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莘这下想胡诌估计也不得行了,庆阳侯本人的血亲正就在她跟前,不过自己这两年倒没听叶家与卫家有多来往,毕竟中间隔着个南晋,料想扯了点也不至于露馅吧,她略思忖了下,冷静回答:“侯爷倒是与此事不相干,只是我自己听闻无相花开便来了,没成想打扰到了戚姑娘。”
戚瑶伽没什么神色变化,倒是叶青目光流转,神情有些微妙。
戚瑶伽微微挪步,身上银铃轻响,一挥手将那令牌顺势就丢回去,周莘伸手接过,笑着道谢收进怀中。
“惊扰我倒事小,坏了规矩是真,枷楞山无相林禁夜,五十年来都如此,二位来此是何意,还是随我去一趟无相教了。”说罢她往后暗林里招过来教中几人,指了指面前二人,“将他们带进去教里。”
那几人同戚瑶伽服饰相当,手中执短鞭,将周莘和叶青围住,见二人厉色相对,她稍有些赞赏的看着二人,点头道:“不过你们却也厉害,将我这梦流萤控的死死的,只是如果不肯乖乖随我走,那便别怪我出手喽。”
戚瑶伽抬眸睨着周莘叶青二人,不过十几岁的模样,神情冰冷,高高在上。
周莘心中感叹,到底是教中巫女,举手投足优雅得体,方才折她枝杈一双素手也是柔若无骨。
周莘看了叶青一眼,两人对视便心下了然,先前还为入教之事犯难,现在一想夏侯复铁定是故意留他们到夜里,叫他们下山之时必定能碰上无相教的人,既然戚瑶伽要将他们带进教,他们也就顺势而去,于是便被蒙了眼随戚瑶伽进了教。
无相教虽在枷楞山,可进教之路也不是人人都知。叶青和周莘二人跟着走了许久,路程时而平坦时而陡峭,约摸拐了七八道弯才停下,二人的蒙眼布也被扯了。
背后是暗夜的天和悬崖,眼前是无相教的寨门,至门口之时,便有人开了寨门,见是戚瑶伽便是齐声恭迎巫女大人。
寨内灯火通明,许是最近无相花开,抓的人多了,大家也就都见怪不怪了,周莘和叶青被带着进了寨堂。
周莘侧头瞧一眼,寨堂内还有不少人,大有一番审问他们的作为,她就觉得奇怪,抓的人那么多,倒也不必这么不阵仗,她嘀咕着问叶青,“不至于吧?这么大阵仗审问你我?”
“你方才没听见半路上有人来问戚瑶伽,而后匆匆离去,大抵是同寨内通了气。”叶青沉着应答。
周莘侧目看他,惊讶道:“咦?竟然还有这事?”等他在看自己的眼神,仿佛自己是个傻子,也就讪讪闭了嘴不再问。
到底是夏侯复看中的人,比她要机智许多,周莘游历九国这几年,但问没能碰见几个比她还机灵的,如今又算上叶青一个。
话语间周莘和叶青已经被戚瑶伽带进了寨堂,寨堂两个上座,两边主位一位子空,一位倒是坐了个白发白胡子的老人,手边还扶了柄八尺长的木雕鹿头拐杖,衬的那老人也威严肃穆不少。
既然是和戚瑶伽平齐坐,应是无相教的另外一位当家人骆长老了。
寨堂两侧站了些人,中间也站了个身材修长的人,像是正在专门等周莘叶青过去一般。
戚瑶伽带着他们进堂子里,受两侧人恭身,坐在主堂另一空位上,她斜坐撑着胳膊托腮看堂中站着的三人。
周莘被带进来正站在两人中间,右侧是一同来的叶青,而左侧这位正是方才她看见的那人,比她略高些,长发木簪束起,一身缎锦并着竹纹让周莘如见春风。
他见周莘和叶青一齐进来,眼里闪过惊异却又转瞬即逝,遂与二人垂眸颔首,未再有其他动作。
三人站一排,身材样貌都高挑出彩,一时间给寨堂里增色不少,引的堂外的教中小姑娘偷摸着来看,小成韵就在其中。
她被挤在几个小姑娘中,便偷眼瞧堂中三人,身旁的几位小姑娘直说那两位男子如何丰神俊朗,她觉得的确也是,穿身上的衣服也精致好看,教中男子大多没这么高挑。
可她觉得倒是中间的女子更显眼些,眉眼秀气神韵飞扬,不比她们教中女孩子个子脸蛋子都小巧些,想来应当不是陈国人。
这厢里正小声嘀咕三位外来之客,寨堂里已开始审问,无相教禁夜已有五十年之久,无相花开正当时,山下进不去,往山下便能被抓个正着,周莘和叶青连夜被抓,这人只比他们早了半个时辰。
“说说吧!你们且都是谁?姓甚名谁来这里做什么也一并报了。”戚瑶伽松开撑着的胳膊,靠着椅背足尖点地轻晃。
叶青恭手作礼,礼貌答道:“晚辈叶青,听闻今岁满枷楞山盛开无相花,便来瞧瞧是否如九国传言那般令人惊艳,惊扰骆长老与巫女实在非在下本意。”
“原来是都城叶家,叶家与无相教素无交集,你既来瞧,天亮便下山,若是生了坏心思,可别怪无相教先做坏人。”戚瑶伽歪头,仍是一副淡然的姿态,见叶青回了是,便扫了眼周莘,“骆长老,她可是有庆阳侯的牌子。”
骆长老扶着鹿头拐转看周莘,虽这位长老年逾六旬,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瞧得周莘有些发怵。
周莘同样作礼,“晚辈周莘,曾与庆阳侯有些交际,令牌也是庆阳侯赠与,可晚辈并不是庆阳侯的人,来枷楞山,看花。”最后两个字周莘说的有些虚,不知道叶青是怎么掰扯的这么正经。
“晚辈沈才均,自北晋而来,闻无相花开,又恰逢九国传言无相花种,所以晚辈便来枷楞山,想得一二颗种子。”沈才均不卑不亢,站如松柏一般挺拔。
此话一出,主堂上戚瑶伽和骆长老都抬眼看他,连周莘都想给他竖个大拇指,真真是个狠人耶,不过沈才均这名字还真有点熟悉。
“这九国的传言,是真是假尚且不得知,竟也引的北晋的沈令尹与庆阳侯的人也非得来这瞧瞧不可?”正堂的骆长老扶着鹿头拐微晃,虽是上了年纪,仍盯着堂前三人,就连声音也洪亮许多,叫人肃然起敬。
周莘这才想起来,要说起她与这位沈令尹,还真略有些渊源。
北晋的沈令尹,名唤沈才均,北晋沈家独子,其父前太子少师,十二岁与北晋皇子同习,十八岁及北晋太学少院士,及冠时官拜令尹,如今已有两年之期。
要说渊源,周莘是越国人,早些年越与北晋交好,那时她不过十一二岁,曾与这位沈令尹有过一面之缘,远远瞧见过他与北晋皇子站一起,真是仪表堂堂,周莘记不清之后的事,如今也是听见沈才均这个名字才想起来。
她正从思绪中回过神,身侧沈才均微微倾身再向骆长老恭手作礼,从容回道:“传言是否真假,九国众说纷纭,才均从前也以为是假,可依无相教如今的守卫与眼前这般,才均想,已不单只是传言这般简单罢。”
沈才均甫一说完,眼前骆长老目光骤变,盯着沈才均像是要活吞了他,沈才均依旧是垂首立着,熨的平直的衣角正如他此刻一般。
周莘站着都感觉正堂气氛有些不对劲,只看到骆长老扶着鹿头拐的手都攥紧了,大概是沈才均一针见血,将其中事说透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现在细想想这流言该不会就是无相教传出来的吧。
骆长老哼了一声,拐杖抵着地面行了不过两三步,“无知小辈怎么也敢乱信谣言!既然坏了我无相教的规矩,今夜便将关起来吧。”他言语间有些怒气,扶着鹿头拐起身,另一侧戚瑶伽也随着站起,他似乎并不愿同沈才均说什么,直接招人将他们三个人拉下去关起来。
仍旧是执了短鞭的寨中人,将他们三人带了下去,往正堂后走了数百步,三人被关押在一处露天木牢中,天色暗的可怕,牢中点的两根蜡烛叫周莘是在看不清这二人的神情。
从他们见面开始,周莘就有种微妙感觉,总觉得这二人似是相识,却又见二人并无交际,不该是因为叶青是庆阳侯的远亲这层关系吧。
周莘正侧坐在他二人身边,看他二人只是干坐着并未说话,离得近的叶青抵着墙闭眼养神,远点沈才均像是思量什么,猛然抬头正对上周莘,周莘细眉微皱。
“适才堂中未及想问,沈某敢问周姑娘名是哪个莘?”沈才均客气的紧,烛光映照的眸子也格外认真,他早瞥见周莘脖子上的血痕,像是愈合不少,还是从袖中抽了抹帕子递予她,只是周莘怎么也没想到他问这话还给递帕子,周莘悻悻然接过,随意擦了擦脖子。
就连旁边的叶青也睁眼含笑盯着她,她一时间有些尴尬,松下手牵唇笑道:“是一味草药,草木莘,我母亲所取。”说罢她又问了句,“沈令尹怎么问起我的名字?”
“沈某有位朋友,虽是越国人,却与你同名同字,甚是巧合,说起来与她已有许久未见了。”沈才均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黯淡。
周莘也不敢细问,他说的该不会是自己吧,自己正是越国人,曾见过他一面,可这也算不上是朋友,难不成是她自己生病时烧坏了脑子忘了还认识他这回事?
两年前周莘一病足两个月,人也烧了四五日才醒来,那之后她便忘了些事情,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像隔了层雾,叫她看不清,给她治疗的那位老先生,正是夏侯复。
夏侯复说她想来是自己不愿想起,她想终归不太要紧,她如今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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