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麟女蒹葭来到了来麟山后,想着先找一处安定下来,再查询真相,寻仇报仇。

    霍蒹葭误打误撞进了来麟山,发现山中人皆姓霍。又偶尔听到二十多年前,这霍家村中有夫妇二人于七月七赴寰洲经商,此后一去未归,下落不明。因多年未归,家中旧宅和祠堂修葺一新用来做义塾了。几个浣衣妇正在讨论新义塾和聘塾掌一事。

    霍蒹葭想,真是天助我也,便假托自己和妹妹为那夫妻的遗孤。道父母赴寰洲后一直久居不去,却时常念着故地,说要回来,哪知去年双双染病,且一病不起,终撒手人寰。

    生前念念不忘回祖籍。这才带着妹子一同回来寻根。

    霍家村民风淳朴,大家听后深信不疑,不多久便帮着“霍家后人”建了茅草屋几间,让霍家姐妹也算有个落脚处,村长又为她二人补了户籍。

    霍蒹葭又主动请缨去义塾里教书。村长出面考究她一番,发现其诗书满腹,便允了,贴告示曰请了一名塾掌,村中适龄儿童皆可读书。

    谁不想想让自家孩子们多读点书,读书明理,以后入霍家谋个好差事,出人头地。故对这位教书先生霍蒹葭极尽客气。

    从音韵训诂、诗经乐府到儒家经典,再到诸子百家和名家诗文,两年,寒来暑往,霍蒹葭晨兴夜寐,风雪无阻,呕心沥血,栽培了两室稚子。

    也捉着自己的妹子跟她读了两年的书。

    昌平时代275年,清明刚过,义塾外来了位不速之客。

    话说这辰州来麟山上,新近来了一只小兽。那妖兽浑身灰色,是只山即,奇丑无比。虽说丑,却也是修练了五百年的兽,也有些微污灵。因修炼了五百年,通了天智,能想能辩。

    时值清明,万物苏醒,那一日,可说来也巧,那只山即遍山猎兽,也寻不到个半个飞禽走兽果腹。

    腹中饥饿,漫无目的,溜入了霍家村。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来,他也知道此间有许多家养的兽类禽类,只是从未敢偷吃。因他懂,若与人染上一星半点儿利害关系,少不得此后会被人盯上,不得善终。

    他从前栖息的山头,也有许多山即兽,无非因为与人争食,为村中百姓所不容,他们请了好些能人异士除兽。最后就剩了他一个,因不贪口腹之欲,从未去村中叨扰,村中百姓本不知还有这样一只小兽,自然就逃过一劫。

    此刻,他立在一汪白鹅浮水的池塘旁,想着,反正挨饿惯了,便还饿着吧。这样想着,离开了池塘,不经意走到一幢房舍前,透过窗,看到义塾里立着一位女子,着一身素衣,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卷着书,轻启朱唇,正在讲学。

    他怔住了。如此不经意便起了凡心。

    亭亭玉立,清清冷冷,素颜如月,那学堂里的女子说不出地好看。那山即兽活了五百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

    霍蒹葭忽闻到一股污灵之气从窗外飘来,警觉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只见一只妖兽立于窗外树下,便不动声色放下书,捉起案上的一杆狼毫,只待那山即稍动一动,毛笔掷出,赋予些微灵力于其上,顷刻便会要了他的命。

    那只那山即一动也不动。义塾内的霍蒹葭不愿扰了课堂,便仍旧不动声色说了下去。

    他听了一会,说的是《孙子兵法》第一篇,那书中所书,全然不懂,好在,这位先生要说给那满室的稚童听,会逐句释义。如此还算是一知半解。

    山即知道,若要保命,只得与人保持距离。不敢靠近,听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走了。

    哪知他第二日又来,此后每日都来。多藏身窗下茂草之中,听这位女先生授课。

    他藏身的地方隐秘多了,学生瞧不见,霍蒹葭也瞧不见,但是她能闻到污灵的味道。霍蒹葭警觉,让霍橘儿捡拾了不少小石子儿,置于案几之上,食指与中指永远夹着一枚小小石子。

    那只山即不想惹是生非,只想每日来听先生讲学。听了两月。有些还是能听懂的,他也觉得有趣。

    那日傍晚,霍蒹葭送走了学生们,领着霍橘儿回家。她忙着生火烧饭,却听见妹子大叫一声“霍久涅!”

    她转头看见那只灰色的山即兽正站在屋外十丈开外的地方,霍橘儿唤着“霍久涅”朝他拔腿而去。

    霍蒹葭赶忙奔出屋外,恰时风起,有风飞花花瓣飞舞,有几片花瓣飞之眼前,她顺势拈起一片白色的花瓣于食指和中指之间,蓄势待发,可是却为时已晚,妹妹霍橘儿早奔至那只山即前,一把抱住那只兽。

    “姐姐!霍久涅回来了!”

    霍蒹葭投鼠忌器,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不是霍久涅,快放开他!”

    她将那花瓣举于耳边,手上灵力更炙,似在提醒山即兽,若你敢动一动,若你敢伤我妹子,必叫你粉身碎骨!

    “是的,是的,他就是霍久涅。”

    霍蒹葭想不明白,那山即兽虽浑身灰色,却是兔子几倍之大,又相貌丑陋,可是妹子仍一片天真浪漫。在她眼中,世间万物俱为可爱,全无丑陋。再丑陋的人,再丑陋的物,从她看来,都是美的。那么丑的兽,她都能认成是兔子。

    不知如何是好之时,那只山即却挣脱了霍橘儿,悄悄溜了。

    霍蒹葭松了手,花瓣委地。

    “那不是霍久涅。霍久涅在云约山跑掉的,怎么会跑到来麟山呢?况且他那样丑!”

    “他就是霍久涅。他明明很可爱。”

    “橘儿,你再这样胡来,就罚你去抄《孙子兵法·用间篇》。”

    “姐姐是最讨厌的!说好带我去见爹爹妈妈,却骗我来了这山中读书识字。成天让我背这个背那个,还要写好多字。”

    可是一提到爹爹妈妈,姐姐就偷偷掉眼泪。霍橘儿只好乖乖噤声,去温习《孙子兵法》与《孙膑兵法》。

    哪知此后那只小兽每日都来。霍蒹葭嗅到污灵之气味,停下灶前活计,依着气味寻找,每每都见到那妹子拿着食物投喂那只小兽。

    那兽见到霍蒹葭撒腿就跑,跑远了,却又不舍地流连。无论怎样训斥橘儿,她也不听,只道“不准姊姊伤害它”。

    不过,说也奇怪,那山即兽来了数次,却不曾伤害妹子。

    不知不觉在来麟山中已住了两载,待打听到五虎将的消息后,霍蒹葭觉得时机已成熟,她拜访了村长,递交了告假书。藉父母忌日,要回寰洲吊唁为由,告了一个长假。

    不几日,村长又往邻村寻了一位老学究,暂代掌塾一职。

    待掌塾先生一上任,霍蒹葭交接了书籍课本,便假借要赶期,带着妹子,带着父亲留下的那柄雁翎弯刀,和自己日常用的弓箭。匆忙忙地便离开了。毕竟,于平常百姓而言,一年只有七月七这一天可以离开辰州。

    霍蒹葭于路途易得一匹黑马,将自己改为男子装束,一并把妹子也乔装成男孩模样。

    快马加鞭,翻山越岭,经月余,赶到了去麟山山脚。五虎将之一的常青每日于去麟山山脚练兵,辰时而作,午时而息。

    辰州的兵役制度为兵农合一,闲时为农,战时为兵,小暑已过,农事渐少,四大家的五虎将便会利用半日时间练兵。

    霍蒹葭领着妹子上到五虎将之一杨常青的兵营,在辕门外托了一位小兵将密函递给杨常青杨将军。

    尔后原路而反,当日晡时,她将妹子托给客栈的老板娘照顾,自己孤身登上去麟山,辗转寻到残棋亭。

    她在信中自称自己为“云约山霍家未亡人”,“为霍家四十四口被杀一事四处奔走,想求个真相”,便约常青当日酉正时分于去麟山残棋亭相见。信中写明请他独身赴约。

    因无更漏,霍蒹葭也不知是几时几刻,只知等候良久,日薄西山时分,有一人,着褐色粗布窄袖常服,姗姗而来。

    那人豋阶上亭,对着霍蒹葭浅浅一揖,开口便道:“不才杨家将前来拜会,敢问阁下可是今日送密函之人?今日午牌时分收到阁下信函,孤身前来赴约。”

    说完上下打量亭中之人。只见亭中一人着男子装束,眉宇间却英气无比。后背背着一把刀,左手握着一只毛笔。沾了黑墨的毛笔。亭中吴王椅上还放着墨与砚。

    当日赴寰洲,举事仓皇,回到辰州后,众兵将逐一汇报,才发觉当晚缺了霍家两个女儿!

    谁也没有见过传说中灵力通天的霍家长女霍蒹葭。后来又听闻霍家长女和次女皆侥幸逃脱,还为霍家人办了丧礼。方知斩草未除根。

    还未等到回复,常青又追问道:“阁下可是霍商陆长女?”

    霍蒹葭不置可否,只浅浅施个礼。心中有万千疑问,右手伸入衣襟正待去取父亲的遗信,还未开口,常青大刀附着强大术力,直劈而来。

    霍蒹葭未曾先料,忙中将左手毛笔抛与右手,右手食指施灵,慌忙档格。

    常青的术力哪里敌得过霍蒹葭的灵力。那灵力瞬间消弭了常青的术力,又将他的大刀震碎,常青的虎口和右手皆受伤。

    常青收到密函时,大感惶恐。那日本应灭了霍家满门,结果让霍蒹葭和霍橘儿侥幸逃脱。本来要再次举事杀她二人,只因惧怕霍蒹葭灵力,又听说她心思缜密,才智过人,父母丧命,只怕有所防备。害怕杀虎不成反被虎噬,又暴露自己,是以才没有动手。

    常青看到“云约山霍家未亡人”时,早已料到来信者是霍蒹葭,见到亭中等候之人笃信猜测不假。

    哪知道她自己今日倒送上门来。恐敌不过她的灵力,不如趁她不备先下手为强。

    霍蒹葭只道五虎将与父亲被害或许有些纠葛,并不知道五虎将就是杀害她一家四十四口的真凶,直到常青拔刀,她突地醒悟,慌忙拆招。

    没想到凶手这么痛快,自己招认了。

    想起多少个日夜,她痛不欲生,都是因为面前之人所为,恨不得将往日痛苦一刀刀凌迟在他身上,立刻将手中毛笔换了手,拔出腰上弯刀。

    杨将军刚折了刀,倏忽间,他的右手袖中又飞出数把飞刀。哪知他还有后招,霍蒹葭双手兵器交换,舞笔档格,两把飞刀附上些微灵力反向而回,刺中他左手臂膀和右肋。

    飞刀刚出袖,未等击中与否,他左手袖中藏着的袖弩滑出,三支□□随后又至。

    深知霍蒹葭灵力惊人,近博恐无胜算,远击或有胜算。

    果然,霍蒹葭被逼得连连后退,可是,也早已洞悉杨将军的策略。心想她被逼得无法近身,只怕金蝉脱壳,得快战快决。果然,三支短弩又至。

    霍蒹葭已退至残棋亭之外,此时风起花飞,有花瓣飞至眼前,霍蒹葭右手拈一片粉色花瓣,赋予些微灵力掷出。只见倏忽间那花瓣五裂,如暗器一般噗噗几声击落□□,又击落杨将军的袖箭,最后一裂花瓣击中了杨将军右手,他吃痛,右手却仍未放下,袖中又飞出流星镖数枚,霍蒹葭拈花回击,一一化解。

    霍蒹葭施展流星步,踏入残棋亭内,一柄弯刀刀尖直抵他心脏处,深约入肤二寸。但刀上却不附灵力。

    “为何害我全家?与你有何冤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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