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袂联翩的换世提剑徐行,来到院中完整地舞出了“腾凌十三式”,其神采飞洒,径若白雪。
神子换世的剑舞虽是一招不错,但姿态生怯、力道不足,不免使得他的剑舞落了下格。只是不知灵掌仙君要如何评判,清宵同弟子一样,将目光移到了灵掌仙君身上。
灵掌仙君沉吟道:“换世,你回去还要多加练习。今日就这样,散了罢。”
唯雁竖着耳朵听完,暗自恼道:“可恶,又是只有我一个留堂!”
这夜,清宵提着黑漆食盒回到游龙院,正要抬手推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公主来为魔子送晚饭吗?”
清宵回首道:“是啊,神子怎么也来了?”
“我回去又练了会‘腾凌十三式’,想让灵掌仙君再为我看看。”换世又问道,“那日之后,公主为何没有再来藏书阁?”
清宵道:“有去的,我们许是错过了。”
换世正要夸赞她今日的剑舞之姿,直追秋月,却看到唯雁突然打开院门,哭着冲向清宵道:“小妹你终于来了,我快饿死了!”
清宵“噗”地笑出声,一把将食盒塞到唯雁怀里,道:“拿去!”
唯雁提上食盒一路小跑去了丹凤亭,清宵与换世行在后面,换世凝眸望着她道:“公主笑起来很好看,应当多笑一些才是。”
清宵微微垂首道:“神子用过晚饭了吗,来与我们一起吃些?”
“用过了,我还要去找灵掌仙君,就不扰你们了。”
唯雁嘴里咬着龙肝,手里拿着凤骨,含糊说道:“灵掌仙君不在……外出赴宴去了……”
“这样啊……”换世微怔道,“那我在这儿等仙君回来罢。”然后捡了块空地继续练习今日的剑舞。
清宵为唯雁舀了碗胡麻饭道:“哥,你的剑舞练得怎么样了?”
唯雁嘿嘿一笑道:“后面的十招我压根没记住!”
“那我教你?”
“成啊!”
唯雁一边吃着晚饭一边看换世舞剑,待换世演运完毕,唯雁朝他喊道:“神子,你的‘腾凌十三式’还是和白日一样嘛,软绵绵的。”
清宵无奈道:“哥哥你……诶?”此时,清宵脑中涌出一个念头,出声唤住他们道,“哥哥、神子,我有一个想法,你们在剑舞上的优势,不是正好互补吗?”
换世问道:“公主的意思是让我与魔子互相为师?”
清宵颔首道:“剑舞乃武舞,不止要求招式娴熟,气势上更讲求‘剑光如电,旗影成虹’。”
唯雁匆匆扒干净饭菜,荡起佩剑,冲换世喊道:“出招吧,小神子,让我看看你的‘腾凌十三式’!”
月枝轻摇,歌乐飘渺,唯雁靠在阑干上大喘粗气,以剑支地的换世同样汗水淋漓,清宵说道:“你们要不要歇一会?”
唯雁睨着换世道:“你小子和想象里还挺不一样。”
换世笑道:“哪里不一样?”
清宵道:“神子受万千宠爱,不是应当目中无人……”
“横行霸道……”唯雁接道。
“前呼后拥吗?”清宵道。
换世大笑道:“听上去好像还不错,只是父皇母后已经为五界操劳甚多,我不可再如此任性让他们为我烦恼。”
一阵小憩后,换世的佩剑忽地发出激越鸣响,一如金石乱震,叫人心惊胆颤。
换世握起佩剑,任汗水滴到石板上,张扬笑道:“唯雁,如何,已经力竭了吗?”
“你在说什么瞎话!”唯雁重拾佩剑,双眼被热血点燃,“我才使了不到一成的力气,再来!”
剑光交错间,一位绿衣妇人现身游龙院,于一旁欠身道:“奴婢见过神子、魔子、公主,神后到西极殿不见神子踪迹,甚是忧心,特命奴婢前来找寻。”
换世飒沓收剑,喜道:“母后来看我了?”
“是。”
换世想了想道:“那我这就和坊主回天庭罢。”转首对唯雁和清宵做着口型——“我、们、明、日、继、续!”
唯雁与清宵见了,也一齐笑起来。
自那日之后,他们三人亲近不少,时常一起结伴游玩、博弈切磋。
芦花溪畔,清宵和换世于溪石上同看一本典籍,翻换书页时,忽见其间长出数枝盈盈优昙,清宵疑惑看向换世道:“书里怎么生出优昙花来了?”
换世故意望向别处道:“是啊,好奇怪……”
清宵注意到他可疑的羞赧,摘下一枝,了然微笑道:“谢谢。”
唯雁饶有兴味地蹲在树下和蚂蚁说话,在彼水木之间,漾出一位行行玉立的粉衣少女,其眉如柳,其发似云,鲛绡笼臂,步步娉婷。唯雁率先看到少女,立即招呼道:“小连娟!”
清宵闻声回首,笑着向换世道:“那是我的侍女眉连娟,她与我和哥哥自小一块儿长大,最是要好了。”
眉连娟向三人袅袅行礼,唯雁突然跳到她跟前,对她左瞧右看道:“怎么眼眶红红的,谁欺负你了?”
眉连娟柔声道:“着急给你们送茶点,不小心把脚扭了,所以才落了些眼泪,不碍事的。”
换世瞥到清宵失了笑容,却未点破,遥声对眉连娟道:“有劳连娟姑娘了。”
唯雁接过连娟臂上的食篮,殷勤道:“连娟快坐快坐,自来了天界我们好久没有一处玩耍了。”
“外坊事多,改日告了假我再同殿下公主一起外出游玩罢。我眼下也只是捡了个空出来,现在须得回去了。”
“好罢……”唯雁不情愿道。
清宵起身道:“连娟,你脚受伤了,我送你回去。”
“小妹,我来送连娟吧。”唯雁也起身道。
清宵上前挽过连娟的手臂道:“哥哥你就好好享用连娟送来的茶点吧,我与连娟还有悄悄话要说呢。”
换世饮了口清茶道:“这桐柏茶色青而香,有松萝之妙。”
“是吗,我尝尝……”说着,唯雁就去抢换世手中的茶杯。
换世一脸嫌弃道:“你为什么要拿我用过的杯子?”
“你瞧你这一副小气巴拉的样子!”
行过千顷芦花,清宵同往日一样牵着连娟的手。
连娟性子温柔,向来不愿给别人多添麻烦,受了委屈也只会闷在心里,就是这样清宵才格外心疼她。当连娟主动请求和她一起来天界时,她便暗暗下了决心,不管是在魔界还是天界,她都会保护好连娟,不让连娟受一点伤害。
连娟浅浅而笑,身后是一色水光,而清宵的眼底却漾出秋色悲凉,心底的话再也隐藏不住:“连娟,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偷地哭?”
连娟错愕道:“公主多心了,什么事也没有!”
清宵指着她手臂道:“方才抬臂间,我就看到你手上的鞭痕,什么事也没有手上会无缘无故多出些鞭痕吗?”
连娟忙握住自己的手臂道:“不是的,公主……”
清宵不耐道:“是谁?”
连娟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清宵蹙眉道:“你成日只在外坊,你不肯说,自是有人会说。连娟你跟我来!”说罢,拖着连娟就往外坊快步走去。
连娟进入天界后,就被编入外坊,受外坊坊主寒兰素心管辖,连娟遭人鞭挞,寒兰素心身为坊主,不可能不知情!
经由通报,清宵在偏殿见到了寒兰素心,寒兰素心正在饮茶,清宵劈脸便道:“你便是寒兰素心?”
好个没有教养的小魔头!寒兰素心徐徐饮尽茶汤,方开口道:“正是奴婢。”
“好,那我问你,你可认识我的侍女眉连娟?”清宵一面说一面将想要躲避的连娟生拽了回来。
寒兰素心露出一丝戒备道:“识得,她平日除了侍奉公主也在我手下做事。”
清宵掀起连娟的衣袖,露出她手臂上的斑驳鞭痕,“那这些鞭痕坊主可认识?”
眉连娟慌忙挣脱道:“不是的,不是的,这是我……”
“轮到你说话了么!”清宵厉声道,“坊主,你不会要我把话再说一遍吧?”
寒兰素心面无表情道:“识得,是奴婢打的。”
清宵箭步上前,一把将寒兰素心手边的茶盏扫翻在地,沉声道:“理由。”
“她洒扫灵庙时,打碎了祖先的长明灯。”
清宵道:“连娟在我魔界时,连重物我都舍不得让她提,不过是为了盏灯,坊主就敢动手打我的人?”
“公主别忘了,此地不是魔界,更何况长明灯……”
话未说完,只听“啪”地一声,寒兰素心的脸上出现了一片掌印,清宵道:“那坊主也别忘了,这一巴掌是我打的。”
寒兰素心捂住半边受掌掴的脸,平静道:“是,奴婢谨记。”
清宵怒气稍平,带着眉连娟翩然离去,刚回到她的细细长轩,便有神后的青鸟使者来报,神后请清宵公主到碧水宫一叙,清宵应了句“知道了”。
眉连娟送别青鸟,满面愁容地回到屋内,看到清宵坐在镜前缓缓除簪,不似有外出之意,忙问道:“公主不欲上碧水宫么?”
“我只说我知道了,又没说我要去。”
“公主,神后召请,岂有不去之理?”
清宵摘下手钏,扔在妆奁里,不悦道:“我们才从外坊回来多久,青鸟使者便到了,显然神后是与那寒兰素心同气连枝的,她要我上碧水宫,不是要分辨曲直,而是要我向寒兰素心道歉。她打你,我打回去,事情就那么简单,我不会去碧水宫,更不会道歉!”
“是我不好,是我办事不利,公主不可为了这样的小事而得罪神后啊……”
“你被打了,这是小事吗?”清宵高声道,吓得连娟忙对她做出噤声的手势。
连娟心中暗道,也许公主不去碧水宫反倒是件好事,公主现在心绪不佳,万一情急之下说出点什么,就不好收场了。
连娟安抚好清宵,悄悄上到天庭求见神后。
连娟伏跪于地,向神后叩首道:“奴婢拜见神后。”
“你家公主呢?”神后之言款款吹来,令连娟顿生春风拂面之感。
“禀神后,公主虽心系神后之请,奈何身体抱恙、实难行动,故差奴婢前来回禀,待公主病体稍愈,定亲上碧水宫伏听钧令。”
“她才在外坊打了素心,回去就病了,这病儿倒也迅疾。”神后轻笑一声道,“既是病着,那我便去瞧瞧这丫头罢。”
连娟闻言惊慌道:“都是奴婢的不是!”
神后不解道:“此话何意?”
“公主见到奴婢身上的伤痕,以为奴婢受了欺辱,心有不忿,这才找了坊主。坊主处罚奴婢,理所应当,是奴婢未能及时向公主解释清楚,才生了这场误会,一切罪责,皆在奴婢,万乞神后明鉴!”
神后沉吟道:“恶奴仗主,可是重责,你担得起吗?”
“既是奴婢之过,奴婢自当一力承担。”
神后倦道:“既如此,素心,她交你处理罢。”
待神后离席,寒兰素心甩开流荧珠帘,冲到眉连娟面前,抓起她的头发,口中迸出鄙夷道:“魔族贱种!”,一连十个耳光更是打得连娟口角流血、神昏耳鸣。
待连娟醒来,发现自己被投进了碧水牢,脸上伤处敷了层消肿膏药,四肢被锁链捆缚,脖子以下的身体被浸在碧水之中。碧水极寒,久浸之下,侵蚀肌骨,致使元神伤损,无可回转。
在碧水牢中泡了一晚的连娟被扔到天庭一角,晨雾昏冥,连娟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外坊,继续一天的事务。
此后,连娟的身体每况愈下,而今连下地行走都变得十分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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