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与身子好些的徐氏领着各自儿女向王老夫人请安。

    “都坐吧,芳妤也来了?可是身子好些了?”王老夫人看向徐氏,倒有几分欣喜。

    “儿媳不孝,前些日子因病未能给母亲请安,如今好些了便特来告罪。”徐氏面色仍有苍白,穿得也比旁人厚些。

    林家三郎既是王老夫人的幼子,又是徐氏的夫君,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被那大水冲走,又能有几分活着的希望?她懂得徐氏的痛楚,也更偏怜她一些。

    “什么赎罪不赎罪的,你只好好养身子便是了,待会带些阿胶回去煎饮子吃。”说着便吩咐嬷嬷去取。

    “可还要吃些什么药?”

    “仁安堂的大夫说,只需服用雪参丸慢慢调养便是。”

    张氏抬了抬眼,又看向别处。

    “如此还是问问大夫吧,不知阿胶是否和雪参药性相冲,问过才好用。”

    徐氏起身谢过,坐在对面的张氏有些不忿,她倒是侍奉老夫人勤勉,怎么也不见得老夫人过问她几句,刚见了面又赐下东西,真是偏心。

    “瞧着你满面红光,可是有什么喜事?”老妇人转了头问张氏。

    张氏一笑,说道:“是月儿的婚事……这几天有上门打听月儿的,儿媳自是希望好事将近。”

    林绮月适时低头羞怯,嗔了句:“娘。”

    王老夫人想着张氏应当是不再贪图定远侯府的富贵,总算清醒了,不将女儿跟躺在床上前途未知的郎君绑在一起,又想着若是到时有人微词,便舍了老脸,说姑娘家等不起便是了。

    “好啊,这可是好事,是哪家的小郎君?”

    “只是前来问询的,八字还没一撇儿呢,若是定了两家商议见面,再来禀报母亲。”张氏笑着说到,十分谨慎的模样。

    “如此也好,免得说咱们家的小娘子太过外向。”王老夫人点点头,又吩咐底下人去取套头面来,“若是两家相见,还是让月儿打扮体面起来为好,这套头面是当时我得诰命时各家夫人送的,样子可能老些,改改还是好东西。”

    “多谢母亲。”

    “多谢祖母。”

    张氏母女二人喜形于色,连忙起身谢过。

    老夫人手里都是好东西,这下子定然比那阿胶值钱多了。

    东府大小拢共有六个孩子,二嫡四庶,两个年长些的郎君准备科考,都去先生处上学了今日未来,其余都跟着主母张氏前来请安。

    王老夫人又问了小郎君小娘子们读书的情况,端了些孩子爱吃的甜酥来,又让张氏准备着为孩子们裁制夏衫,略说了会小话,便说自己乏了,今日就到这吧。

    纾意和幼弟一起跟着母亲,从院内游廊中缓步回去。

    阳光越过半挂的竹帘,投射在她裙摆上,引得小砚清伸手去捉。

    她低头一笑便提着裙子跑开,姐弟二人追着闹着,踏乱遍地碎阳。

    纾意回屋后便倚在窗下看书。

    《山川游记》是前朝名仕所写,记录了他十几年来遍游名川大山的经历,其中景色栩栩如生,各地风情尽收眼底,是父亲在她幼时最爱给她读的。

    纾意也十分喜欢,若是能像这位名仕一般遍游大好河山,该有多快活呀。

    她轻巧翻过一页,只听似雪来报:“娘子,卢娘子身边的桃酥来了。”

    半月前飞花宴上雪浓曾说为自己备了一份礼,想必今天也是为了这个来的。

    “快请进来。”她放下游记,抬眼看着屏风外。

    桃酥似乎还领着几个侍女,只是未曾带进内室。

    “意娘子,”桃酥满面喜意,行过礼后又说,“飞花宴上我们娘子说的礼一直记着呢,今日备好了便着奴婢送来。”

    说着便取出一只匣子,请纾意打开。

    “这是……”卢雪浓送礼从不重包装,向来让桃酥塞在衣襟里或提在手上,如此倒教她好奇了起来。

    桃酥只是笑,说着一定十分有用。

    纾意打开匣子,里头是几张契纸,不是身契,而是按半年一签的佣契。

    桃酥道:“崔家郎君在大理寺供职,从前查案查抄,难免入女眷内宅探看,便请了一些女子做女捕,个个都是壮实的练家子,既免得落人口实,又可处处方便。”

    “我们娘子知道了,便问能不能请这些女子来府上做女护卫,崔郎君请人问过,便选了四位来,也带了佣契,好帮帮意娘子处理庶务。”桃酥一边说着庶务,一边眨着眼。

    这些女子在大理寺内都是有职位的,若是查案不涉及女眷,也不拘着她们空闲时自行寻些挣钱的营生,只向上禀告一声便是了。

    前几日阿娘院里的妈妈来报,又发现东府的婆子来西府鬼鬼祟祟,正愁人手不够,雪浓倒是帮了这个大忙。

    纾意十分惊喜,只道:“真是再好不过了,请进来我见见罢。”

    桃酥福了福身子,回首击掌,立在院里的几位女子便依次而入,瞧着都打扮做普通侍女模样,气势却截然不同。

    纾意问了问她们从前做来历,工钱几何之类,她们便自行介绍起来。

    “妾原是漠北边陲小民,家父从军战死,与阿娘无枝可依,幸而定远侯爷庇护军士遗眷,便让我们有了这个去处,既可习得拳脚功夫,还可奉养阿娘。”

    “妾原是屠户女,前些年家乡洪水,只剩我与幼妹相依为命,承蒙侯爷恩德,已做女捕三年,如今也能撑起门庭,供妹妹上女学了。”

    另两人也是近似的身世,且都做过几年的女捕,耳聪目明身手上佳,纾意十分满意,即时便定好薪酬,在佣契上签下字,只等她们几人签印。

    四人轮流每旬歇息两天,守好西府的门户,留意来往生人,有时出门跟着便是。

    纾意唤来缀玉,领这些女护卫下去安置住处细软,又给桃酥装了一匣杏脯毕罗,“替我谢谢你们家娘子,只告诉她,新婚我定送她一份好礼。”

    桃酥吃吃地笑,请纾意遇到难事定要告知自家娘子,便行礼告退了。

    定远侯府仍是一派安静落败模样,有军士守卫,只每旬有太医领着药侍例行诊治。

    太医由长随领至正院主屋内,便严严实实关上了屋门。

    室内晦暗不清,药味弥漫,太医径自行至拢了重重纱帐的榻前安坐,药侍绕过床榻,随人进了后头的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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