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环节的比拼在掌声中落下帷幕,两个骄傲的少年站在舞台中央,大汗淋漓。
在彼此的对视间,看见了相同的欣赏。
导师们在简单的讨论过后,为了进一步挖掘两个少年的潜力,决定还是增加唱作环节的加试。
“鉴于你们两个的资料里都填写了自己会写歌这一条,在这一环节,我们想要看看你们的创作水平。唱一首自己写的歌,最后结果依旧由其余选手,我们还有发起人共同决定。你们两个谁先来?”
宋辞没有说话,转头看向盛亦航,询问着他的意见。
盛亦航也不推脱,笑了笑;“那我先来吧。”
宋辞点点头,站到了大家看不见的舞台角落处,眼神认真,安静地欣赏着。
如果唐诗在这,一定会觉得这个场景特别眼熟。
大学四年里,无论是什么比赛,宋辞都一定会在完成自己的部分后默默地退到旁侧,用最认真的态度给予对手最大的尊重。
这是他刻入骨髓的教养。
而越听到后面,宋辞眼中的欣赏也就越浓。
盛亦航不愧是大公司力捧的艺人,创作的《乘风》无论是从编曲还是填词的角度都算得上是佳作。
一曲完毕,掌声雷动。
在交接时,盛亦航朝宋辞伸出了手:“宋哥,我知道你很强,让我看看我和你的差距。”
宋辞脸色平静,接过话筒,伸出手与他握了握——
“我会全力以赴。”
……
宋辞站在中央,看着自己一直梦想的舞台,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我想借一个吉他。”
还没等唐林生回头问,最前排的少年就拎着自己的吉他冲上了台,把它递交到宋辞手里。
“谢谢。”
宋辞的眼睛很干净,很澄澈,像两颗没有什么杂质的琥珀,对视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很真诚的感觉。
练习生连忙摆手,一边晃头一边连连说着“不用不用”,在宋辞调试好吉他后就赶忙退了下去。
刚一坐回位置上就开始和旁边人咬耳朵:“我本来以为像宋辞这种特别有实力的会很傲,没想到他这么谦和!”
“谁说有实力的都傲?我倒是觉得那些越有实力的越谦和,反而是那些自以为有水平的半吊子,眼睛都要放到天上去了。”
这话意有所指,旁边的陆辰脸色绿了又绿,将所有的怨气都记在了宋辞身上。
……
宋辞坐在高凳上,一条腿踩在凳子中间的橕1上,另一条腿撑在地面上,怀抱着吉他低下头轻轻拨弄了两下。
弦被拨动时,宋辞仿佛穿越了时光,恍惚间看见了多年前放肆奔跑的自己。
……
田间蛙鸣阵阵,旁侧的树上知了在不断地奏着乐,乡村的空气在雨后越发清新,带着些泥土的味道。
“爷爷,爷爷!你看!我抓到了一只蝉!”
夏风吹过,水稻轻轻地摇摆起来。带着草帽的老人抬起头,笑眯眯地看向朝他奔来的小宋辞。
“来,让爷爷看看!”
宋辞扑到老人的怀里,撒娇似的在他胸前蹭了蹭。
“爷爷身上都是泥,等会把你弄成个小泥人了。”老人伸出手在宽大的背带裤上蹭了蹭,然后在宋辞的鼻尖轻轻刮了刮,留下了一个小泥点。
宋辞耸了耸鼻子,朝爷爷撅了撅嘴:“才不会呢!爷爷身上的泥都是香的!我要在爷爷身边,就算是小泥人我也愿意!”
宋禾抱起小孙子,从成片的水稻中走出来。
“那我们家小宋辞未来想跟爷爷一样和这些水稻和这些知了青蛙作伴吗?”
宋辞仰头认真地看着宋禾,歪着脑袋摇了摇头,思考了一会:“我想和爸爸一样在舞台上唱歌!我也想有自己的小吉他。”
“哈哈哈哈哈,好!像爸爸一样当个音乐家!”宋禾捏了捏宋辞还有些肉乎乎的小脸,“小吉他爷爷给你买!等我们家小宋辞十岁生日的时候买个跟爸爸一样的好不好啊?”
小宋辞在心里默默地算着:今年六岁,还有四年才十岁,还要好久啊。
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比了个拉钩的手势放在宋禾面前:“好!爷爷拉钩!说话要算数!”
宋禾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伸出小拇指轻轻勾住宋辞的小手指,还陪着他煞有其事地用大拇指摁了下,盖了个章。
“好!爷爷答应你,一定说到做到!”
……
宋辞抬起头,眼眶有点红。
很遗憾的是,当年说的那个小吉他还是没能在宋辞十岁的时候送到他手里。
八岁那年,因为一场舞台意外,父亲去世了。
九岁那年,家里唯一一个仍旧支持他追逐音乐梦的爷爷也因病过世了。
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他也许会像十八岁那年决定的那样,这辈子都不会再光明正大地拿着话筒站在舞台前歌唱……
高考填志愿的那天,宋辞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一天。
最后一边咬牙流着泪,一边颤抖着手把音乐学院从选项中撤出,换成了农大。
虽然已经有了预期,但录取结果出来那天,宋辞的心里仍旧堵得慌,一个人在江边散了很久的步。
很黑的夜里,他茫然地顺着江流的方向往前走。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未来和当时的场景很像很像,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他只能顺着固定的脚步机械地向前走,完全不知道自己能走向哪里。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一滴水滴落在宋辞额头上,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朝天上望去,却愣在了原地——
在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的夜空中,有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似乎在为宋辞指引着方向。
宋辞的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滑落。
民间有种很浪漫的说法:逝去的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化作了天上的星星,以另一种方式守护在爱的人身边。
那一天,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站在田间朝着他笑的老人。
在泪水中,宋辞写下了《化星》,而后将自己的音乐梦尘封在时间的隙缝中。
在那之后,所有的情绪也都被宋辞一并锁在内心深处,只剩了冷冰冰的外壳面对着世界的参差。
……
“那一年蝉鸣越过盛夏,
南风追逐晚霞,
借袅袅炊烟窃此景,
独坐空林期许”
……
窗外是浓密的枝桠,止不住的蝉鸣昭示着盛夏,天边落日的余晖不断地浸染着云层,照出绚烂的晚霞,也落在小宋辞脸颊旁挂着的泪上。
宋禾像枯枝一样的大手轻轻抹去小孩儿眼角的金豆豆,费力地朝他笑着。
“爷爷……爷爷……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浓厚的悲伤将宋辞淹没了。
面罩呼吸机的宋禾说不出话,只能用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慈爱地望着他一路呵护的小孙子。
那是宋辞记忆里最难熬的夏天,他每天端着小板凳坐在宋禾的病床前,却还是没能留住要离开的人。
九岁的宋辞已经懂得了生死,却仍旧执意地站在小院前,等一个不归的人。
……
“时针拨过了几个春秋,
记忆却在爱里停留。”
清冷的声音里浸着抹不掉的哀伤,少年抱着吉他清唱,怀念逝去的人。
多年前没能送到宋辞手里的吉他,多年后在指尖拨弄。
“你伫立田埂远眺,
拾拣满地枯黄,
和着麦浪,
那是心底的远方。
我拥着怀念张望,
在孤寂的雪里流浪,
守着暖阳,
将岁月轻轻弹唱。”
宋禾的一生,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与禾苗相伴,与田野为友。在几十年的岁月里,研究着粮食的种植问题,解决着人们的温饱问题。
在宋禾离开后,宋辞就像是个被放逐在了雪原的孩子,原来的盛夏,无忧的童年都只剩下了残旧的回忆,在岁月间一点点泛了黄。
“那一年归雁掠过长天,
孤灯照亮寒夜,
捧温酒两盏坐深秋,
欲揽星河共枕,
树根又添了几圈年轮,
回忆却在风中长存。
你伫立田埂远眺,
拾拣满地枯黄,
和着麦浪,
那是心底的远方。
我拥着怀念张望,
在孤寂的雪里流浪,
守着暖阳,
将岁月轻轻弹唱。”
宋辞闭着眼,垂着头,轻声唱着。
……
“爷爷!爷爷!为什么天上有那么多的星星啊?”小小的宋辞躺在小院的竹椅上,好奇地指着夜空中的恒星。
宋禾拿着蒲扇,轻轻地替他扇着:“小辞还记得奶奶讲过的故事吗?”
“记得。”宋辞将脑袋挪动着靠在了爷爷的腿上,“奶奶说,我们爱的每一个人陪伴我们的时间都是有限的。但是,他们也从没有离开,他们只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换了一种方式陪着我们。”
“所以天上那么多的星星,是因为有很多人,他们想借着这个夜晚,再去看看他们爱着的那些人。”宋禾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宋辞的小脑袋。
宋辞点了点头,仰着脸问道:“奶奶也在吗?”
宋禾忍不住笑了笑:“在的,奶奶肯定会很想念我们,她现在一定在上边看着呢。”
“那爷爷呢?爷爷以后也会离开我身边吗?也会变成一颗星星吗?可天上那么多的星星,我会找不到你的。”
浅棕色的眼睛里都是不舍,宋辞有些不忍,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爷爷不会让小辞找的,爷爷一定变成那颗最亮最亮的星星,小辞一抬头就可以很清楚地看见。”
即便我知道不可能,也仍旧希望你是真的化作了天上的星星,换了一种方式陪伴着我成长。
“也许你从未离开,
只是换种方式存在,
于是我抬头仰望,
在漫天星宿里,
找到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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