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医院,温苏凌让医生给开了阿普唑仑。总算睡了。
不知何时醒来,她看到闵捷坐在床边,眉头紧锁地刷手机。桌上放着一袋子外卖。
看到温苏凌醒来,连忙站起身,她眼眶是红的,刚要说话,又要哭。
温苏凌勾住她的手指:“好啦,等我死了再哭。”
“你……”闵捷刚说一个字,眼泪已经落下来,她捂着鼻子仰头,去旁边抽了一张纸,回来接着说,“你要吓死我!”
她一边哭,一边讲了昨天发生的事。
温苏凌表现得很平常,但闵捷还是不放心,睡觉之前摸到她房间里。
她看见她在沙发上睡了,好像没哭过,只是脸色苍白。温苏凌身上只盖了个毛毯,怕她半夜冷,于是闵捷把卧室里的被子抱到沙发上。
挪动过程中,被子角碰倒了茶几上的瓶子。她捡起一看,是一个不熟悉的药名。里面是空的。
闵捷直觉不对劲,急忙手机搜索,才发现是安眠药。
瞬间把它和自杀联系在一起。
不怪闵捷会这么想。
温苏凌说过她想嫁给段修岳,他却突然和别人结婚,换谁谁都受不了,一时间想不开很有可能。
而温苏凌也很像昏死过去。闵捷喊了她几声,她没醒,只是像是被魇住,嘴唇嗫动,偏偏就是没醒。
闵捷立刻被吓哭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先打120比较快,还是让酒店的人直接送到医院。
她正要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门口响起了房卡刷过的开门声。
段修岳回来了。
他看见闵捷在这里,也怔了一下。
闵捷看见他的脸,气不打一出来,也不顾他是不是老板,直接喊他过来帮忙。
听了她的描述,段修岳立刻把温苏凌抱起,开车去医院。同时让闵捷通知医院提前做好准备。
兵荒马乱过后,医生告诉他们,温苏凌只是高烧,暂时没有别的大碍,先住院观察。
尘埃落定,闵捷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偷偷观察段修岳,社畜之魂这才开始颤抖起来。
段修岳名声在外,他对待任何人都是和煦的,很少暴露自己阴暗的一面。虽然脸上有道疤,但他和狰狞这类词无关,面相仍然是清俊风雅。否则也不会被群芳簇拥。
可现在,他下颌骨紧绷,看人的眼神像是要撕人。闵捷被吓得背脊僵直,隐约觉得自己搞砸了,赶紧找个给温苏凌买粥的借口溜走。
当她再回来时,已经不见他的人影,但收到了段修岳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照顾好温凌】
这是……彻底分手的意思吧。
闵捷没敢把这个告诉温苏凌。她只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吃安眠药的?”
温苏凌藏得可真严实。要不是这一次,她完全不知道。她以为,她只是睡眠轻,不知道竟然还要用药物维持。
温苏凌躺在病床的靠背上,双手垫在后脑勺,这个姿势让她显得悠闲,“最近开始的,都怪我入戏太深。这算起来,应该算工伤吧?”
“你和段总又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正式分个手。”温苏凌起身,把外卖袋子打开,粥已经凉了。“他给我钱,又给我房,分手费挺值的。”
闵捷把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回来又问:“只是这样?”
温苏凌摇头叹气:“小捷,我怎么可能会为了段修岳自杀呢。你脑洞真大。”
“……”
“我是说过想嫁给他。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跟他结婚,我都可以开个绿帽子旗舰店了。”
闵捷:“你真这么想?”
“要我发誓吗?”
“算了,你又没有什么信用。”
温苏凌懒洋洋道:“过分了啊。”
闵捷还要警告点什么,就听门口传来敲门声,她喊了声进。
温苏凌以为是易卿,但等那人进来,她愣了下,举起手打了个招呼:“嗨。”
岑晋手里提着一篮子果篮走进。
他放下果篮,刚从外面进来,驼色外套脱下,里面是一件白色圆领毛衣。
他性格一向是比较自来熟,见人就笑。
好像没有什么事能真正难倒他。
“温老师,怎么把自己弄医院来了。”
温苏凌习惯性想要抽支烟,摸到身上的病号服,想起这里是医院,段修岳的烟也已经被她扔了。
“易导太严格,我得偷个懒。”
她跳下床,从岑晋的果篮里拿出一颗苹果,用袖子蹭了蹭,不管洗没洗干净,咬了一口。
“你这是自损八百啊。”
岑晋笑了笑,从果篮里拿出一颗苹果,去病房内单独的洗水池内清洗。
闵捷瞪了温苏凌一眼,说:“别听她瞎说,明明是自己冻发烧了。”
再回来时,岑晋已经用纸巾把果皮上的水擦干净,他没找到水果刀,干脆徒手拜成两半,将其中半个递给温苏凌。
“这是洗好的。吃这个。”
温苏凌看着那半颗苹果,怔愣很久,久到岑晋有点尴尬:“不吃吗?”
她视线上移,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紧缩。
怎么会有人长得和另一个人这么像?
鼻梁,眼睛,连笑起来的弧度也……
闵捷看她状态不对,出来打圆场:“她可能要少吃凉的。”
岑晋:“哦对,我应该买点热菜。”
他即将收回手,却感到手上一空,温苏凌已经拿走那半颗苹果。
是口感香甜的花牛苹果。
片名的缘故,大家在剧组里,也经常吃苹果。把它玩成了个梗。谁今天有戏份,盒饭里就放一半苹果。
温苏凌扬了扬苹果:“谢谢。”
“客气。”岑晋也咬下自己那半,他刚从锦城飞过来,一进剧组,就听说温苏凌住院了,行李刚放下,跑过来探病。还好她已经并无大碍。
闵捷已经把粥从微波炉里拿过来,“你赶紧吃了。我要回去睡觉,易导说了,她给你一天假。”
看时间,现在已经快中午了,闵捷相当于熬了一整个通宵。
“你回去睡吧。”
“不,你先把粥给我喝了。”
温苏凌小声反驳:“不用了吧……”
“我现在一点也不相信你。快点!”
岑晋看着她们,吃完苹果,把果核扔进垃圾桶:“温老师很不听话吗?”
闵捷冷笑连连:“何止是不听话。我就没带过这么难搞的艺人!”
“比如?”
闵捷终于找到了知己一般,尽情数落手下的艺人:“比如有人黑她,她就反黑回去。采访时把真心话给说出来。颁奖礼睡觉……”
温苏凌举手反驳:“我不是在睡觉,只是在闭目养神。”
“但媒体拍到你闭着眼睛,就是在睡觉啊!”
岑晋忍住笑声,“要不我看着她,闵姐你回去休息吧。”
闵捷眼下的黑眼圈已经掩盖不住,她看了眼岑晋,觉得这人还算靠谱,重要的是,他和温苏凌不太熟,她再想作妖,也不好在陌生人面前。
“麻烦你了,帮我看着她把粥喝掉。”
“好。”
闵捷收起手机,手指点了点温苏凌的脑门,转身离开病房,临走前从果篮里顺了个橘子。
岑晋坐在闵捷刚刚的椅子上,“你经纪人挺有意思。”
“是吧,逗她特别有成就感。”温苏凌把手里的苹果扔进袋子里,拿起一次性小勺开始喝粥。
“岑老师,你不用管我,你忙你的。”
“我不忙,明天才到我的戏份,提前一天来的。”
温苏凌打开电视,找个电影看,“你不需要休息吗?”
岑晋做受伤状:“赶我走啊?太没良心了吧,刚吃完我的苹果。”
温苏凌抿唇笑笑。
岑晋的声音倒是和苏廉岳不太相似。
那人的声音比他要低一点,讲话时,尾音干脆。
岑晋还有点abc说话时特有的口音。和他的性格很配。
温苏凌:“不是赶你,我没病,不需要照顾。”
岑晋纹丝不动,看着手机:“我已经答应闵姐了。”
温苏凌见劝他没用,也不多费力气,一边喝粥,一边看着电影。
频道内播放的是一个早期灾难片电影《后天》。
全球气候变暖导致极端天气降临。主角一群人躲在纽约图书馆,要靠烧书取暖。
男:“尼采?不能烧这个。他是十九世纪最重要的思想家。”
女:“拜托,他是个狂妄的扩张主义者,还爱上了他的妹妹。”
男:“他不是扩张主义者。”
女:“但他爱上了他的妹妹,对吧?”
男:“……”
其他人:“嘿,这有很多税法可以烧。”【注】
温苏凌看到这里,她和岑晋同时笑了。互相对视一眼,继续看着电影。
温苏凌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学校的多媒体教室里放的。
但她只看到一半,跑去问苏廉岳结局。
他骗她讲,最后全人类都死光了。
地球重启,衍生出新的物种,新物种有了智慧,把冰冻的人类解封,做各种人体实验。
重生的人类拥有异能,但丧失了智力和人性,最终把地球毁灭了。
温苏凌那时年纪小,被唬得一愣一愣。说这结局也太惨了,抱着苏廉岳哭了好几天。
苏廉岳没想到她这么真情实感,不敢说自己是骗她的。
直到某天自习课,老师把剩下的部分放完,温苏凌大受震撼,傻乎乎地去找老师问有没有下部,老师笑着说她被骗了。
可是,今天再次重温这部电影,温苏凌觉得,苏廉岳说的结局也未必是坏的。
电影中的冰天雪地和窗外大同小异,只是病房中有足够的暖气,免于寒冷的侵蚀。
“我脸上有东西吗?”
温苏凌回过神时,已经发现自己盯着岑晋的侧脸很久了。
他也没有被冒犯的意思,笑着看着她,那双和苏廉岳有九成相似的眼睛里,反射着她呆滞的倒影,还有细碎的光芒。
温苏凌回过神,淡淡开口:“你能出去一下么?”
岑晋第一反应就是看了眼窗户。
他从手机上刷到,温苏凌因为段修岳的结婚,自杀住院。消息传播得沸沸扬扬,说得有模有样,剧组里也证实了她和段修岳关系匪浅,是他亲自送她来的医院。
等他真正看到温苏凌,他又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不想看见她跳楼。
“为什么?”
温苏凌往洗手间的位置扬扬下巴,用了个:“水喝多了。放个水。”
“……哦。”
岑晋抓了抓脑袋,默默站起身,给病房带上门。
温苏凌和岑晋看了一整天的电影。
俩人没有说更多,只是让情绪跟着电影走。
岑晋偶尔会问她演戏时的一些技巧。温苏凌也如实告知。
他跟她说,他是学校话剧团的,算是有点经验,小时也对演戏这事有很大兴趣,只是父母不同意。
几十年前的娱乐圈还是不入流的行业,又苦又累,向别人提起,也不是那么光鲜。
岑晋父母作为那个时代的高知,打心眼里看不上演员这个职业。
“但我想试一试。”岑晋喝了一口饮料,是晚上订外卖凑单用的荔枝汽水,他给温苏凌凑单了一听椰汁,“我已经二十五岁,再晚点,可能只能演中年角色。”
“中年不至于,岑老师长相很年轻。”
岑晋挑眉,刚要说什么,就听温苏凌继续说,“只是高中生就别想了。”
“……”
他用荔枝汽水和她的椰汁碰杯,“温老师呢?怎么想进娱乐圈的?”
温苏凌看着这张熟悉的脸,17岁那年,苏廉岳也问过她,“为什么突然想考电影学院了?”
她在高中的成绩不能说多么名列前茅,但想上个一本没问题,她清楚自己的上限在哪里。考电影学院,是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她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
“赚钱啊。”
只是,她当初内心的想法是,苏廉岳以后当警察,赚的一定不多,那么她就多赚一些。拉高全家的平均值。
为了方便入学,温苏凌从初中开始,户口就落在了苏家,名义上,她是苏廉岳的妹妹,苏明明的姐姐,苏伯母的侄女。
她有时会恶作剧地叫苏廉岳哥哥,苏廉岳每次听到,都要教训她。
在她心里,苏廉岳不仅是她的恋人,更是她的亲人,亲人之间,钱没有分得太开。
苏廉岳听到她要考电影学院,没有反对,还以为她喜欢看电影,自然想去当演员。为了帮她“实现梦想”,空闲时间当家教,给她赚更多去上培训班的钱。
温苏凌现在账户里,扣除段修岳给她的钱,少说也有上百万,除了捐出去,不知道该把钱用在哪里。
苏伯母和苏明明说她工作不容易,每次给她们打钱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还会给她发红包。
其实娱乐圈工作哪有什么不容易的,接个代言,接个商演,坐在综艺节目里录制reaction甚至不需要风吹日晒。
没有什么圈子,能比娱乐圈性价比更高。
不过另一方面,温苏凌也相信,像岑晋这样追求梦想的人还是存在。
岑晋果然笑了:“和你一比,我这个理由显得好虚假。”
温苏凌喝了口椰汁,“没有啊,很适合你。”
高中时,所有人把“世界和平”当作一个搞笑梗,苏廉岳已经在为理想行动了。他当警察,只是想这么做。
她不会嘲笑任何人的梦想之名。
岑晋以为她只是随口应付,但温苏凌说任何话,都能让人感到她很真实。有种被真心对待的感觉。
她没有圈内人常有的那层虚假的保护壳,很难相信她已经出道三四年了。
北方的冬季,黑夜降临得太早,六点左右,天已经完全暗下来,病房内,只有前面的液晶电视屏散发着晦涩的光线。
或明或暗的光打在温苏凌漂亮的侧脸上,她没化妆时,反而更加纯粹。
岑晋嗅到她身上淡淡的琥珀后调香水,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他身体已经向她这边倾靠。
而她无知无觉,没有拉开距离。只是拿起俩人中间储物柜上面的听罐,喝了一口。
岑晋扬起眉梢,温苏凌喝的,是他的荔枝汽水。
但他并没有点破这件事。
温苏凌忽而侧过脸,“过几天不就是你生日了?”
岑晋也就比她大一岁半而已。
“二十六岁生日要在剧组里过了,很有意义。”岑晋笑,“温老师要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吗?”
温苏凌没接他这句调侃:“你别叫我温老师了。”
“叫名字吗?”
“可以叫我温凌,我的本名。”
岑晋拿起她那听椰汁,仰头喝了一口,向她温和浅笑:“好,温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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