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是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听着似乎有点耳熟但是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磕磕绊绊地花了一年才学会日语,时透夏织烦躁过很长一段时间,特别是为穿过次元壁没有加载语言技能包这回事。

    似乎是单身妈妈的时透女士一个人带着不会说话的女儿在各个城市之间辗转,夏织在大多数城市都曾经留下过足迹,但最终什么都没留在记忆里。

    还没克服语言困难的那段时间,她们约定俗成的交流方式就是绘画。

    邻居富冈家的少年对漫画有着近乎信仰的热爱,每次都翻墙到她的院子里来唠叨一大堆,究其原因是他知道邻居家的女孩因为生病烧坏了脑子,他说话她十有八九听不懂。直到某一天他说起某个地名的时候,夏织忽然问他:“你说米花町?”

    然后邻居家总是翻墙过来的少年有一个月没到这边来。

    “夏织,不会又欺负晴人了吧?”妈妈抱着她的画走出来,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是靠绘画来维持生计的。

    “没有。”她这么回答。

    少女在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澄澈无物,因为听不太懂大多数人的话所以总是专心做自己的事情,活在没有声音的世界里,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哼点这个国家没有的歌。

    “虽然很适合学画,但夏织还是不如你哥哥啊。”

    时透女士这么说的时候,早就是个成年人的夏织没有表示不满,她只是看着,想自己什么时候还有个哥哥。

    “你在想什么啊,爸爸妈妈没有离婚,只是暂时不能见面而已。因为妈妈啊,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你爸爸也是,他的工作很危险,所以带着哥哥去做他们的事了。”

    后来夏织才知道自己确实是有个哥哥。

    父亲是个警察,哥哥也要成为警察,这是她对那两个人的最初印象,不过在时透女士某天带着黑发的少年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

    原来全家发色有问题的人只有她一个。

    “其实妈妈的爸爸也是渐变色头发,夏织,不要那么在意这个啦。”

    萩原研二第一次见到妹妹是在她十四岁的时候。

    穿着深色和服的女孩坐在那里,往画板上涂抹像是火一样的颜色,她的画里固执地充满了耀眼的红色和璀璨的星辰,想要表达什么但最终都没有直白地画出来,当她回头的时候萩原研二意识到,那样的颜色跟她的眼睛几乎是一样的。

    “初次见面,我是你的哥哥。”

    萩原研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女孩毫无反应,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在看。

    “是研二哥哥。”他重复了一遍。

    从出生之后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医院里,直到去年病情才有所好转,但是依旧对外界反应相当迟钝的妹妹——至少他了解的是这样。

    但那双眼睛里真的是情感缺失症患者的色彩吗?在这个问题上他有点不确定了。

    “萩原,”女孩说,“哥哥?”

    夏织在那之后才渐渐熟悉了这样的生活,萩原研二来的次数其实并不多,她也没有见到过几次,一直说着自己还有事情要做的时透女士总是早出晚归,萩原先生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直到某天她意识到时透女士已经很久都没有回来了。

    她对着天空之中飘下的落叶眨了眨眼。

    好像是蒙在眼前的那层雾忽然消失,她忽然就意识到总是带着伤回来的时透女士或许是已经死了,也不知道死在哪里,但是她总是有着不能说的秘密。

    这是时透家的老宅,她住在这里,直到萩原先生准备把她接回去。

    “所以,我也要成为警察吗?”

    这就是她走向这条路的开始,也是多年以后的终结。

    =

    大阪天空城的角落里,有间小小的茶室。从这里往外看能看到静谧的星空和摇曳的树影。从墙上挂着的画卷到摆放的茶具都像是上世纪才有的东西,而屋檐下的风铃正在叮叮当当地响。

    “我认识你的母亲。”

    “她是个温柔的人,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族。时透家的家主希望她能留下来辅佐弟弟,但她说,那至少还需要十年,她想要半个完整的人生。”

    灶门炭治郎坐在和室里,月光落到他的羽织上。两个人的刀都放在左手边,伊佐那抬起手想去拿茶杯,看到滑落的袖子里露出烧伤的手,又把手放下了。

    “我很少听说她的事。”伊佐那说。

    她盯着那碗茶水,好像能从里面看出早已不在的影子来。她又想起祢豆子说自己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的事了。

    如果祢豆子已经活了一百多年,那灶门炭治郎恐怕也是这样。伊佐那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接受这些超出常理的东西,但需要思考的是另一件事:

    人类是没法存活一百年且保持年轻的。

    灶门炭治郎说:“那把刀是她留给你的。也是时透家族家主的信物。”

    伊佐那下意识地看向刀,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看上去普普通通,就像是一把除了特别的色彩毫不起眼的刀。

    “其他人……”她问,这个家族的其他人呢?

    灶门炭治郎摇摇头:“将人类转化为不完全的鬼的实验,开始得比我们想象的要早。我接到消息回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脱离控制了。”

    茶水已经快凉了。

    伊佐那听他说些自己知道或者不知道,猜到或者没想过的事,意识到当初的时透女士也从来没有放下过自己的责任。这个家族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有自己的固执,有自己的期待,但是最终为了同一个目标死去。

    这个家族从老到少,都是在面对鬼的战斗里战死的。

    包括她的母亲。

    也包括她自己。

    每一次结束都是以一方死亡为终结,就像一场梦被烈火烧尽,站在墓碑前抱着一束花的她才从梦中惊醒。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伊佐那问灶门炭治郎,“生命,灵魂,名字,还有所有的一切,即使死了也会继续,能赌上的一切我都已经放上去。”

    “如果还需要更多——如果还有更多能拿去燃烧的,就尽管烧尽吧。”

    灶门炭治郎摇摇头。

    他说:“我想说的是,我已经回来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

    “不用担心,”灶门炭治郎站起来,把一朵紫藤花放到了她的手心,“等你休息好了,再来跟我并肩作战吧。”

    是吗?

    原来……她已经很累了啊。

    =

    搭了灶门老师的私人飞机,回到东京的时候比预想的还要早一点。下飞机的时候灶门炭治郎又塞了几包紫藤花茶和一个精巧的狐狸面具给她,说是偶尔喝点茶对身体比较好。

    “我还算活着?”伊佐那不相信灶门炭治郎会察觉不到现在的她既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灶门炭治郎却答非所问:“如果有时间的话就来我这里,我来教你完整的呼吸法吧。”

    呼吸法……是鬼杀队以人类之躯对抗鬼的手段。那是人类本身就有的能力。伊佐那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艰难战斗的时候,就点点头。如果以后一直需要用到刀剑,就不能继续这样半吊子下去了。

    告别了灶门炭治郎,她看着时间,随手把面具往脸上一扣,拉下帽檐往组织的据点赶。

    组织每次开会都是在不同的地方,作为编外人员的她总能找到借口迟到失踪,但今天的会议却不是那么简单。组织的基层群聊里还在讨论这件事,关于代号成员已经为某件事吵了两天……

    听说是有人背叛了组织,boss大发雷霆。

    伊佐那来到组织据点的时候,才发现这次选择的开会地点似乎是最重要的那一个,也就是组织日本分部的据点所在。这里她很少会来,只有在考核时期来过一两次,也是在这里她跟琴酒有了过硬(酒瓶)的交情。

    “吱——”

    她推开了沉重的门。环顾四周,琴酒不在,可能是刚出去了,这样的会议他不会缺席;波本倒是在,贝尔摩德也不住。

    当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比较陌生的人身上时,伊佐那罕见地多看了几眼,又多看了几眼。

    “新人?”她语气尽量平和地问。

    会议室的空间很大,甚至开着窗,可能是为了散掉周围的酒精味道。但是对伊佐那来说,有另一种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比视觉上的冲击来得更加强烈——

    混合着腐烂的血、烧焦的肉和溃败气息的某种味道,也就是鬼的味道。

    坐在那里的青年也看向伊佐那。他整个人都像是被包裹在绷带里,就算是露出的手上也缠着绷带,那双异常的红色眼睛锐利地盯着伊佐那,随即他发出了冷笑。

    “迟到的前辈?”他略带嘲讽地反问。

    真是眼熟。伊佐那想,三四个小时以前她和眼前的新人还在大阪的展览厅里打架,毁掉了人家几十亿日元的家传物,现在两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地出现在东京的酒厂日本分部,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伊佐那看着他:“组织什么时候已经……”

    话还没说完,有人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伊佐那抬头一看,竟然是琴酒。从外面刚刚回来的琴酒拿着一个闪存盘,打断了她的发言。

    琴酒把闪存盘扔到了桌子上,点着了一根烟:“这是贝尔摩德留下的东西。”

    伊佐那晃了晃肩膀,但是琴酒没有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最终她不情不愿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琴酒没有坐下,他站在那里,灯光的阴影落在地面上,称得他看起来更高,就像是一只隐藏在阴影里的蝙蝠,随时都可能出现。他指了指伊佐那,说:“这是dandelion,组织的处刑人。”

    然后他指了指那边的青年,语气微妙地说:“这是boss派来的新人,shaock。”

    ……shaock?三叶草?

    伊佐那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她看向那个新人,一股荒谬的熟悉感涌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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