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影卫退到一旁后,陆乾才问起了正事:“殿下,您今日过来,是那份密件有消息了?”
“拿到手了,”顾衍答道,没有立即将密件拿出,而是又问:“你们可提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
陆乾一怔,殿下向来不关心也不多问,如今有此一问,许是那份密件事关重大,他摇了摇头如实道:“除了之前跟您说过的,其他的我一概不知,至于大人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他见顾衍仍是没有将东西拿出来的意思,不由得问道:“莫非那密件里的内容过于惊世骇俗?”
顾衍沉声道:“对于大多世人来说,确实算得上惊骇,甚至已经有人为此遭了祸害。”
陆乾顿时讶然,想了想劝道:“如此这般,这东西殿下还是亲自交到大人手上为好,正好殿下离京已经够久了,是时候回去了。”
“不急,还没到该回去的时候。”顾衍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陆乾也不敢问,怎样才叫该回去的时候,生怕从这位目无尊长的殿下嘴里,听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只得暗自在心里叫苦。
“那这份密件要怎么办,如此事关重大,我可担不起……”
顾衍想了想道:“这份密件其实是一封密告,带署名和私印的这一份,就先留在我这里,我重新抄一份,就当是匿名密告,你再给你家大人送过去。”
“密告?告的是谁的状?”陆乾一时好奇,没忍住问了句,随后触及顾衍冰冷的眼神,立即讪讪道:“忘了不该问,那我便等殿下送过来。”
“嗯,你先出去吧。”
陆乾晓得顾衍大抵要与影卫吩咐些事,便暂时出去了。
顾衍目光转向候在一旁的影卫,“御三,听闻你的追踪是御影司最强的?”
御三霎时冷汗一下,想到自己跟殿下还跟丢了的事,不知道殿下突然如此问,有何用意,下意识先低头道:“殿下谬赞,属下不及您。”
说完后突然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对头,似乎有点阴阳怪气,连忙抬头偷偷觑了殿下一眼,果然看见顾衍眉头微皱,吓得半跪下去:“属下说错话。”
顾衍默然看了他片刻,才道:“给你个任务。”
“殿下请说,属下万死不辞。”御三微松口气,急忙表态。
“江州沈家家主沈同峰,大约于后日会出行,你提早到江州,暗中跟紧他,务必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顾衍正色道。
御三愣住了,他的职责是保护殿下,现下竟然要派他去保护别的不相干的人?
“怎么,不想去?”顾衍微眯着眼看他,“还是更想滚回御影司?”
御三顿时回过神来,道:“属下领命。”
“对了,你们御影司是不是有互相传达消息的暗线?”顾衍又问。
“有的。”
“既然如此,沈同峰此行所经何地,有何异动,也要及时让我知道。”
御三点头应是,立即领命出去了。
交代完事情,顾衍就要往外走,忽觉剩下五名影卫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他疑惑回头。
五人里排最前的御六犹豫着上前问道:“殿……殿下,那我们做什么?”
语气之卑微,仿佛他们不是以一敌千的影卫,而是无用的累赘。
顾衍这才想起今日过来的另一件事,复而重新坐下,让人将陆乾也叫了进来。
一干人不明所以又饱含期待地看向顾衍,顾衍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明日我要定亲,定亲宴在水云间举办,届时你们都要到场。”
他看着几个影卫,又有些嫌弃地补充道:“你们几个,去之前先找身正常些的衣裳,最好看起来像从徐州水患逃难而来的,像陆乾这样就差不多。”
话音一落,屋内寂静良久。
一干人都呆愣住了,脸上那饱含期待的神情,正在一点点碎裂开来。
半晌后,顾衍忍住不悦,请咳了声。
众人顿时回过神来,陆乾反应最快,别的什么也不敢问,堆起笑就道:“恭喜殿下!”
心里却腹诽个不停,不是说宸王殿下不近女色吗?此事怎的如此突然?陛下知道吗?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姑娘?逃难来的什么意思???
影卫们亦是满脸疑惑,然而为了不被殿下无视,也跟在陆乾后面,齐声道:“恭喜殿下!”
顾衍满意地颔首,又嘱咐道:“明日你们去之时,还要装作与我不熟,我们只是一同逃难过来的同乡,少说话。”
“……是。”众人齐声应道。
-
第二日清晨。
沐晴筱特意让人安排了辆足够宽敞的马车,早早与顾衍出了府,去接上宗族长老,一同去了府衙。
拟订婚书这样的小事,对府衙官差来说习以为常,很快就走了大半流程,长老到一旁坐着休息。
唯一有点麻烦的是顾衍的身份,因他不是宁州人,还在逃难过程中把文书丢了,无法证明身份背景是否属实。
不过近两个月像他这样的人不少,官家宽厚,令他们重新登记在册即可在宁州安居,负责此事的小吏问了顾衍进城的日期,随即去翻登记册。
顾衍突然低头,附在沐晴筱耳畔低声问了句:“你就没有怀疑过,我有不实之处?”
他语气轻得像是句无关紧要的玩笑,沐晴筱却有些怔然。
她自然是怀疑过的。
她对他动了心,这不假,但在她心里放在首位的,一直都是利用婚事避开前世祸端,至于感情上,她早已不是需要别人怜爱的弱者,她可以顺从自己的感觉,在没有了解一个人的全貌时就动心,也可以在了解全貌之后,将不如她意者,轻易放下。
故而,在一切尘埃落定,危机解除之前,她即使怀疑,也懒得探究,一切等以后再说。
虽然不知顾衍为何突然如此问她,但现在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不打算承认,即使伪装成一个被情意彻底蒙蔽的傻子。
“你来宁州之前,是我三叔的友人,如今又是我心上的人,我怎会怀疑?”她有理有据说完,顺带又开了个玩笑:“难不成你还能是个假人?”
顾衍定定地看着她,启唇轻声道:“你猜?”
沐晴筱踮起脚,同样靠近他耳畔,低声道:“我猜你是个蛊惑人心的男妖精!”
顾衍闻言,抑制不住地低笑起来。
此时小吏终于翻到了顾衍登记的记录,回来时便看见这对同为角色的璧人正亲密说笑,晃眼极了,不由得心生羡慕,他也二十多了,不仅没找到合适的姑娘,还要天天办这种差事。
订婚书很快拟好,一份正书一份别书,分别给到了沐晴筱和顾衍手上。
沐晴筱将那一纸订婚书拿在手里,只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另一边。
同样身在府衙的沐二爷亦有峰回路转的感觉。
过两日楚王就要抵达宁州,近来沐二爷一想到这事就焦头烂额,当初他信誓旦旦地对楚王允诺,一定会拉拢到沈家,甚至已经提前向楚王讨了些好处,可如今他连沈同峰一片衣角都抓不住。
都怪他那个侄女!
那日跟她提起楚王来宁州的事,让她再劝劝她舅舅,知道她去江州的时候,他是兴奋的,想着事情能成,没料到等她从江州回来,他差人一问,她居然轻描淡写回了句——忘记跟舅舅提了?!顺带还给他送了份定亲宴的请帖,作为亲叔叔的他才知道,侄女竟然要定亲了。
简直一点都没把他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着急之下,他甚至想着,要不要亲自去一趟江州,再找沈同峰谈谈。
其实他也清楚,以沈同峰的性子,既然早早拒绝了,就算他放下身段,亲自去江州一趟,也极可能是自取其辱。可此事必须解决,他惹不起楚王这样的天潢贵胄。
就在方才,他突然想起,事情的开端,原是楚王缺钱,与沈家搭线不过是他的提议,现在沈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走得通的路,不就能解决了?
楚王缺钱,他侄女倒是有钱得很,虽比不上沈家,但在宁州也是一枝独秀,定然能满足楚王的需求。
拿捏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不比沈同峰那经商多年的老狐狸要容易得多?
沐二爷顿时换了个思路,之前他夫人为了大房的钱财,拼命撮合秦家那小子和他侄女,他也可以向楚王献上此计,他那侄女生得那般貌美,说不定楚王还要额外加赏他呢。
想通了事情,沐二爷感到一阵松快愉悦,这才有心情出去转悠,没想到竟在府衙撞见了沐晴筱。
此时她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男子,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他们宗族的长老,年轻男子倒是面生。
还有此处,是府衙管婚姻之事的地方。
沐二爷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语气不善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沐晴筱没想到这么不巧,只得应道:“昨日不是给二叔递过帖子了吗,今日我定亲,来此处自然是为了订婚书。”
沐二爷闻言,只觉一道惊雷轰然落下,将方才的愉悦松快劈了个灰飞烟灭。
昨日他甫一听闻沐晴筱没跟沈同峰提楚王的事,就差点气疯了,那张帖子看也没看,自然不知道,她会如此着急,在第二日就把亲事给定了。
又或许不是她太着急,而是临到头才想起告知他这个二叔!
岂有此理!
他怒极质问:“什么定亲?我都没同意呢你定什么亲?我是你二叔,你爹死后将你托付于我,你的亲事只能由我做主!”
一旁的宗族长老欲言又止。
顾衍面色冰冷,眼底闪过阴鸷,却在沐晴筱转过来的瞬间,及时掩住。
“阿衍,你先带长老回车上坐着,我有几句话单独与二叔说。”
顾衍有些不愿,不愿在她被为难时走开,可当着她的面,他也做不了想做的事。
他目如冰刀,暗暗剜了了沐二爷一眼,才带着长老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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