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竹生不听众人劝告,执意上山亲自采药。“我是医者,这普通百姓哪有我了解草药的生长习性。找草药,我轻车熟路。”

    因为这三位药用量很大,葵又安排了百名壮汉一同上山采药。此时,蚕女刚刚睡起,瞧见公子莲生、公子竹生、小仆洛蓟和葵都要去上山采药,自己也赶忙问当地百姓借了一个背篓,跟着大家出发了。

    公子莲生不想与蚕女走得太近,于是故意带着小仆洛蓟和公主竹生分开了。蚕女和葵则跟着公子竹生往西边山头去寻草药。刚开始,这漫山都是人,渐渐地,公子竹生一路往西,葵目力所及,也就只有他们三人了。大半天功夫,三个人的竹背篓都装满了草药。公子竹生将草药压实,背篓也已经装不下了,三人正准备往回走,此时山坡下忽然传来了哭泣声。细听下,仿佛还有细微的呼喊救命之声。

    “我下去看看。”公子竹生将背篓放在地上,扶着树往坡下走去。远远地,在毛核木和忍冬树丛旁边,看到了一个身影,穿着粗布青色衣衫。“有没有人啊,救命啊!”听声音,看背影,似是名女子。

    公子竹生缓缓走到她身旁,关切地问:“你怎么啦?”

    只见她坐在雪后的泥地里,双手撑在泥地里,满身污垢,尤其是两只脚上,布满泥土已不辨下裳原本的颜色。

    那女子听见有人来,猛地一回头。只见她鼻翼上犹有泪痕,我见犹怜、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眼角斜飞入鬓,柳叶眉,樱桃嘴。

    “痛,腿,腿折了。救命。”

    公子竹生走至她面前,道一声“姑娘,得罪了”便伸手探她的腿骨。从踝骨、胫骨、髌骨,摸到股骨,发现这位姑娘左脚的踝骨脱位,右脚的髌骨脱位。

    “我要给你正骨,会有些疼,你忍耐些,对不住了。”

    公子竹生话刚落音,那姑娘就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啊——”她咬着牙强忍着,本能地伸出手抓住能抓住的地方。她的左手嵌进他的右手衣衫里,右手则死死掐住他的左手手腕。右脚的疼痛刚舒缓,左脚又是一阵撕裂的疼。疼得她在这大冬天里虚汗只冒,这疼痛无处宣泄,除了大叫,只能手上用力,她满是淤泥的指甲掐破了公子竹生的手腕上的皮肤。哪知这两下疼痛过后,却是说不出的舒畅。那姑娘松了双手,任自己躺倒在雪后的泥地里。

    很快的手法,就两下功夫,公子竹生已经将她错位的踝骨和髌骨给接好。

    公子竹生手腕破了,留了血,他自己却无知觉,只管起身去找长得坚硬又笔直的枝桠,摸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将找到的两根枝桠削平整。

    那姑娘不疼了,却打量起这个懂医术的救命恩人。他下颌有新长出来的青色胡茬,面有倦容,虽有倦容,可是却是那样好看。是的好看,那姑娘也想不出其他的词来,就觉得是“很好很好看的”。可是呢,他头戴箬笠,脚上一双脏污的皮屦,一身木兰色僧侣素衣。

    “是个僧人么?”那女子怔怔地想。

    公子竹生削好了树枝,掀了自己的箬笠,把束发的纶巾扯了下来,任一头乌丝散落,也不介怀。公子竹生手快,用纶巾绑树枝固定刚刚正好的腿骨。

    而此时,葵和蚕女也下了山坡。

    原来是个修禅的俗家子弟,那就好。这样想着,便笑了出来。她指着他受伤的手腕说。

    “呀,流血了。”

    公子竹生仍目不斜视,轻轻说:“无妨。”

    那女子望着他温柔的指尖,觉得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情愫挠着她的心。“你是谁?”

    那女子突然发问,公子竹生怔了一下,起身向她施了个礼,“在下杜宁休。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原来他就是杜宁休啊。那女子心想,师傅生前倒常说起他。怪不得只两下功夫就接好了我的断腿。厉害厉害。

    “冒昧地问一下姑娘的名讳。”见她不答,葵便追问。

    “我……”只见那姑娘眼轱辘一转,答道:“我姓杨。”突然又冲口而出:“叫忍冬。”

    “杨姑娘是哪里人?为何会独身一人在此,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就是,就是山下村子里的人。”杨姑娘用手指着西边。“我不过来这里采药,脚滑从那小坡上摔下来,跌断了腿。”

    这姑娘说的倒像是真的。可是,她生的这样艳丽,尤其是那双细长的桃花眼,眼底有说不出的邪气。虽穿着粗布衣衫,哪里像个寻常村妇。公子竹生隐隐觉得她隐瞒了什么。尤其是她说自己名字的时候,倒像是现想的。这西边也是公子棠生的属地,那方邑镇多为杨姓人家。这是人所周知的事,所以她才说她姓杨吧。至于忍冬这名字,大抵是因为她身旁正好长着红色蒴果的忍冬花丛,她瞥见了,就临时起意叫了这个名字。

    不过,看她受了这么重的伤,无依无助,又是弱女子一个,也只能救人救到底。

    “杨姑娘,你受伤甚重,错位的骨头虽已接好,但是还不能走动,需调养几日。杨姑娘还是跟着我们回赤霞镇,等伤养好了再做定夺吧。”

    “好啊!”那姑娘想也不想晃着脑袋说。

    “那我来背你吧。”葵上前蹲下。

    谁知这杨姑娘却指着公子竹生脆声道:“我要你背。”

    公子竹生面露勉强,却何曾与一姑娘计较过,稍一迟疑,便蹲下身将她驮在了背上。

    回赤霞镇的路上,公子竹生却不时驻足,回头向西望去。西边聚鹿山聚鹿崖是麟女大人和公子莲生大战夫诸兽的地方,再往西去便是落止坡,出了落止坡便是碧霞渡口。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昌平时代末年那场瘟疫的场景。那时,他在灵河畔的村落里抬眼,看见麟女大人站在岁恙山上,冷眼看人间疾苦。她的身边立着神兽麒麟,她那翠色的发带不住在风中翻飞。

    不知为何脑海中总浮现那画面,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杜宁休!”接着一只手从脑后伸了过来,压着他的左耳,他的头不知觉往右偏,身后一只唇忽然吻上来。

    杨姑娘躺在他背上吻了他,莫名其妙,猝不及防。公子竹生本能地偏头挣脱,无奈杨姑娘的左手死死按着他的侧脸。

    他又不能松手,他一旦松手,背上那位姑娘势必跌落,会造成二次受伤。他的手指在身后不安地曲了曲,终于松了一只手,而此时,他的嘴里尝到了一股异常的味道,辛辣里带着一股苦味。

    杨姑娘终于移了唇,也松了手。

    这一吻事发突然,葵和桑浅吟也都怔忡地看呆了。公子竹生却还在细细辨别刚刚嘴里的那股味道是什么药。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头晕,脚下也失去了力气。他伏倒在地,还用一只手强撑着。他听到了葵和蚕女呼唤的声音。

    “大哥!”

    “竹生公子。”

    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公子竹生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医舍东边厢房的床上。清晨的阳光洒在床边、蚕女正好进房间,看见他醒了便去通知其他人。不一会儿,葵端着药进来了,说:“你在山上晕倒了,已经昏睡了两天了。快把药吃了。”

    “那位杨姑娘呢?”

    “杨姑娘已经走了,她脚好得很快。我们把你抬回来之后。这里的医者给你开了药,那杨姑娘大抵也是位大夫,很懂药。她看了药方,修改了两味药,大夫都道改的很好。哦,对了她自己还给自己开了两剂药。自己煎药喝,好得很快。是以昨天夜里,她买了匹马,连夜回了故乡。”

    她是医者?不不,公子竹生心中清明,那杨姑娘说起来古怪。明明不懂医术,却又懂药。

    公子莲生道:“大夫说你劳累过度才晕倒的。你那双皮屦面目全非,双脚都凉透了。那本为野猪的兽皮,不甚御寒,还被雪水浸透了,不生病才怪,早让你换鞋……”

    “莲兄,我哪有那么不堪一击啊。别把我看成娇弱的姑娘家,我晕倒分明就不是因为劳累过度。”

    “不是因为劳累?那是什么?”公子莲生问。

    “我记得医者说竹生公子你的脉象有一点奇怪,可是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是因为我中毒了。”

    “中毒了?”众人皆诧异。

    “那位杨姑娘的指甲里有毒,我在为她接骨时,她的指甲掐破了我的手腕,导致了毒进入了我的血液。我起初无知觉,直到她……”公子竹生故意咳了咳,清了清嗓子。

    葵和蚕女会意,两人递了个眼神。明白公子竹生为何说不下去。

    “那她到底是何人?是故意给你下毒吗?”

    “她来头似乎不小,但我也不知道她是何人。不过,我料想她不是故意给我下毒,她指甲里的毒兴许不是为我准备的,只是无意掐破了我的手腕。所以,后来又想办法喂了我解药。”

    公子竹生一边说一边接过葵手中的药,药汤缓缓滚过舌头和喉咙,他凝神仔细辨认草药的种类。

    “那是自然,除非是仇家或者瞎子,哪家姑娘会害我们公子竹生。”洛蓟揶揄道。

    葵忽然想到一事:“对了,那位杨姑娘还在你的脚底贴了两剂膏药,这药膏也是她自己配制的。

    我们没想过她会害人,就让她贴了。好在,她虽懂药,还身藏剧毒,还真无心害你。”

    公子竹生找到自己脚底的膏药,撕下一剂,凑到鼻尖细细嗅,发现这里面果然有解毒的草药,和汤药里的成分正好相辅相配,事半功倍。再搭一搭自己的脉搏,发现已恢复无恙,便不再去追究细想杨姑娘之事。

    公子竹生与公子莲生又在赤霞镇叨扰了两日,待百姓已经祛了毒,康复得八九不离十,这一行人才又重新整装上路。期间,两位公子又决定以寻找灵女亡魄为主,不再追赶霍久涅那厮,以免他三人狗急跳墙,又做出祸害百姓的事来。葵便下令让赤霞镇的壮劳力沿着霍久涅那厮逃走的路径通知沿途的百姓,散布消息说两位公子去寻麟女亡魄了,让当地人客气招待,假意逢迎,与那三人虚与委蛇,并提防他们害人。

    “若有异端,一定遣青鸟送信公子莲生。待来年丰收,记得归还借粮。”葵交代完一切,提着关雎刀一拱手,甩起大氅,潇洒上马。一行人又重新出发。

    赤霞镇的百姓早早备好了干粮和水相赠,将马匹喂得肥肥的。依依不舍地送别了两位公子、杨夫人、蚕女和小仆洛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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