样?
清宵不知站了多久,久到不灭神君收到消息,足踏惊雷闪电,手提南陵冰刀,带着一身腾腾杀意冲到清宵面前。
清宵阖上双目,耳旁响彻刀啸风吟之声,一声铮响,刀剑相交荡出百道气芒。
清宵睁开眼,草木潇然敛锋入鞘,不灭神君恨恨而去。
清宵小心翼翼道:“换世……”
“你给我滚。”
“……对不起。”
修夜深沉,清宵寐寤辗转,殿外的哀角像湖波在她的心中涤荡。她轻轻睁开眼,赫然发现一个坐在案前把盏的身影,她被惊出一身冷汗,瞬间坐起,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息。冷冽的酒香侵扰她的鼻尖,那道身影突然开口道:“醒了?”
是换世。
清宵稍稍放下心来,她掀开被褥,身着单衣,赤脚踩在织锦地毯上,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换世放下酒盏,霍然起身,将清宵推在百宝柜上,震得柜上的宝物在他们脚下碎落一地。
换世扯开她的衣襟,清宵的半个肩头都露在寒凉的空气中,他低下头,在她肩颈处粗鲁地啃咬。清宵手上不停地推拒着他,呼吸却随着他的动作愈发急促。换世抬起头,借着月光斜睨着清宵的模样,声音如冰极之花,凛然绽放:“我现在想要你,神子妃。”
清宵徒劳地推开他道:“你醉了!”
换世冷笑一声,将清宵推倒在床上,一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一手除去她轻薄的单衣,“我醉没醉,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清宵挣扎不脱,只能任凭换世在她胸前亲吻流连,清宵咬住下唇,就是不肯发出一句声音。
换世看到清宵戴着的狼牙项链,冷声问道:“这项链是谁给你的?”
清宵偏过头,不答。
“他是那个让你停留的人吗?”
清宵坚定道:“是!”
换世沉默地盯了她半晌,停下了动作,俯身拾起他们的衣物,清宵颤抖着为自己穿好单衣,背对着换世躺下,不想换世也进到被褥之中,轻轻抱住她道:“今夜我们就这样睡罢。”
清宵不由一颤,犹豫片刻,终是什么也没有再说。
两人皆无睡意,只是痴痴地守望一方,数着长夜更漏。清宵的长发落在换世的手上,她偶尔转首时,发梢便在他的肌肤上来回扫动,他伸手去捉,绸缎一般的发丝又从他手心溜走,换世不禁露出个苦涩的笑,似想到什么,轻声道:“让我为你栉发,好吗?”
“现在?”清宵不解道。
换世的手指穿过她的黑发,掬了一握在手,肯定道:“现在。”
清宵散发坐于菱花镜前,换世取来白玉梳篦,由额前至枕后,为她仔细地梳理长发。换世的动作和缓轻柔,温热的指腹轻触她颅顶,教她生出微微发胀的酥麻之感。夫妻之间相互栉发,本为闺房之趣,换世耐心而熟练,慢慢地从发根到发梢为她篦下去,可清宵终究不是那人,无法与他含笑誓约,白首相携。
换世放下梳篦,取过木樨香泽,衣袖无意拂过梳篦,一声玉碎,梳断两截,换世不由止了动作。清宵暗道不好,五界有俗,若妻子亡故,丈夫需折旧梳,短入棺椁,长自留念,是为“分梳永别”。
永别。
换世跌坐在清宵膝前,埋首其间,月华落满他的乌发,低泣之声久久未绝。
清宵醒来时,换世已离开了。三位仙娥拢起寝殿纱帘,诧异于眼前所见——原本放满奇珍异宝的百宝柜变得空荡歪斜,织锦地毯上满是珍宝碎片。
清宵扫了一眼三位仙娥,问道:“怎么不见东嬛?”
三位仙娥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南薰,你说。”
“这……东嬛姐姐听闻怨轻霏得神后开恩,下了凡间,也去碧水宫相求神后,结果被坊主知晓,给逐去了阆风山。”
怨轻霏?清宵沉吟不语,双眸蒙上一层阴翳。
清宵迟迟方至紫微宫,待了半日又推说身体沉重,惹得神后颇为不满,换世将清宵自灵前扶起,命仙娥送她回西极殿。
清宵拂退了北幽、西薇,只留了南薰相伴。清宵在寝殿前对南薰道:“我要在殿中凝神调息,你在此守候,任何人不许入内打扰,包括神子。我若不从殿中出来,你也不许闯入其间,明白吗?”
南薰懵懂地点了点头。
妖都暮色洒落,从空中降下的清宵仿若闯进一团昏黄烛光,熟悉的温暖将她轻轻包裹。她许久未临千年冰塔,不想里头的陈设未变,依旧是她离开是的模样,清宵不由莞尔,在无人的冰塔中转了一圈,走过与幽晖山相连的虹桥,来到无有之乡,无有之乡外独有槲叶落把守,清宵上前道:“槲叶落,我要见妖王。”
槲叶落并不看她,目不斜视道:“妖王大人不在。”
话音刚落,无有之乡内传来轻狂客的声音:“叶落,请神子妃进来。”
清宵颇为诧异地眨了眨眼,随槲叶落走到书房,清宵轻叩门扉,格扇门无风自开,转过一扇碧纱屏风便看到桌前闲适而坐的轻狂客。轻狂客见到她来,漾出一抹笑道:“神子妃何故愁眉不展?”
清宵无意与他说笑,径直问道:“你近日可有见过怨轻霏?”
“未曾。”轻狂客嘴角仍衔着笑意,“怎么,知晓神后有意将她许配给我,吃醋了?”
“你早就知道?”
“这都看不出来,我还做什么妖王?就为了这事来的,不信我?”
清宵摇了摇头,上前拥住轻狂客道:“最近出了很多事,我感觉事态已经越来越超出我的控制,很是不安。”
“神帝亡逝,是怎么回事?”
“古怪得很。陆吾神君告诉我说,神帝虽逝,但神帝许诺我的事情,不会变。”
轻狂客轻声笑道:“看来,神帝没死。”
“我也是这样想的,神帝这么做,无非是想让自己隐于幕后,伺机而动。可是,我不明白,风爷爷为何要杀行香?”
轻狂客听完清宵说明后蹙眉道:“这个风芦根,你可清楚他的底细?”
清宵这才记起,换世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清宵摆首道:“只知道他是经由大叔父接引,才长留魔界。”
“查清楚。”
清宵颔首,然后道:“只是,他为什么要杀行香,行香非死不可的理由是什么呢?”
轻狂客吻上她的眉心,柔声道:“想不明白,说明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顺着清宵的脸颊一路向下,吻着她的脖颈。
忽然,轻狂客停下了动作。
清宵骤然想起,她的肩颈处还留有换世的印记!
轻狂客轻轻拨开她的领口,手指在脖子上的暗红印痕反复摩挲,沉声问道:“谁弄上去的?”
清宵不敢看他,小声道:“……换世。”
“怎么回事?”
“……是因为神帝和行香之死,他哀毁过甚,才会对我这样。”
“他还碰了你哪里?”
“没了没了……”
少顷,清宵被轻狂客抱上桌案,眼中满映着他的身影,轻狂客一脸不悦道:“我不喜欢你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印记。”
清宵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轻狂客一手按在她的脑后,欺身上前吻住她。这是一个缱绻又漫长的深吻,直至明烛短了半寸,清宵的脸颊泛着发烫的红晕,气息微弱,似要昏厥的模样,轻狂客才离开她的唇边,冷声道:“你的身体,我要检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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