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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前她很长一段时日都睡不好, 半夜里会梦魇,然后醒了就睡不着,索性去后殿沐浴更衣后便起来看书。伺候的宫人大都习惯了她的作息, 于是四更天, 整个东宫灯火通明。
自上次去过弘福寺拜谒过后,佛祖庇护, 听惠嬷嬷和柯度的意思, 殿下夜里似是没怎么做过噩梦了。
再加上太傅住进了千水别苑, 亲自看着殿下的功课,殿下有时会到很晚才回寝殿。洗漱入睡后,也能一觉睡到晨间。
今日涟卿又醒得早,柯度有些担心, “殿下可是梦魇了?”
涟卿应道,“早朝还有些时候,我去看看太傅。”
柯度会意。
早朝在辰时,殿下是惦记着太傅这处的伤势。
等换好朝服,涟卿果真先来了千水别苑这处,虽然千水别苑就在东宫中, 但眼下这个时辰倒也不算早, 屋檐下还亮着檐灯,晨曦微露里, 还有昨晚雨后的清新在。
长廊这处有十余串灯笼引路,陈壁远远见了她, 拱手问候, “殿下。”
“太傅醒了吗?”涟卿上前。
陈壁应道,“还不曾。”
涟卿看了看屋中方向,他还有伤在, 没醒也在意料之中,她原本也是想来看看,眼下也不能多耽误了,“我先去早朝了,晚些再来,太傅这里有什么,你让人告诉柯度一声。”
陈壁和柯度两人都应是。
涟卿遂才转身,等东宫仪驾走远,陈壁才抬头看向那身端庄雍容的朝服背影,早前四小姐来千水别苑都是换了普通衣裳,陈壁还是头一次见到。
他认识四小姐的时间也算早了,所以总不习惯他眼下的身份,但在这身朝服下,确实有东宫威严在了。
陈壁伸手挠了挠头。
“陈壁。”等屋中唤他,陈壁才入内伺候陈修远起身。
陈修远伤了右肩,右手抬不起来,只能陈壁照顾。
“你什么表情?”陈修远见他一脸笑意挂在脸上,分明一幅‘你猜猜有什么好事,但是你不先开口,我肯定不先告诉你’的模样。
陈壁笑道,“主上,刚才,四小姐来过了……”
陈修远眸间微滞,她来过?
“我怎么不知道?”他口中平静。
陈壁笑道,“说早朝之前来看看太傅醒了吗,见主上没醒,先去早朝了,说晚些在来。”
陈修远看着他:“……”
陈壁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
果真,陈修远淡声道,“你很闲?”
“没有!绝对没有!”陈壁斩钉截铁。
陈修远瞪了他一眼。
陈壁赶紧噤声,扶他起身,然后去衣柜处替他取衣裳。
陈修远看了一眼,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淡声道,“换一件。”
“哦。”陈壁也不没问怎么了,就将手中这身湖蓝色的衣裳挂在一侧,然后伸手又去够了另一件湖蓝色的衣裳。
陈修远:“……”
陈修远无语,“把那两件湖蓝色的衣裳都扔了。”
陈壁:“……”
陈壁回头看他,迟疑道,“主上,这两件衣裳是太子殿下塞的,主上早前说带着的。”
陈修远是想起来了。
他要来看涟卿,念念也嚷着要来,但怎么可能让他来。
念念眼巴巴看他,眼见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为什么‘没想好’都可以去,我不可以去?”
他平静道,“因为‘没想好’是猫。”
念念:“……”
念念继续道,“可是念念想去呀!”
“哦,你想都别想。”
顿时,有人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陈修远:“……”
最后,妥协的结果是念念没跟着来,但念念喜欢湖蓝色,塞了一堆湖蓝色的衣裳给他。
陈修远头疼,“那收起来吧。”
陈壁放下,取去了另一侧那件天青色的衣裳给他。
下了早朝,魏相有话同涟卿说,涟卿留到了最后,同魏相一道。
“殿下没事吧?”魏相眸间担忧,“寒光寺出了这么大的事,殿下可有吓倒?”
涟卿知晓魏相担心她,一语带过,“当时昏过去了,旁的都不知晓,等醒来的时候才觉得后怕,后来郭将军一直在,也就慢慢不担心了。”
两人一面说着话,一面下着阶梯。
魏相一身深紫色的官服,双手背在身后,长叹道,“此事不简单,还有东宫之内也生了事端,这朝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有人的胆子都大到了这种程度,殿下这处务必要多留意。”
“老师放心。”数月来,涟卿已经叫习惯了老师。
魏相颔首,“眼下有郭维在,东宫这处应当安全得多,郭维为人正直忠厚,殿下可以放心。”
涟卿颔首。
魏相又问起,“太傅还好吗?”
涟卿如实道,“昨日我去看过了,他右肩受了伤,抬不起来,但人的精神尚好,太医也说了是多将养的事。”
魏相眸间再现忧色,“当初是老臣力邀他入京的,谁知才几日就出了这样的事,还真不知道怎么同罗老大人交待。老臣先去政事堂一趟,等晚些忙完,再去东宫看看太傅。”
“好。”涟卿应声。
“殿下。”以后内侍官快步上前,是天子寝殿侍奉的内侍官,“殿下,陛下宣召殿下。”
“老师,那我先走了。”涟卿看向魏相。
魏相一面捋着胡须,一面颔首,“殿下去吧。”
等到寝殿,殿中的药味浓郁,应当是天子才用了药。
“姑母。”涟卿入内。
“今日好些了吗?”涟韵轻咳两声。
涟卿上前,“我没事,姑母不必担心。”
涟韵点头,“那就好,朕就怕你吓倒。早前一直噩梦,好容易好些了,别又被这些东西缠着。”
涟韵说完,又接连咳嗽了好些。
涟卿上前替她抚背。
她摆手,示意不必,“这些年熬也熬了,知道自己的身子什么状况,倒是你,趁着年轻时好好将养着。”
涟卿递水给她。
“岑远呢?”涟韵轻抿一口,而后问起。
“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手抬不起,伤要勤换药,要将养一段时日。”
涟韵沉声,“这也是无妄之灾,他到京中也不过十日,不过他是太傅,也就是日后的天子近臣,他自己还是大意了。”
涟卿微怔,忽然明白岑远说的试探的意味。
其实不止行刺的人,天子,何尝不是也在试探他?
涟卿没吱声。
涟韵的咳嗽又重了些。
“姑母。”涟卿看她。
涟韵似是咳得有些难受,心中又有些烦躁,不想再提病的事,涟卿没有触怒她。
她继续道,“惠嬷嬷同朕说了,寒光寺的事她难辞其咎,在朕跟前讨了二十杖,日后,东宫不用她伺候了。”
二十杖?涟卿意外,但天子面前,她很快敛了眸间颜色。
涟韵看她,“朕知道,这些时候一直是惠嬷嬷跟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也是个念旧的人,但她没做好分内之事,你眼下是没事,你若有事,她难辞其咎。”
涟卿没接话。
涟韵继续道,“你日后是天子,精力都在朝堂上,一个起居嬷嬷能替你做的事很少,就挑个靠谱稳妥的便好,再选两个得力的内侍官在身边伺候,柯度年纪小,朕来安排。”
“是。”涟卿应声。
去寒光寺前,岑远给她上课,其中一条就是,如果越是细小的事,上位者却说了细致的安排给你听,就是她已经定好了,你赞同与反对都没有意义。她的时间和精力优有限,她耗了时间去想,就不会再耗费时间去听。
果真,涟韵中途没停,继续道,“阿卿,这件事背后没那么简单,也不会那么快就水落石出,你是东宫,更要沉得住气,不要被这种事情牵着走。日后,这种事情也不会少,切忌自乱阵脚。你若自乱阵脚,旁人才有机可趁。”
“阿卿知道了。”
涟韵颔首,“朕昨晚同魏相商议过了,你下月临政的时间不变,越是出了这样的事,越要做给他们看,你就是东宫,你能接起来朝中之事,也不容旁人小觑,朕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明白。”
“那去吧,记住,只有你不看轻自己,旁人才不会看轻你。”涟韵看她,涟卿点头。
等回了千水别苑,见岑远在书斋中看书。
“你怎么起来了?”涟卿入内。
陈修远温声道,“太医又没让我一定卧床,我伤得又是肩膀,不是腿,出来走走,透透气,看看书,兴许还能好得快些。”
涟卿一时都不知道他是淡然,还是说的反话,也想,他日后若是这幅语气说反话,旁人也未必听得出来。
陈修远放下手中书册,“既然来了,先做今日功课吧。”
涟卿:“……”
涟卿意外,“今日还要做功课?”
陈修远起身,声音淡然,“为什么不做?要杀你的人,和要对付你的人,不会因为你才经历了遇刺,你想休息了,今日就不对付你了。”
涟卿无法反驳。
陈修远左手拿起一本册子,放在她面前,“抄一遍。”
涟卿:“……”
陈修远知晓她疑惑,“这本书比《五目记》生涩得多,要细读,但不容易读懂。抄的时候,脑海中会过一遍,等于预习了。你先抄完,我们今日讲这本书。”
涟卿忍不住,“罗老大人也是这么教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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