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稍微有点冷了。
赤井秀一叼着一根烟,穿过空无一人的小巷,然后停留在某个几乎没有人会光顾的酒吧里。这是某些隐秘存在的一个联络点,它们平时不会开放,不过这其实无关紧要,因为赤井秀一这个名字就代表了很多东西。
门口挂着“萩原屋”的门牌显示是在休息中,风铃叮当一声门就被推开;暖橙色的光对于这家酒吧来说有些暗了,所有的东西都显得有点陈旧,在墙壁上挂着的相框也有了灰尘,但在旁边有一块醒目的旧木板,上面写着几个字。
——“请勿擦拭”。
站在吧台前专注擦着玻璃杯的黑发年轻人看到他,又低下头去找原本寄存在这里的东西。放在一边的画板和油彩已经收拾好,赤井秀一看了一眼上面描绘的东西,平凡的街道和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早就变淡了的远处的天空。
“我这里不卖酒。”黑发的调酒师见他不打算走,放下了手里的高脚杯。
赤井秀一把原本叼着的烟按灭,坐在了吧台前。
“掺水的假酒总有。”他说着把一张照片推到调酒师面前,说话的语气带着那么点看倦了的味道,从眉眼间能看出他已经不想继续下去的疲惫,但酒杯放到他面前的时候这些疲态又消失无踪。
赤井秀一怎么可能感到疲惫呢?他只是稍作休憩而已。
调酒师笑盈盈地把一杯淡到无色的饮料放到他面前,说:“蒲公英酒,不含任何酒精,你会喜欢的。”
赤井秀一发出一声不知道是叹气还是什么的声音,他再度看了看这个黑发的调酒师,还有他身后的画板,最终还是拿起了那杯过苦过涩又没有任何酒味的酒来。
“你最近回米花了?”赤井抿了一口饮料,看上去不是很满意,根本就没有人喜欢喝这种东西才对吧?
调酒师用双手微微撑了一下吧台后的桌面,身体有点摇晃但是又很快稳住了,没人能看出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情,但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如果我是你,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长野。”调酒师说,“你的身份比我敏感得多。”
赤井秀一不置可否。
他把那杯喝了两口的“酒”放下,开始回忆从那时候到现在的所有事。两年前shaock的死开始,好像一切都开始变了,他也离开了组织,fbi和公安的矛盾也越来越大,那些警告全都变成了真的,所有的一切还是按照他说的一样发生了。
原本是fbi在组织卧底的他,被迫提前离开了组织,然后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继续影响着局面,他的身份就像是能够切开那个组织面具的利刃,只要他们还怀疑赤井秀一活着,就永远不得安宁——这近乎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乐,可惜他感受到的只有爱人与朋友死去的痛苦以及安排好所有事情的平静。
“shaock失踪之前的几天,很不安。”
赤井秀一回忆着两年前的事情,也不在乎调酒师有没有在听,那些早就忘记了这个年轻人的熟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忘记当初那个鲜活的、同样坚定却怀抱某些天真想法的赤井秀一了。
他们早就在这样的卧底工作里失去了过去的自己。
赤井秀一盯着那个杯子,好像想从里面看出过往那些人的影子来,但里面终究是空无一物:“那时候他跟我说,他害怕他知道的一切全都是他的幻想,其实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他想去确认一些事,但这些事只会让事情变得不可控。”
调酒师敲了敲那个细长的杯子的边沿。
面对着情绪不是很对但完全看不出来的fbi探员——实际上,他不能保证看出他们这些卧底中任何一个人的真实情绪来,但这不代表他无法察觉眼前这个人的色彩是灰暗的。
“他的死不是你的错,你知道他是自己选择奔赴死亡。”调酒师的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安慰,他好像擅长处理这样的情况,语调还有点轻快,“而且你不是说他还活着吗?”
“那是她提供的情报。”赤井秀一指了指桌子上那杯喝了两口的蒲公英酒,“但你会信任她吗,一个来路不明又跟shaock有着关系的陌生人?”
调酒师在看到那杯酒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起来,他把那杯酒拿回去:“当然,我信任她,胜过你们每一个人。”
赤井秀一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答案,他顺着那杯酒又看向了调酒师:“你没说过你认识她。”
调酒师拿起了那张照片,心情好像很好。
在照片上侧对着镜头的女孩正在专心地拿着手中的画笔,去画眼前平凡的街道,跟放在一边的那副画好像有着同样平静的美好。她穿着一身红白撞色的衣服,戴着一顶遮阳用的小帽子,好像是在笑。
“我不认识你说的蒲公英酒,也不认识在米花的漫画家,但我大概认识在这幅躯壳下面的灵魂。”
调酒师把那张照片垫在了玻璃下面,用一本书压住了。
一本刚刚出的漫画杂志,上面刊载了富冈晴人的遗作,不过有着据说了解这个故事和构思的人为他续笔了。
“萩原研二。”
赤井秀一再一次叫了这个名字,酒吧里的音乐还在舒缓地播放着,酒吧的主人也跟那些古老的旋律一样平静。
“别叫那个名字。”调酒师微微抬眼,说出来的话有些威胁意味,“喊多了我很可能会死。”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萩原研二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忽然说:“你不是应该明白了吗?这就是shaock曾经跟你说过的,没法改变的现实。”
深秋在人们还没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临近了。
人们披上了厚厚的外衣,来抵御从外界袭来的寒冷,从冷风中瑟缩着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再一次挤上人流混杂的电车,时不时有着哭泣声和叫骂声传来,而几乎所有的人都选择了冷漠以对。
伊佐那的脚步停在某家居酒屋前,她困惑地对着那里的萩原两个字多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前走去了。
一路上她没有多说话,苏格兰也没有再说话。
气氛陷入了一种近乎僵硬的沉默之中,这样的情况在过去的四年里不是没有过,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人喘不过气来,一旦触及到最根本的东西就会揭开心底的伤疤,无论是她还是苏格兰都不愿意先说出口。
手机响了。
“未央、唔,现在应该是叫做未来,未来你前段时间用刀了?”祢豆子的声音从听筒里出现。
她好像正在某个非常吵闹的环境里,背景音里有不少嘈杂的人声,但声音是不会让人认错的。
“祢豆子啊。”伊佐那接通电话,“我有件事想问你。”
“关于什么的?”
“你说过你是鬼杀队的后裔,那当初在大正时代以及更之前的鬼杀队成员,其它人都去哪了?”伊佐那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觉得那边的背景音忽然变小了一点,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祢豆子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他们都过世了。”
“没有其它后人留下吗?”伊佐那从手机里调出那一长串试药者的名单,“现在日本存在的鬼的数量,可能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很大一部分人只是还没觉醒而已,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后期不会出问题,光靠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这份名单已经上千人了。
讲道理,伊佐那这四年里杀过的鬼也没有超出三位数能容纳的范围,组织有钱搞这么大的实验也真让人胆寒。
“也有。”
另一边的祢豆子把电脑正在入侵fbi情报的界面先放在一边,找到了某个她很少会点开的文件夹,看到里面一些相似又不同的脸来。
“有些鬼杀队的成员还是把剑道作为家学流传下来了,但是他们可能没有真的见过血,也不敢杀鬼,你确定要找他们吗?”
“只是见见而已,不会为难他们。”伊佐那说,“谁也不想丢掉平静的生活,我能理解这一点。但是只靠我真的来不及,要是有人能帮忙就好了。”
祢豆子在那边好像吸了一口气。
她犹犹豫豫了半天,最后才自暴自弃地说:“那你为什么不去问问灶门炭治郎?”
“灶门老师也是鬼杀队的人吗?你不是说你们只是亲戚关系而已。”伊佐那明知故问。
祢豆子生气地鼓着脸,差点就挂了电话:“你去问他就好了,这个时代里没有人能比他更懂呼吸法和剑术了。但是有一点,不要跟他学剑道。”
“反正我也学不会啦。”伊佐那无所谓地说。
祢豆子把手机凑到嘴边,大声说:“别人都可以,你不行!不要跟他学剑道,听到没有?!”
伊佐那迅速地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
“我知道了,不会去学的,”她跟肩膀上的苏格兰对视了一眼,又问祢豆子,“学了会怎么样吗?”
祢豆子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声音很清脆,连续不断,可能是一串散落的珍珠项链,也可能是一盘小孩子玩的弹珠玩具。
祢豆子说:“是你的话,活不过二十五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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