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内。
段修岳正在缝合手上的刀口。
温苏凌焦急地看着他的左眼，等医生处理过后，急忙上前问：“大夫，他的眼角膜没有问题吗？”
段修岳的左眼还是很红，看着很吓人，有点像是感染。
医生看了一眼，吐槽了句：“怎么搞的。”
温苏凌没说具体事件：“他以前做过眼角膜移植，您看看他现在有没有不良反应。”
医生让段修岳坐在裂隙灯前，又给他滴了眼药水，没发现大的问题：“开点消毒类眼药水就行了。平时注意休息，别太疲劳。”
“您再好好看一下，刚刚他差点被刀划伤。”
医生没看，而是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放心吧，你男朋友挺健康的。”
温苏凌没功夫纠正医生的错误称呼，肩膀由于松懈耷拉下来。她呆呆地望着段修岳的眼睛，好像劫后余生，手心冰凉。
闵捷跟在她身边，握住她仍然在发抖的手。
半小时之前，她听到房间内，温苏凌尖叫的声音，闵捷立刻刷开房卡，看到的却是段修岳的一只眼睛正在流血，手上也是，他没在意，而是以爱人的姿态抱着温苏凌。
闵捷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以为段修岳被温苏凌打了，回过神时，问了句：“需要去医院吗？”
温苏凌这才清醒过来，抓着段修岳去医院。
最后的检查结果，不过是段修岳需要缝几针。温苏凌身上一点问题也没有。
闵捷搞不懂这俩人，每次见面都要来医院。
而这次，温苏凌对段修岳表现出一种令人心慌的担忧，也让闵捷摸不着头脑。
这也不像不爱的样子啊。
段修岳话也不多，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无，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温苏凌的各种神色。
她对那个眼角膜的关心，显然比对他的伤口更多。
检查结束后，段修岳接起工作上的电话，聊了几句挂断，直接拉过温苏凌的手，离开医院。
她手上的温度和他的一样，鹅卵石般冰冰凉凉。
温苏凌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后怕中，没有挣扎，难得顺从地跟他走。
闵捷在路边叫了一辆车，刚要报酒店地址，段修岳已经跟司机说了他旗下的那个酒店的名字。
闵捷看了一眼温苏凌，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也就没提出意见。
车到了酒店，段修岳让闵捷收拾一下温苏凌的行李，明天回锦城。
然后，就牵着她，进了酒店大厅。
段修岳插上套房的房卡，室内亮起柔和的灯光。
室内温暖，片刻后，温苏凌苍白的皮肤才有了点缓和。
但目光还是有点呆滞。整个人像一个濒临破碎的精致瓷偶，洁白，精致，冰凉，静止。
段修岳蹙眉，心底隐隐窜出不受控制的怒意。
一个眼角膜而已，就这么在乎。
“喝水吗？”
他开启瓶盖，给她递到嘴边。
温苏凌没有立即回应他，几秒钟过后，握住瓶身，小口抿着。丢失的魂魄好像也渐渐归位，她看一眼周围，这是段修岳的房间。而他没有办公，在她身边斜斜坐着。
一时间，俩人谁都没有讲话，但都在直接地观察对方。
半晌后，温苏凌放下水瓶，毫无任何征兆地扬起手。
“啪——”
她利落地甩了他一耳光。
段修岳的眼镜被甩出几米开外，脸也随着力道的方向，偏到左边。
他正过脸，面上没有被激出更多表情，眼睛也没有多眨，缓慢站起身，绕到沙发后，弯腰捡起眼镜，重新戴上。
再去看温苏凌，她已经躺在沙发上，闭合双眼，像是要睡了。
但段修岳知道，她不会睡。
他走到她身边，将她一缕发丝别再耳后：“温凌，到床上睡。”
温苏凌不搭理他。
段修岳直接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放在他卧室的床上。
他撑在她身体上方，半晌后，低头吻她的唇。
温苏凌一开始打定主意不给他任何反应，但他对她太熟悉了，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对上他红血丝未消的左眼，她呼吸短暂地停滞几秒。
温苏凌对自己说，或许可以试一试。
至少，苏廉岳的一部分回到她身边。这不是件坏事。
段修岳很浅地笑了，动作却与之相反。
翌日中午醒来，温苏凌没什么精神，段修岳直接让酒店管家把保温着的早餐，或者是午餐，放在她床头。
温苏凌有气无力地嘀咕一句：“去厨房，我又不是病了。”
“用我抱你过去？”
温苏凌只吐出一个字：“滚。”
段修岳轻轻笑一下，拿过水果刀，把一颗蛇果从中间切开，其中一半递给温苏凌。
温苏凌抬眼看他，停滞几秒，缓慢伸手接过，咬了一口。
吃过饭，温苏凌恢复了点精神，段修岳马上要回锦城，带着她离开酒店，回到她之前入住的地方接闵捷，拿行李。
刚要一楼大厅，温苏凌正好看到貌似等待已久的周城。
此时，段修岳揽着她的腰，姿态十分亲密，他看到周城，低头又吻了下她的眼睛，“走，一起去跟你的前未婚夫道个别吧。”
周城一开始没有发现温苏凌，只一扫而过两个看起来很恩爱的情侣。
再抬头，才发现其中女方是温苏凌。
周城不懂娱乐圈的事，也对财经不感冒，但事关苏廉岳，他认得段修岳，也知道捐赠的事。
第一反应就是拧紧眉心，打量着俩人。
温苏凌戴着墨镜，也换了身奶白色高领毛衣，下身是紧身水洗蓝牛仔裤，踩着过膝长靴，仅仅套着一层单薄的风衣，将长发拢在领口里，整个人有种脆弱的漂亮。
她稍微推开段修岳搂在她腰间的手，但他反而扣紧她的手指。显得更亲密了。
可能是迟来的羞耻心作祟，温苏凌不想让任何以前的故人看见她和段修岳有联系。
段修岳不会是她喜欢的人，但她没办法不和他继续纠缠下去。
三人沉默。
还是段修岳先开口，他态度算是恭敬：“周警官您好，我和温凌今天就要回锦城了，感谢您前几天的照顾。”
周城扫他一眼，但没回答他，而是直接问温苏凌：“你要回去了？”
“嗯。”
温苏凌不想多说，摘下墨镜，有点后悔今天没化妆，没睡好，她的眼睛有点浮肿，嗓子也有点沙哑，整个人看着比往常憔悴。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惨兮兮的模样。
段修岳捏了下温苏凌的手，“温凌，要不要请周警官去喝我们的喜酒？”
温苏凌抬眼看他，冷淡地说：“我只答应你结婚，没说要办婚礼。”
婚礼。那是和爱的人一起办的。
他们不是。
段修岳眼皮跳了下，没再多说，只喉头微微滚动。
周城闻言很吃惊，“你要和他结婚？”
温苏凌扯扯嘴角：“抱歉啊，放你鸽子了。”
周城这才看了眼段修岳，尤其看到他稍红的左眼，右脸有指印的痕迹，职业养成的习惯，他很快猜到原因，直白地问温苏凌：“他威胁你？”
段修岳笑了：“周警官，注意措辞，现在是文明社会，谁还能威胁得了谁？”
“是我答应和他结婚的。”温苏凌淡淡说。
她不想让段修岳继续和周城交流，这让她脑子混乱，于是快速说道：“我们有机会再见吧。”
温苏凌戴上墨镜，离开这里。
周城看着俩人的背影，从外表来看，倒是十分般配。但段修岳这个人……
周城最后，也只是无声叹息，遗憾自己任何时候都晚来一步。
温苏凌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结婚。
结婚。这个曾经是她和苏廉岳的愿望之一。
他们会举办一个小型婚礼，被亲朋好友整蛊，然后去蜜月旅行，不需要出国，附近玩一玩就好。苏廉岳当时觉得稀奇，“我以为，你会让我攒钱去国外。”
温苏凌抱着他的腰，娇滴滴地回道：“反正去哪里，都是和你在酒店度过。”
这句话换来男友的一个无语的白眼，随即他又觉得她说的很对。
当她被段修岳代入民政局的大厅，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等待叫号，她都没有结婚的实感。
程序是陈策负责的。
他把两张a4纸分别递给老板和老板的新太太。
温苏凌看了眼上面的抬头：《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
她用碳素笔一格一格填自己的相关信息，感觉不是在结婚，而是面试。
等全部填完，她看了眼陈助理，笑道：“陈助办这个业务应该挺熟练的吧。”
陈策不明所以，只是保持微笑：“太太，您的意思是？”
这字还没签，钢章没扣，证件没发，陈策就已经把以前“温小姐”的称呼改成了“太太”。
难怪他能升到总助的位置，真是年轻有为啊！
没有钓着他，温苏凌很快解释：“毕竟你老板已经结第二次婚了，以后很可能有第三次，第四次。助理真不好当，你让他给你涨薪水了没有？”
“……”
陈策快保持不住微笑了，带着点求救的意思看向旁边正在接工作电话的老板。
段修岳当然也听见温苏凌的这句调侃，挥了挥手，让陈策去忙别的。
陈策如临大赦，对两人颔首示意，迅速跑了。
温苏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第一次好了起来。
段修岳结束通话后，多看了她一眼：“如果嘲讽我能让你心情好的话。你也可以多骂我几句。”
温苏凌这次却是装哑巴。把填好的表格扔给他。
她力道不稳，纸张差点掉在地上，段修岳及时捞回。
不过，她说错了，段修岳作为二婚人士，第一次完全是走过场。
这一次，他感到一种被定下的稳定。
温苏凌绝不是被婚姻束缚的人，他也不是，但和喜欢的女人结婚，确实是另一种不同的感觉。
段修岳看着她说：“我不会结第三次婚。”
温苏凌耸肩，她不在乎这个。
他笑了笑：“换句话说，我不会和你离婚。”
温苏凌这才忍不住笑了：“别啊。话别说太早。以后打脸了可怎么办。还有啊，我这个人性格很烂，你如果哪天想离婚，千万别憋着。我绝对不会赖着不离。”
段修岳知道这是一场硬仗，她会喜欢他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是他当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他现在只想要她留在他身边。
“你这辈子，都得是我的妻子。”
温苏凌扬扬眉毛：“随便你吧。”
段修岳看着她弧度好看的侧脸，半晌，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黑色天鹅绒盒子，里面躺着两枚婚戒，他抽出女方那枚，拿过温苏凌的左手，往她无名指套去。
温苏凌被吓了一跳，好像戒指刚从火中取出，握紧五指：“你做什么？”
“结婚戒指。”
“我的意思是，用不着。”
段修岳知道她是演员，不能轻易露出婚戒，他也知道，她不想让俩人的关系闹到全世界皆知。
他也不能太逼迫她。凡事过犹不及，逼急了，温苏凌这个女人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今天是结婚第一天。”他沉静地看着她。
温苏凌看着他手上的那个戒指，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她把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
段修岳等了几秒，将戒指收起来：“如果你不喜欢这个款式，我让人给你送来别的。”
温苏凌想反驳什么，但广播叫到了他们的号，只能闭上嘴巴，跟着段修岳一起领证。
不出五分钟，新鲜出炉的结婚证已经拿在手里。
温苏凌看都没看，直接揣进口袋里。
一路上，俩人沉默着回到了品汇君庭。
温苏凌对这里没有家的感觉，但是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神经没有那么紧绷了。
她脱下外套和鞋子，直接躺在沙发上，边给手机充电，边刷微博。
段修岳稍晚些进入客厅，温苏凌忽然想到什么，从沙发上弹起来：“我走后，你有让其他人住进来？”
以防他误会，她很快又嫌恶地说：“我怕染上什么病。”
“没有。”
段修岳扯开领带。直接把她手机扔到一边，抬起她的下巴，吻下去。
温苏凌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昨天还不够吗？
在这方面，他还算是温柔的，能让她先调动起来，但程度过多，她现在回想，还有点难捱。
段修岳一定是喜欢她的，目前为止。温苏凌知道这一点，但她对此无感。
就像岑晋也是喜欢她的，周城可能也有那么点意思。喜欢就喜欢，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喜欢他们。所以段修岳每次全心投入，她也只能接受能让她放松的部分，再多，她便感到煎熬。她想把他想像成苏廉岳，但是，始终不能做到完整。段修岳到底和那个人不一样，他也会爱她，但他随时会收走这份微不足道的爱。
段修岳会喜欢她什么呢？也就一些没有价值的胜负欲吧。
她侧头躲过他的吻：“段修岳，你够了。”
段修岳顺势吻她的侧脸，每个吻都很重，他还挺喜欢听她叫他的名字：“不够。”
“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当你是在夸我。”
“不是，咱有病治病。”段修岳直接隔着毛衣，把她后背的搭扣解开。温苏凌有点烦，拍开他的手：“我跟你说件事。”
段修岳抬起眼皮：“嗯？”
温苏凌整理被扯得有点变形的衣摆：“我们结婚这事么，算是你情我愿吧。我既然接受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不过呢，我有个好办法，能让我们都更开心。”
“你说。”
“我接受开放式婚姻。”温苏凌慢悠悠地说，“你可以去睡别人，我也可以找别的替身玩玩，但我们的婚姻会存续，你也知道，我是真放不下苏廉岳的眼睛。直到你觉得什么时候腻了，可以离婚了，我们就离婚。决定权在你这边。你看我对你多好。”
温苏凌笑盈盈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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