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唱了。”公子莲生轻声道,“对她无用。她师傅作恶多端,无仁无义,她本不知‘善’为何物,心中无善,故你的歌声对她无用。”

    公子竹生的苍梧棒握在手中,狠狠抓着,手上青筋暴起,若不是还指望她借解语花救麟女大人,不然此刻苍梧棒脱手,定要了这毒女的贱命。

    荼蘼瞧见银针被打落,正要发落,忽然间,远处山林黑压压,有鸟群飞出。

    跌倒在落新妇花田里的泽漆大叫:“毒宗,有人闯谷,你留我活命,我有用,我可以帮你拖住他们。”

    荼蘼露出愤愤之色,想来又是夕颜牵头。不然,不会这么顺利,还惊起了栖息的群鸟。

    “毒宗!”公子竹生又是一揖,“毒宗若能助我复活麟女,必将感恩戴德,助你一臂之力,赶走闯谷人!”

    荼蘼心想,她这师姐上次带了一百余人来,烧了她的花田与房舍。

    她虽杀人如吃饭一般随意,却极在意她的花田。于是便想,那就委屈一下,救活棺材里的人好了。有人帮忙也不至于闹得腿摔断了却无人管的下场。

    “好得很。只不过,我人鬼谷从来没有给旁人送花的先例。要破例,我还有个条件。”

    “且说来一听。”

    “如果我真的用解语花制出了解语丸,还请医宗杜宁休陪我去一趟寰州问荆王的王宫。”

    公子竹生想也不想便答道:“好,我应了。在此先谢过毒宗!”

    荼蘼便叫道,“泽漆,把马车拉到我房间门口去。”

    泽漆听命。荼蘼又去柴房取了几个火把,借公子竹生的火折点了,便带公子竹生、蚕女和葵去采解语花。荼蘼领路,公子竹生、蚕女与葵跟在她身后一丈之远,只因公子竹生知道毒宗的衣裳都浸过毒汁,洒过毒粉,不能碰触,要小心防范。

    公子莲生与小仆洛蓟则在毒宗的屋前空地守住麟女的棺木。

    此时夜幕落下,星子闪烁,花田里飞出无数流萤。他们从屋后出发,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荼蘼领头走近了一处密林。那林中仅有一条小径,林中漆黑不见物,只能看见火把照亮的方寸之间。

    “夕颜他们不出两个时辰就会赶到谷中腹地,我得赶在她到之前用解语花调配好解语丸。”

    “毒宗又如何知道闯谷者必定是师姐夕颜。”公子竹生好奇问。

    “除了她还会有谁?除了朝颜夕颜两个贱人,再没人知道进谷的路。当初要不是我大意了,那两个贱人绝不会活着出谷。”

    又三刻钟,四人沿着小径攀到了山丘顶上。此地无树,只有地表生着杂草,还弥漫着大雾,牛奶一般覆盖着脚下的土地,好似走进了仙子的寝宫。

    “再往前走是一片湿地。因为是湿地,地表积水,所以常年有雾。”

    荼蘼领路,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将火把往地上一送,说:“喏,那漂亮的黄色花就是解语花。”

    公子竹生一瞧,这解语花只有花头露在外面,大部□□子都埋在雾中。说也奇怪,低洼之处才有湿地,此处山顶之上却为湿地。

    公子竹生也将自己的火把低下去,仔细瞧那解语花,只见一片黄色的花,重瓣,似蔷薇却比蔷薇稍大,似黄芍药却无芍药恣意。偶数羽状复叶对生,边缘有齿,因有雾,瞧不太真切。其花端庄美丽无香,毫无妖娆之态。

    “毒宗,可采多少?”

    “你要是想要,都采了也没关系,这一块是湿地,小心陷进去。”

    公子竹生进花田采花,蚕女听了这话却心生诧异。不是说毒宗心中毫无善念么,怎么此刻话语里都是关怀。

    荼蘼又道:“都说这花稀罕,只有我人鬼谷才有,其实这花命贱得很,好养活,花期长,也不用我管。有一年,夕颜那贱人一把火也烧了这片花地。谁知第二年它自己又从湿地里长出了。”

    不多时,公子竹生将这湿地上的解语花悉数采尽,放入背上竹篓中。众人下山。

    返途中,荼蘼道:“我那死了的师傅倒是常常采解语花,然后闭门做药,不过我不知道他的解语丸都用在何处了。他不让我们学,他也以为我不会,哪知我看着制药的残渣就知道怎么做。”

    回屋后,荼蘼自取了解语花去做药丸,公子竹生取了柴火,将剩下的解语花悉数烘干。

    公子莲生移开了麟女的棺盖,又取出聚魂盏,通过小活塞,打开机关。蚕女解下腰上的玉笛,吹起一曲,引的麟女亡魂亡魄从聚魂盏中缓缓飘出。

    公子莲生施术力绾了一个引魂结,那结界将麟女的三魂六魄聚在一起,而后进入麟女的怀中。

    此刻,麟女飘散的魂魄已入怀,就差解语丸固魂。

    泽漆将荼蘼制成的三粒解语丸送来,公子竹生接过,谨慎地用指甲挑起一小块,放入口中尝毒,又细细地嗅着药丸。

    荼蘼就偎在门扉上,瞧见了,轻蔑地哼了一声。“这就是解语丸,我还指望你陪我去问荆王王宫。此时要是害死了她岂不是没指望了。再说了,夕颜不好对付,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公子竹生并不理睬,约一刻钟,细辨了药丸中的成分后,公子竹生将三粒药丸,悉数喂入麟女口中。

    可是此刻公子莲生只封了三魂六魄入麟女体内。大家对麟女能否复活都没底,只是无比激动地守在一旁等待,约莫过了两刻钟,麟女却无苏醒迹象,还是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卧着。

    解语丸能活死人,公子竹生也是从他师傅口中听说,又有《捣异录》相佐证,可此刻麟女服下解语丸后毫无还魂征兆。不知症结是在解语丸还是在缺失的那一缕魄。

    公子竹生内心也敲起鼓来了。他左手死死扣着麟女棺沿,右手握成拳却忍不住颤抖。他望着麟女面颊,内心里念叨着:“蒹葭,为了你,我忘寒宫上做无赖,人鬼谷中当小人。你一定要醒过来啊,麟女,才不枉费我的处心积虑。”

    公子莲生也紧张得冒了一身汗,可是麟女仍是纹丝不动地躺着。

    蚕女却是第一次见道到麟女,她一脸虔诚,双手合十,望着棺木里的麟女道:“麟女大人,不知为何,我第一次见你却觉得你甚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我信你一定会醒过来。”

    她又牵了牵公子莲生的衣角,“麟女大人一定会醒过来的。”

    “什么时候能醒?”公子竹生问道。

    荼蘼道:“解语丸有定魂的功用。有了解语丸,她的魂魄就不会再飞散。传说解语丸还能活死人,不过,我也没有亲眼见过。我又不是医宗,我只管做个解语丸。”

    公子莲生又问:“竹兄,会不会是缺了一缕灵魄缘故。我此刻去寻霍久涅,夺回最麟女非毒魄。”

    “一起去吧,毒宗!请领路。”

    荼蘼听言,楞了一下,脸色死灰。只是大家都关注着木棺中的人,没有瞧见。荼蘼回屋换了另一件水绿衣裳。

    此刻泽漆在屋外朗声报道:“毒宗,夕颜走的山路。瞧他们的火把,大约还有三刻钟就能到此处。”

    荼蘼不答,提了自己的毒箱,还把师祖留下来的一本《毒经》藏于衽内,领着众人,从水路出发,乘舟顺流而下。

    毒宗本来要把泽漆留下对付夕颜,公子竹生哪能眼见无辜之人白白送死,便自作主张捎上泽漆一起出谷。

    公子竹生,毒宗,泽漆一条船,公子莲生,枣红马和麟女灵柩一条船,葵,蚕女和洛蓟一条船。

    船行顺流而下,经过他们来时的河滩,不停留往下游而行,穿过来时青幽幽的山涧,山涧狭长黝黑,出山涧后。公子莲生靠岸行州,水浅处泊船,解了枣红马,放它上岸自生自灭。

    三船继续往下游而行。又穿过几个山洞。洞中黢黑不见物,只有火把散发微弱的光。穿过一个山洞,又过一个山洞,山洞狭长,长得好像沉睡于黑暗中瞧不到尽头。

    忽而只见前方有微弱的光,只怕是到了洞口。湍急的水流将行舟推出山洞,此时江面宽阔,水流湍急,两岸是巍峨的青山。好一副“星耀天穹邃,江入大荒流”的景象,只觉得此刻随波飘于浩瀚天地一舟中,人如蚁般渺小。

    公子竹生不知为何头重昏沉,坐在舟中垂头睡去。泽漆点头如啄米,最终还是沉沉睡去,手中火把跌落,被荼蘼拾起。公子莲生察觉异样,还不待细想,前方忽见有灯火如龙蜿蜒,似有一渡口,隐约可见栈桥伸向江面,栈桥外泊着好几艘渔船。

    江面上又飘来霍久涅污灵的味道。

    再转回眼眸,前方河道上却横亘着一道三丈之高的屏障结,此结污力甚强,当是霍久涅亲自结下的,倘若撞上去,定当舟仰人翻。若不是这结界污力强劲,黑夜之下,还真不易发现。

    公子莲生料想霍久涅目的为抢麟女棺木,稍一沉思,有了应对之策,他赋术力于手中的火把之上,火把脱手,撞上屏障结的瞬间,江中结界豁开一个大口子。同时他又绾了一个护身结送予麟女棺木。

    做完这一切,忽然有些站立不稳,觉得头沉沉的眼睛睁不开。便盘膝坐于舟中。

    洛蓟会意,立马将自己手中的火把远远扔入江水中,还不忘给自己的小舟绾了一个水上护身结。可是此刻,他也觉得自己脑子昏昏涨涨的,浑身无力,睁不开眼,想睡。蚕女也支撑不住,趟进了葵的怀里。葵则是用关雎刀撑着舟面。

    这怕是中了毒宗的毒吧,不然公子竹生又怎么会睡着了。公子莲生想,刚施了术力,此刻头晕得厉害。

    霍久涅果然在岸边的泊舟中,此刻,几支铁箭附着污力嗖嗖破空而来,好在浪大,推舟前行,只撞在了麟女棺木的护身结上,护身结消弭。

    此刻公子莲生舟中已无火把,江面黝黑不见物,霍久涅的箭盲射过来,却多落入水中。

    公子莲生摸了几枚棋子在手,赋予术力飞向火光照耀下的霍久涅。无奈头晕,所附术力不强,被霍久涅一一拆除。

    霍久涅身旁站着朝颜,她从袖中取出个竹筒,打开机栝,三枚带毒铁钉冲着毒宗荼蘼飞去。荼蘼瞧其余二舟俱弃了火把,便也有样学样甩出手中火把,火把拂去了两枚铁钉,还有一枚,则落入了水中。

    “师姐,省省力气吧。你的毒钉对我没有用,我可是把毒当饭吃的人。

    “师姐,我的船上只有杜宁休!你们要是想要那木棺,可要对准目标。

    “师姐,后会有期!”毒宗荼蘼提气朗声道。

    一边说着,毒宗荼蘼的船率先冲过了屏障结的豁口。

    洛蓟的小舟却结实地撞上屏障结,好在有护身结相互,渔舟未至于翻覆。葵与洛蓟,二人吃力划桨,改变了渔舟方向,终于通过豁口穿过屏障结。

    公子莲生紧跟其后,过了屏障结,却那知屏障结外,两岸泊着些许渔舟。凤贤庄的人抛锚起航,成漏斗之状,瞬间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这些人的舟中灯火璀璨,倒映于江水之中,瞬时江面上一片澄明。

    而身后,霍久涅的小舟也追过来了。

    见状,葵摇着蚕女的肩膀唤她:“蚕女,蚕女,别睡。”可那姑娘睡得昏沉沉的,那里听得到。

    毕竟霍久涅目标直指麟女棺木,当然也是他们害怕蚕女的歌喉,蚕女的船顺利通过了漏斗嘴,而荼蘼的船犹在他们船前,早飘过了漏斗不知了去向。

    “洛蓟,照顾好她们!”公子莲生高声嘱咐道。他倒不担心公子竹生,想来毒宗对医宗,到底是医宗棋高一着。凭着今日即获解语丸又平安出人鬼谷,便可窥一斑。

    霎时间,附着了术力的黑箭如蝗雨一般射来,公子莲生急中生智,提气推出麟女棺木的棺盖,捉着一角,赋予术力于其上,挡在身前,另一只手先绾了一个屏障结覆盖于麟女棺木之上,而后手舞着上邪剑,守备身后霍久涅的来箭。

    此刻凶险,稍一迟疑便粉身碎骨。

    以一敌多,命悬一线,可不管怎样,拼着这一条命,也要护麟女周全,是以公子莲生仍硬撑着,冷不防,后背右腿腓肌处中了一箭。那箭上附着盛大污力,此时,腰疼撕裂如一般。

    如果死在这怎么办?不行,不能死,公子莲生大吼一声,额上青筋暴起,汗落如雨,拼命暴起,一掌拍于棺盖,钉在棺盖上的黑箭附着术力向着各方飞了回去,与飞来的黑箭相撞,消弭了对方的术力,自身术力却仍残存,回击着舟中之人。

    公子莲生终于有了点喘息的时间,他背靠着麟女棺木,一手撑着棺盖挡于前方,还不忘持续供给术力。另一只手拔出了右腿的箭。

    趁着这喘息的功夫,公子莲生思索着脱身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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