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晴筱昨日才来过按察使府,去辉映堂已轻车熟路,却没拒绝门房小厮为她引路。
将要走到屋前时,沐晴筱看见王怀仁恰巧从屋里出来,脸色不太好的模样,抬眼看见她,本就皱着的眉更是紧了几分。
沐晴筱不明所以,正要绕过他径自往前走,未料到王怀仁竟直接大踏步朝她走来。
“是不是你在我母亲面前搬弄是非?”王怀仁一出口便是毫不客气的质问,“你就那么嫉妒你妹妹?”
沐晴筱满脸匪徒所思:“你说什么?”
“你别装了!沐诗澜是有点小脾气,但也不至于母亲所说的搅蛮跋扈,不懂礼数,况且母亲根本没见过她,不是你挑拨还能是什么?!”王怀仁自顾自地一通指责。
沐晴筱此时也琢磨过来了,看来是赵庭霜把事情告诉王夫人后,王夫人阻止了王怀仁前去提亲,这“搅蛮跋扈,不懂礼数”明明是那日在玉宝阁沐诗澜自己给王夫人留下的印象,现在王怀仁居然说是她搬弄是非,还嫉妒沐诗澜???
她难得气笑了,想到王怀仁背地里做的龌蹉事,顿时忍不住讥讽道:“三公子再气急败坏也不能随便诬陷人吧,凡事多想想自己的原因,也替我那妹妹想想她自己的原因,怎么就不可能是她偶然冒犯了你母亲,只是不敢同你说呢,不然为何昨日寿宴,我二婶明明能带她过来却没有。”
“那是因为她惹她母亲生气了。”王怀仁下意识反驳。
“贵府寿宴这般重要的场合,因为一点关起门来就能解决的小事,就不让她出席?”沐晴筱道,“难道你家中长辈会因为你惹他们生气了,就不让你去考试?”
王怀仁想起昨日沐诗澜问起要不要见王夫人时,那般小心翼翼的状态,心底已有了些许怀疑,更何况不小心冒犯了人后故意隐瞒,确实像沐诗澜会做出来的事情。
平时娇蛮一点还算可爱,若是冒犯到他母亲头上……王怀仁暗暗感到一阵头疼。
然此时他还不忘强撑脸面,冷笑道:“那也只是你的猜想而已,昨日刚来,今日又来,这么明显的巴结,你敢说不是嫉妒你妹妹?”
他强硬地拦着沐晴筱的去路,不等她做出反应,又故意凑近了些低声道:“沐姑娘倒是长了副极好的皮相,不如试着巴结男人,说不定见效更快,还不用费劲连日往外跑……”
沐晴筱顿时感到一阵恶寒,没想到王怀仁竟这般无可救药,远看时仪表堂堂,实则满脑子龌蹉。
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当场吐出来,让王怀仁知道他自己这般做派有多恶心的时候,前头不远处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三弟,你在做什么?”
沐晴筱抬眼看去,见是王家的大公子。
王怀仁也回头叫了声“大哥”。
他不敢明着造次,解释道:“我见这位沐姑娘连着两日来府上,便好奇问了几句,没想到似乎有些吓着她了,正在给她赔不是呢,听闻母亲有事找她,我就不多耽误了,先走一步。”
王怀仁走后,王怀瑾走上前,见沐晴筱面色有些发白,关切道:“沐姑娘身子不适?”
沐晴筱正想着方才的事,面对旁人明晃晃的恶意,她并不想忍气吞声,那王怀仁就是个渣滓,若让她寻得机会,定要好好回敬一番。
冷不丁被人打断,她回过神来,从容一笑道:“无碍,就是三公子的脾性,让我颇感意外。”
王怀瑾莫名被那一笑晃着了眼,愣了须臾才道:“三弟方才与母亲起了些争执,或许正心绪不佳,如有冒犯,我作为兄长,理当代他赔个不是。”
“是他自行不义,大公子不必如此。”沐晴筱漫不经意道,“夫人现下可方便见我?”
王怀瑾眸光一敛:“我出来正是为此,沐姑娘请随我来。”
王怀瑾将沐晴筱带到王夫人面前,便及有分寸地退下了。
沐晴筱难得有些紧张,只因她进来时,不动声色地留意了一下,并非发现有什么形似卷宗的东西。
王夫人轻叹口气,道:“昨日你才走,我便寻了机会与我夫君说,他当即命人去按察使司找了,却没发现五年前那桩要案的卷宗。”
沐晴筱难免心里失望,却没有多表露出来,她心知王夫人这么快就帮她问出来,就算结果不如意,也是真上了心的。
“不知你是否打听过,我夫君恰巧是在案子过后调任来宁州的,只有在交接时听说过这个案子,并没有真正经手,而上一任按察使章兴业章大人,如今已在上京担任刑部尚书,卷宗的丢失多半……”王夫人谨慎起见,并未将话说得太明白,“总之如今难以追溯。”
沐晴筱听着,不知为何脑海中又浮现起舅舅讳莫如深的神情,以及对她的隐瞒,越发觉得这个案子背后水深,不是她能涉足的。
她道:“晚辈知道了,多谢夫人。”
王夫人听出她的低落,忍不住先道:“也不是完全没有结果,否则我今日就不必特意让你过来一趟了。”
“什么?”沐晴筱蓦然抬眸。
王夫人温和地笑了笑,道:“我知道此事对你来说极其重要,便又多争取了些,我夫君找到一个五年前在按察使司任职的典吏,此人当时正好经手过案子,最初的卷宗还是他写的,只是后来移交给了旁人。”
沐晴筱眸光霎时亮了起来,若是此人对五年前的事尚有印象,定能提供些有用的消息。
“我夫君私下让他重新写了份类似卷宗的手稿,听说他起先是不愿的,我夫君无奈说了实话,并再三保证不外传,才同意写下,我夫君临近午时回来了一趟,把这份手稿交给了我,”王夫人说着,从宽袖里拿出一份折成巴掌大的手稿,递给沐晴筱,“你就在这看,看完后需得扔到一旁的炉子里,焚毁干净。”
沐晴筱接过手稿,又郑重道了谢,“让夫人和王使君费心了,晚辈感激不尽。”
“这么客气做什么,若不是你,庭霜的事还不知要瞒我多久,她向来多愁善感容易想不开,还好没酿成大祸,”王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见沐晴筱想说些什么,又道,“罢了,你先看吧,待会儿再说她。”
王夫人出去了片刻,将屋内留给沐晴筱。
典吏只写下了还记得的事情,故而这份“卷宗”读起来不算顺畅,沐晴筱依托自己脑海中不多的记忆,倒也拼凑了个七七八八,调查过程总的来说,与舅舅告诉她的没什么出入。
关键是案情疑点这一处,舅舅没有告诉她,不知是否因为人总是不可避免地对尚有疑虑的事情多几分心眼,手稿的这部分内容清晰不少。
沐晴筱看着那寥寥几行字,明明坐在火炉边上,浑身却禁不住泛起了悚然的寒意。
她仿佛回到那夜大火之后,日光并未完全出来,森冷冰凉的清晨,焦黑一片的大书房,几排书柜错乱倒着,看不到半张完好的纸页,到处混乱不堪,只有原本躺着她爹娘的一小处地方,还算干净。
稍微挪动书柜,会发现被压在底下的部分,烧得不那么厉害。
这些东西,不是着火后倒塌的,而是起火前就被人弄乱、推倒。
她又到了停尸间,听到仵作带着不忍和少许疑惑的声音:“男人鼻腔深处吸满了烟灰,确认是起火后身亡,但女人只有浅处有烟灰,深处却是干净的,应当是起火之前就已没了气息……”
沐晴筱走进去,看到两具覆着黑灰、面目全非的身体安静躺着。
她呆愣地站着,却似乎没人看得到她,那仵作又道:“两具尸体均烧毁过重,难以断定除了烧伤以外的皮肉伤。”
原来如此……
明明现场痕迹足以表明,有人曾闯入书房翻箱倒柜,然尸检一出,还可推断为夫妻两人发生争执,推倒了书柜,将书房弄得混乱不堪,最后丈夫……杀死了妻子,再致使书房起火,自己也葬身火场。
但这一猜测,当时的二叔为了沐家的名声不会信,舅舅或许曾经这样想过,但这些年每每提起她爹娘,都未曾表现出半点对阿爹的愤恨,再加上他显然仍在暗中追查,应当也是否认了这一猜想。
至于沐晴筱自己,更不愿意相信。
她印象中,爹娘极为恩爱,且都是脾性温和之人,那天从上京回来后,一家人还高兴地去酒楼庆祝阿爹即将上任。
后来的厄运简直毫无征兆。
必定是有别的缘由。
沐晴筱兀自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些,再往下看,却只剩一句告诫——
“往事不可追。”
沐晴筱自然不会听从,凝神思索着。
排除她爹娘产生争执,当晚必定还有第三个人出现,这人或许是要找什么东西,又逼她爹娘交出,无果之后,便一把火将可能藏着他想找的东西的书房,烧了个干净,所以他想找东西,是为了毁掉。
后来显然有人为了提前定案收买了二叔,卷宗也莫名丢失,主审的按察使在此案之后立即被调离宁州,此时在上京任刑部尚书,从按察使到刑部尚书,是……
晋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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