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话说到这个份上,叶若淳不好再留,遣了那大丫头和叶青唤来的两个侍卫跟着,给周莘备了点金银,一并送周莘回客栈,周莘连忙拒绝,可见到叶青使的眼色,话又憋了回去,任由叶若淳准备。

    周莘一一同叶若淳和叶青道别,被人带着出了府,等出了府门,周莘才歇了口气,这叶家仿佛龙潭虎穴,她实在是受不起,快步就回了客栈。

    等周莘离开,叶若淳才慢慢敛了笑意,扶着门框遥看院子里开的正盛的芍药,晚风过处芍药轻轻摇晃,倒是缝隙里长出来的小野花,立着根长的扎实。

    叶若淳眯眼,声音里透着冷意,“伯昀,你遣人好好查查,叶家树大招风,保不齐今夜的事是人有意安排,这个周姑娘究竟是被牵连还是故意为之,总要查了才安心。”

    被唤伯昀的正是叶青,他应声,“是。”随即又关心道,“今夜小妹受惊,小姑姑还是先带她回去吧。”

    叶若淳点头,似是松了口气,“兄长还在同承渊议事,父亲已歇下,都不必惊动,等查明了再一一说明。”

    说罢叶若淳领着叶苒离开厅堂,一会儿就有人进来替叶青推轮椅,是一直跟在叶青身侧的侍从,名莫玄,从小就跟在叶青身边,武艺出众忠心耿耿,他见叶青兴许是累了,伸手抚了抚额头,又轻声吩咐,“回去吧。”

    莫玄推着叶青离开清禾园,推着他从特地修筑的路道,经过长廊准备回云|起居,从长廊一路过去,月色映照,庭前的景色光华流转,叶青看着内心平静许多。

    长廊小缓坡往下,他看见绛紫身影,慢慢从绣金袍角往上是垂下的两抹缚魔锦,乖觉的缠在那人袖口紧束的腕上,衣襟上也绣上去几抹缚魔锦,锦缎裁成的长衫将颀长的身影修饰的华贵秀逸。

    叶青见他似是站了许久,等莫玄推他到跟前,抬头看他,问道:“我还以为你与父亲议事还要晚些呢?”

    “小孩子玩的把戏而已,倒还不至于我废神。”那人眼眸轻扬,等到叶青到跟前,示意莫玄继续推着与他一起往前走。

    “承渊,你是不是有事瞒我?”叶青扶着轮椅的把手,轻飘飘的问他,他今夜看到的那个女子,知道他是叶青后,诧异的表情,让叶青不得不怀疑她原本也认识叶青,正巧的是她也自枷楞山而来。

    被唤作承渊的男子稍有愣神,随即回问叶青,“你这话怎么说?”

    “你自去枷楞山过了四五日,借着我的名号,别不是惹上什么桃花债了吧?”叶青知道,他从小也不从与什么女子打交道,这番借着由头怎么也要揶揄他两句。

    承渊站定,好看的眉皱在一起,随即又散开,目光变得更加幽深,想起刚刚那抹从清禾园离开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笑,“哦?你说小周姑娘呀!”

    莫玄跟在后面不作声,只有脚步声和车轮声轻响,承渊沉寂半晌才回道,“她倒是个变数。”

    “怎么?令你迟疑了?”叶青看戏一般打量他。

    “这倒不是。”承渊摇头,一些事情他自己还没查清楚,他手背在身后,缓声解释,“我来朔城之前,曾以令牌派过一队人马来枷楞山,不足十人,虽算不上什么精锐,但毕竟是庆阳军出身,总比普通的杀手要厉害些,进了枷楞山竟一个也没活着出来,令牌也丢失了。”

    路过小缓坡往下,莫玄半推半拉颇为谨慎,承渊伸手按着叶青的肩,让他平稳下坡,随后收回手下过长廊于河边石墩坐定,莫玄将叶青推在一侧,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做的这么干净,不是寻仇就是灭口,我想着事情毕竟关系到我自己,还是须得自己来一趟,没成想竟在枷楞山无相教里看见了这枚令牌。”

    承渊话刚说完,叶青猜了个大概,“该不会是在那位周姑娘身上吧?”

    承渊默认,那夜在无相林里,戚瑶伽顺手就从周莘怀里抽出来的令牌叫他有些吃惊,那少女还是一副随意处置的表情,让他琢磨不透。

    无相教里面对骆问休的回答,说什么是庆阳侯赠予,木牢里传信时又随手就交出去,等他亲自还给她时,她又一时不敢拿,谎话都胡诌不清楚,躲躲闪闪的恨不得把令牌当烫手山芋一样丢出去的人,跟这件事情铁定没关系。

    “是在她身上,不过应该同她没什么关系。”承渊想起那抹身影,忽有些好笑的问叶青,“难不成她今夜来叶府是为了找叶青?还惊动了淳姨?”

    叶青的身份在陈国比庆阳侯好使,他顶着叶青的身份约见了夏侯复,夏侯复到底是在陈国枷楞山待了数十年,对他起疑却并未拆穿;骆问休初见时对他礼让三分,可事后想想总也会觉得他有问题;沈才均与他出自同一朝堂,无相教里见面时第一眼识破了他,就只剩一个不太聪明的周莘。

    周莘到底是单纯许多,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见到长生剑时,嘴里还在吐血,两只眼睛恨不得长在长生剑上,承渊想总不会是为了长生剑直接来的叶府,冲进来随口胡诌一把和叶青的关系,不过这也倒像是她能干出来的傻事儿。

    “倒不是因为这个。”叶青叹出一口气,“大抵是明日画舫宴近了,今夜沣河两岸的人格外多,小妹不知从何处听来乔世子出王宫来的消息,说是瞧瞧画舫宴准备的如何,于是便带着两个丫头在街上等了许久,眼见着乔世子来了。”

    说及此叶青握着轮椅的手攥起,“你来这几日也知道小妹一向对乔世子很上心,可乔世子总不肯正眼看她半分。”叶青缓和了些,松开手继续说,“乔世子走得急,等上了桥,拥挤的人群多便隔开了小妹和两个丫头,小妹便是那时候坠的湖。”

    承渊皱眉,“乔世子当真能狠得下心,不回头救小表妹?”

    “这倒不得而知,只听两个丫头说,人群隔着她们,施救不及,也未曾见到世子是否回头。再随后便是那周姑娘自桥中跳下,将小妹捞了上来。”

    “小妹呛的不轻,若在晚些,只怕人也要没了。”叶青一向是温润如玉的性子,说到叶苒这事,浑身上下都裹挟着一层重重的寒霜,眸子里一片冰冷。

    乔世子正是陈襄公的二儿子,生性淡泊名利,率真直爽,生母淑夫人自他七岁去世之后,他便开始不待见叶家人,厌烦都写在脸上,即便是世子妃之位空缺已久,襄公属意叶家人,也不好赐婚。

    叶青倒也派人查过,可本代王后和上代王后出的不是叶家人,即便是在王宫有些暗桩,也伸不开手脚,此事便不了了之。

    “今夜之事,若不是有人故意策划叫小表妹去死,便是想从中得利,可偏偏蹦出来个小周姑娘,倒是坏了他们的局。”

    承渊话语间透着冰冷,他出生起便是一个人,父亲应劫而去,母亲也没看她几眼就走了,北晋的太后与嘉仪长公主也只抚养他到五岁袭了侯位,那之后太后离世,长公主也断了长发入了佛门叫他保重自身便不再见他。

    卫家只他孤身一人,远在陈国的叶家才是血亲,他暗地里培植亲信,养庆阳军,过得十分艰苦。等到二十及冠,嘉仪长公主来信于他,说他娘亲临走之前替他取了名和字,名为玘,字承渊,冠字本就是积攒了许多期许,他似乎懂了些什么,那之后他便开始与叶家联络。

    叶家与他是血亲,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小表妹,自然是要护着的。

    “我派出的小队遇袭和小表妹的事,大抵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了。”

    月光下水面映着两人对视的双眼,似乎早有了决断,叶青冷哼了一声,“敢在叶家的地盘动手,还动庆阳军的人,这背后的人可来头不小啊。”

    “那便就叫他有来无回!”卫玘眸光掠过湖面,杀意尽显。

    “如此看来的话,便如你所说,周姑娘是个变数。”叶青说罢摇摇头,“我看不尽然,令牌与小妹的事,这么巧都与她有联系,实在令人有些费解。”

    卫玘不以为然,他在枷楞山那几天,早把周莘看的透了,要说她有自己坚定的事情倒是有,可那些深沉的心思,她能想出来就出奇了。

    叶青只见过周莘一面,卫玘也不好说清楚,他只得起身拍拍叶青的肩膀,带着些笑意无奈道:“那就查查吧,查查自然就清楚了。”

    卫玘微眯双眼,面上浮生困顿之意,提脚便往他院子里走,“夜真的深了,也该睡了。”叶青默了片刻,也有些无奈的笑了,唤了莫玄推他回院子歇息。

    夜色更沉,沉的周莘都有些撑,撑得她脑袋清醒,她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悔恨道:“就不该吃那些消夜!”

    事情还要从她回客栈开始说起。

    叶若淳派给她的那个大丫头叫颂今,为人谦和恭谨,又有些武功在身上,从小就是跟在叶若淳身边长大的,整个朔城里,见着都要称句颂今姑姑。

    颂今一路护送周莘回到客栈,那掌柜的一瞧见两眼放光,这姑娘是颂今姑姑并着两个侍卫亲自送回来的,看来竟是叶家的贵客。

    他亲眼见颂今送周莘回房,再出去,他便过去问候,却见周莘在房里打量着桌上小锦盒里的一摞子金银,周莘于银钱并不痴迷,见掌柜过来,想着既然是叶家给的面子,她也不好扣扣搜搜的,便从锦盒里摸出一锭金子直接丢给掌柜,“这么晚了,掌柜你看着随便上些什么菜吧!”

    掌柜答应的爽快,立马下了楼备菜,说到这周莘自己还真有点饿,晚上多少就吃了点小食,又被推下去捞叶苒,在叶家也只喝了点茶,等掌柜上了一桌子菜,她立刻上筷子。

    周莘一个人边吃边喝就到了半夜,她躺下到现在还是撑着,左不过清醒她就认真分析起来,朔城的酒好喝菜也不错,可人怎么就那么坏呢?

    叶家在陈国可是响当当的名号,谁敢把叶苒推下湖,这不是有预谋是什么?可关她什么事啊!何必把她也卷进去。

    叶家也不是个省油的,叶夫人远不如表面那样温和,暗地里也不知道再打什么鬼主意。周莘想不通,她就是想寻长生剑,还要卷进去那些算计里,还有那个假叶青,究竟又是何人?

    周莘到了四更才有了困意,她窝在榻上想明天一定要写信给夏侯复,他不定还知道些什么,想着想着她就入了梦,梦里她还听见夏侯复和假叶青笑她,“竟是个傻子!哈哈哈!”

    周莘气急一记手刀就砍过去,右手扑了个空搭在床榻上,她这才醒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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