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是什么?
对于妖怪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名字”。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妖怪还是别的东西,但确定名字是显而易见的。
未央吗?那是我妻未央的名字啊,虽然她总是换身份,就算用她的名字未央也不会在意,但未央也死了……所以,要是不小心把别人的名字给出去就麻烦了。在四年里用过的所有名字,没有一个是属于她自己的。
属于她的名字,关于她的搭档,还有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回忆,构成妖怪力量的名字,那是——
她说:“八咫鸦——这是我的名字。”
那个曾经惶惶惑惑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生活的时透夏织已经死去,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存在于此不过是幽灵、鬼,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就算再拿起那个名字,也不过是披着另一层皮囊的表演而已。
只有这个名字,是属于她的。
属于提刀斩鬼的行刑人,属于为生者拔剑,为死者安魂的游荡之人。
名字落到了一张白纸上。
夏目看着自己手里那本友人帐,金红色如同在灼烧一样的字符在上面跳动,仿佛要把什么东西灼烧尽一般。薄薄的册子上写着的每个名字,都属于一个妖怪。
但是,对妖怪来说,名字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一起下楼梯的时候妖怪小姐看上去很满意,她伸了个懒腰,开始计划着去找搭档坟墓的事。
说好给夏目的报酬,夏目完全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她说只要去问的场就能明白,是用人类的方式给的报酬,如果是给出妖怪的东西夏目也用不到。
又下了两层楼,快要到展厅的时候,夏目忍不住问:“妖怪小姐,请问……把名字交出去是什么样的?”
一直没能碰到完全像是人类的妖怪,他也理解不了妖怪们的某些描述,但这次好像是可以问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边还在伸着懒腰的少女有点困惑地看过来:“好像没什么区别?反正我早就死了,大多数事都没那么重要。我之所以还停留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跟我的搭档一起斩杀恶鬼,直到让他们全部消失为止。”
“哎?说的鬼是……”
“就是灶门老师漫画里的那个,其实它们是存在的,如果夏目遇到它们,就喊我的名字吧,我会很快来救你的。而且,在这座城市里,这种东西……可是无处不在的。”
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已经拆开了背在身后、用布包裹着的东西。那是一把淡蓝色的刀,上面刻着古老的铭文。
夏目贵志一眼就分辨出来,那应该是《鬼杀队旧事》漫画里曾经出现过的日轮刀。
妖怪少女站在风里,她像是在笑,大声地说:
“没错,我就是活在漫画的世界里的妖怪,以斩杀恶鬼为唯一的存在理由,名为‘八咫鸦’的死者,也是——”
“送你们这些东西去黄泉的行刑人啊混蛋!”
她一把拽过夏目,刀刃和从夏目身后的黑暗里出现的一双利爪碰撞,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画家被推到了安全门边,而持刀的妖怪正在跟拥有恶鬼面貌的人类对峙。
“真麻烦,”她说着,“那么夏目君,他的墓地在北海道,只能拜托你去那边的墓地找找看,我也不知道具体埋在哪里。东京这边我暂时走不开,要是忽然多出几只鬼来就麻烦大了……现在,让我先把这个家伙解决掉再说吧!”
对面的鬼已经撕开了自己的伪装,正在为没有一发得手感到懊恼,那张脸变得扭曲,错位的五官和从被撕开的绷带下面露出的黑色血迹让空气里充斥着难闻的味道。
真是难看啊。
拥有了力量的人类会变成这种模样是谁都想不到的,每个鬼都有不一样的外表,也就是说丑得完全不一样——虽然也有那样美艳不可方物的鬼,但实在是凤毛麟角。
伊佐那横过刀刃,确认夏目已经离开,才松了口气。
那边的鬼正警惕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那只鬼发出了嘶哑的声音,“你是一直在猎杀我们的家伙。”
“嗯,”伊佐那随意地回答,“可以这么说,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只鬼张大嘴巴,发出了类似嘲笑的声音:“哈,我们也只是被实验变成这样的人类而已,谁会想变成这样,你杀的人比我们任何一个都要多吧?”
伊佐那显得更加平静了。
“你说这个吗?”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上面正有着通话的申请,“就算是警察偶尔也有击毙犯人的做法,我杀死你们只是在普通地进行工作而已。”
来电显示的名字:酒厂十佳员工老琴。
“——所以啊,你要是死后想报仇,记得找一个叫gin的人就可以了。我只是普通的打工人而已。”
琴酒终于等到对面接电话的时候,本来还想说什么,但那边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而蒲公英酒显然是按了免提。
“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就待会再说,都说了不要在工作时间给我打电话。”
那边传来了少女有点沙哑的声音,而手机大概是被放在了口袋里,不时就能听见布料摩擦的杂音。
伊佐那再看向那边的鬼,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
在成为鬼之前就擅长战斗,现在更是难以快速解决的存在,虽然伊佐那并不害怕跟任何对手战斗,但无论如何这里可不是什么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而是随便什么人都可能经过的珠宝展的大楼安全通道。
她说:“既然你知道我,那就快点去你该去的地方不好吗?已经放弃了作为人类的资格,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是想多拉几个人垫背,还是单纯的脑子不好使想多活两天?”
那个鬼再度用锋利的爪子抓住了伊佐那的刀,然后猛地向她脸上划过去,但是看似脆弱的人类反手拿起刀鞘就架住了鬼的攻势,然后一脚把它踹飞出去。
身体撞击墙面的同时她已经冲了过来,鬼被利落地斩下一条胳膊,但是转眼之间血肉鼓动又像是恐怖片里的生化怪物一样长了出来。
“冠冕堂皇,”鬼轻蔑地回应了,“人也会杀人,人也在吃人,这个社会里无论是人还是鬼只要不吃人就没法活下去,东京根本没有人是干净的。”
“你说得对。”伊佐那踩过刚才掉落的那一截被烧成灰的手臂,炽红色的火焰自薄薄的刀刃上升起。
那一道炽红色如同曜日,照亮了黑暗的狭小楼梯间。
而那双眼睛,正被这样的火焰映得更加明亮。
她把这道正在燃烧的红色刀刃指向那只隐藏在黑暗里的鬼,语气很轻松:“所以下辈子投个好胎,与其在这样吸血的资本运转的社会里当一个007的社畜,不如去异世界享受开挂升级的人生,你说是吧?”
伊佐那站在楼梯上,那只鬼站在下一层,血红色的浪花就从鬼的身上爆炸开,密密麻麻的血针在极近的距离下向伊佐那刺过去!
“哎呀。”
但是,那些红色在接近火焰的时候就已经被融化了。
血水滴落在地上,拿着刀的“八咫鸦”在下一个瞬间就切下了鬼的头颅,燃烧的火焰把它烧了个干净,只留下飘落的灰尘和堆起来的衣服。
“你要是真想去异世界的话,我就送你一程,反正现实这么不如人意,你还不如投个好……”
“诚二!”
一道稍微有点耳熟的声音打断了伊佐那的自语,本来在低头看琴酒发的讯息的她有点怔愣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不知道在哪见过的青年。
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在公园交易现场见到的动物园组织的人吗?伊佐那多看了那个青年两眼,而他正手忙脚乱地把那些灰尘收集起来,回头看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你是!”青年捧着那些灰尘后退到墙上,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从你手里拿走了交易物品的那个人,”伊佐那替他说完,又往地上那堆衣服示意了一下,“这是你认识的人?”
桑岛点点头又摇摇头,表情已经慌乱到一定程度了,但他还是抱着那堆灰尘不放:“对对对不起!我弟弟一直是吃尸体的,我不知道他还会出来杀人!”
“原来那是你弟弟啊,怕什么?他都死了,就是我杀的。”
“我知道,那个,你是那天的……”
“嗯,”伊佐那点点头,“你那天负责交易的药物,就是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你要是现在想找我报仇也可以,但以你的实力应该很难做到。”
桑岛这才把那些灰尘收集起来,连衣服和散落的绷带一起收到了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站起来,摇摇头说:“我知道他变成这样,但他怎么也不愿意去看医生……组织养了很多动物,动物也是有用的,所以……”
原来是想这么做啊,但是很遗憾,他还是出来吃人了。
伊佐那闭了闭眼,说:“那样是没用的。”鬼诞生就是要吃人的,并不是填饱肚子就可以,真正可怕的是从人变成鬼的心。
会吃人的东西可不止鬼。
鬼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们曾经是人。
“你叫……叫什么不重要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这次你们组织也参与了引爆计划?”伊佐那又问。
那边的青年表情瞬间变得苍白,他结结巴巴地问:“什么引爆,什么计划……啊对,我之前听到他们说有准备炸药,等等,难道说?!”
伊佐那叹了口气。
什么都不知道的底层成员真幸福,原来是被当做筹码抛弃了。琴酒发来的讯息还留在那里,上面清晰地有着几行字。
——从那个建筑物撤离,计划提前。
而再看看基安蒂发来的讯息,说是非常成功地把动物园组织约过来然后把事情嫁祸给他们,还安排了几个替死鬼,虽然是什么漏洞百出的计划但只要真的爆炸了别的事都不重要,追寻着错误的线索调查的警方也一定会陷入困境。
只是到现在为止伊佐那也没找到其他两处炸弹的所在,不知道那边大侦探的进度怎么样了。
她忽然看向那个青年,问:“你会拆弹吗?”
“啊?啊、会,会一点点,其实我是制造那方面的,所以他们今天叫我来,说是有东西需要处理,但是来之后就联系不上了。”青年点点头。
“那他们有说具体在哪里吗?”伊佐那不抱希望地问。
答案当然是没有。根本就不是希望这个组织的成员来帮忙,所以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好歹知道那个青年的姓氏是桑岛。伊佐那又看了一遍正在热闹讨论琴酒写真的组织工作群,再次叹了口气。
她把那把刀重新包裹起来,往下一层走。
“鉴于你是被你的组织遣来送死的,现在也出不去,我建议你帮忙找找这座建筑里的炸弹,然后帮忙拆了——也不算建议,你不想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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