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 这顿饭曦光的几人特意等到埃兰斯诺到了之后,才开动。
不知是有意无意,这张大圆桌子, 埃兰斯诺被安排在了兰遐的对面, 离得最远。
聂凉非常敏锐的察觉到, 在看清自己的位置之后, 上将嘴边的笑一瞬间淡了下去,然后又扬起, 只是情绪明显低落了点。
他若有所思的望向兰遐的方向。
上将……很在意这个人啊。
聂凉垂眸,给埃兰斯诺拉开椅子。
兰遐笑道:“开饭!”
守冰端上来晚餐。
他做饭越来越有强迫症, 除了兰遐之外, 其余的人晚餐都一样, 精确到了每一块肉的大小形状。
荤素搭配,加一分甜点,非常赏心悦目。
兰遐的晚饭就显得格外突出。
一碗糊糊。
他忍了忍:“……今天有客人在, 就不能给我一点面子吗?我都吃了三顿了!”
末了,他补充道:“加一块甜点也行。”
埃兰斯诺忍不住抵唇。
哥哥还是和之前一样爱吃甜点啊,他把自己面前那一份往前一推, “我不喜欢吃甜的,都给你。”
聂凉忧心忡忡看着埃兰斯诺餐盘里的食物——
都什么啊。
没有一样是好消化的。
上将可不能吃。
兰遐眼睛微微一亮,然后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那这样的话……”他就不客气了。
“不行!”
阿尔杰四人声音同时响起。
兰遐笑容一僵:“……”
守冰略带歉意地向埃兰斯诺解释:“上将的好意心领了, 只是老师的胃不好, 一直以来都是由我调养,他今晚只吃糊糊。”
埃兰斯诺没回答, 聂凉原本就皱着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有点不爽 , 谁比谁金贵真是, 凭什么他们老师吃糊糊, 上将就要和他们一样。
聂凉:“上将也有胃病,并且也一直有专门的医生负责调养。”
守冰:“?”
守冰放下锅铲:“老师这碗糊糊,我放了不下十种材料,烹饪时长四个小时,不会对身体造成额外负担。”
聂凉:“上将有私人订制的营养液,营养成分按照上将身体所需健康配制,毕业于帝国军校烹饪系的高材生,连投喂上将的厨房都进不去。”
两人眼睛一眯。
气氛微妙。
奇怪的胜负欲上来了。
守冰:“老师baba……”
聂凉:“上将baba……”
画风逐渐偏移。
阿尔杰&a;金黛轲&a;连妖缓缓打出:“……?”
小光团在宫渡识海里,笑声娇羞得像杠铃,顺便抠出了一座梦幻芭比城堡:“你尴不尴尬!尴不尴尬哈哈哈!”
宫渡:“……”
眼见要吵起来,最终阿尔杰打圆场:“好了好了,既然埃兰斯诺先生刚醒,应该也不适应这份晚餐,要不然尝试一下和老师一起吃…呃……糊糊?”
聂凉觉得自己没吵输,顺便达成了目的,露出微笑:“位子也挪一下吧,我们吃晚饭的,不跟他们吃糊糊的坐一起。”
守冰:“?”
兰遐:“?”
埃兰斯诺:“?”
“聂凉,你……”
聂凉冲他眨了下眼,很快恢复成正经斯文的模样。
埃兰斯诺微愣。
三分钟后。
埃兰斯诺的位置被挪到了兰遐旁边,并排坐着。
两人面前一人放了一碗甜糊糊。
兰遐扶额,低声说:“连累你了。”
他那双浅淡的金瞳看过来,没有敌视,没有厌恶,只藏着些微的无奈和好笑,温和的像一阵轻风。
“……没事,”埃兰斯诺垂下眼,眼眶有点热,然后笑了,尝了一口说:“其实还不错。”
是他十几年的求之不得。
曦光几人沉默吃饭,只觉得这画面和谐到诡异且离谱。
有种恍若天生的温馨感。
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见这一幕,联邦上将在他们这里吃甜糊糊,这说出去谁信。
——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
整个西北星域的力量逐渐凝聚,准备发动一次总进攻,事务逐渐繁忙起来,阿尔杰几人经常整天都看不见人影。
埃兰斯诺就这样一直戴在了曦光,他格外珍惜这段时光,有事没事就往兰遐身边凑。
却又不敢太过于靠近,生怕被他发现了什么。
皇室那边没有任何动静,第一军团的事务交给了聂凉打理,他刚开始两头跑的时候,还很不放心让上将一个人在这里,后来就逐渐开始习惯。
甚至把上将惯常吃的菜谱背了一份给守冰,在守冰‘我不只是厨子’的愤然怒吼声里飘然而去。
埃兰斯诺似乎对兰遐一直珍而重之的那颗种子很感兴趣。
他总是趴在兰遐窗台看得出神。
一日被阿尔杰路过瞧见,叮嘱道:“小心点,万一碰到了,老师估计会和你翻脸。”
埃兰斯诺:“这只是颗石头。”
他骗哥哥说是从神父那里得到的,其实只不过是他将石子磨成了种子的形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哥哥还留着。
“你知道?”阿尔杰惊诧,压低声音,眼神一下子就凝重起来,“千万不要告诉老师。”
埃兰斯诺微愣:“为什么?你们早就知道?”
阿尔杰简单给他解释了一遍,然后说:“明白了吧,你应该也记得,之前老师和你交手的时候,种子掉了下去,他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下去抓住。”
“我真的不敢想象老师要是知道……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和连妖一样对种子很有研究?”
埃兰斯诺沉默许久。
“我……”
“不管怎么样,反正保密就是了,”阿尔杰向他颔首,客气道,“我先走了。”
埃兰斯诺看着花盆,手指微蜷。
……算了。
等到联邦被推翻之后,他再告诉哥哥吧,希望哥哥不要怪他骗了他这么多年。
‘埃兰斯诺上将’这个身份,不管是不是他自己自愿的,身上的罪孽已然滔天,和那个干干净净的‘兰诺’有着一道跨越不过去的血渊鸿沟。
现在的他,就像哥哥说的那样。
血腥而肮脏。
不配。
-
某夜。
厨房的方向突然爆出一声大喊:“埃兰斯诺!你是不是又偷甜点给老师了——!!混蛋王八蛋!!”
“你明天早饭无了!!”
守冰羞怯的好脾气这短时间被埃兰斯诺气到了外太空。
树下观星的金黛轲耳朵一动,立即淡定把手边的茶杯挪走。
下一秒,她头顶树梢掠过一道人影,树叶扑簌往下落了几片。
埃兰斯诺掠过树梢,护着手里的点心,那点子恶劣冒出了头,扭头说道:“不做就抢你老师的糊糊!”
守冰:“……”
啊啊啊——!
“黛珂你别拦我!”
金黛轲扯着他的领子,无语:“幼不幼稚啊你们。”
埃兰斯诺轻哼一声,脚下几个飞掠,就到了曦光内城门口,扫见一个人影后,他眼睛微亮,落下来,快步过去。
哥哥,“……给你甜点。”他在心里叫了一声,把甜点递过去。
兰遐转过身:“没被发现吧?”
他伸手接过,熟练地就是个惯犯。
两个s级沦落至此。
埃兰斯诺笑着看他:“快吃吧。”
兰遐抱怨:“他们几个太小心了点,其实根本没什么事的……好吃,你要不要也吃点?”
他愉悦弯起眼睛。
埃兰斯诺就说:“我不喜欢吃甜。”
“老师,埃兰斯诺,你们在干什么?”阿尔杰平稳的声音传来。
一个偷一个吃的两人听见后,具是一僵。
“……”
完蛋了,犯罪现场被抓包。
连妖在他那具无性人偶壳子底下,生气都显得妖妖娆娆:“今天我和阿尔杰巡城,早就听守冰说了,没想到今天居然亲眼看见了,老师,埃兰斯诺,你们两个是小孩子吗?”
阿尔杰是真的想不通他们两个怎么这么合拍。
老师对埃兰斯诺的态度一日软过一日。
兰遐转过身,拿着手里仅剩下的一点包装纸,试图解释:“我只是带着埃兰斯诺出来逛一逛,甜点是……”
“甜点是我吃完的,你们老师只是帮我拿一下垃圾,”埃兰斯诺面不改色。
连妖:“……”
当我们瞎吗。
“算了,”阿尔杰无奈,“既然是出来逛逛,那老师,您就和我们一起吧。”
兰遐:“好。”
夜里的曦光内城很安静,这里生活的基本都是战士遗留的家人,孩子居多,睡得早,偶尔能听见小狗的叫声。
街道两侧还有孩子留下来的玩闹痕迹。
七彩斑斓的纸飞机堆在角落里,机械清扫工没有扫走,因为明天它们还会被孩子们拿在手中,飞出去。
很有生活气息。
“大概再过三天,西北星域这边就要整军出发了,”阿尔杰说,“埃兰斯诺先生,您要在这两天回去,提前做好准备。”
第一军团军火库里的东西,被聂凉陆陆续续运来了八成,还有埃兰斯诺提供的消息,已经足够叫曦光搏上一博。
“……好快。”
埃兰斯诺笑了笑:“感觉一眨眼就过去了。”
只有两天了原来。
忽的起了一阵风,不知从哪吹过来了一个纸飞机,碰到埃兰斯诺的脚边,他弯腰捡起来。
兰遐:“这段时间,曦光内城的小孩子流行折纸飞机,机械打扫的时候,会清理一部分坏掉的,留下还能飞的。”
埃兰斯诺手里的是个红色纸飞机,折得整齐,躺在白皙的掌心里,显得很漂亮。
他说:“确实很漂亮。”
兰遐目光温和:“代表了孩子们的祝愿,飞起来,他们认为就会实现。玩过吗?可以试着飞一飞。”
纸翼边缘隐约有一行歪七扭八的墨迹,上面写着四个字——
‘埃狗必死’。
还画了几个童真的骷髅头。
因为角度问题,兰遐没有看见,但阿尔杰瞧的一清二楚。
他当即皱了皱眉,现在埃兰斯诺和曦光合作的消息仍旧出于半封锁的状态,这些孩子不知道……阿尔杰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埃兰斯诺笑了。
他看着兰遐:“这上面写了一个很好的祝愿,你想让它飞吗?”
兰遐:“想看看能飞多远。”
埃兰斯诺:“那好。”
他稳当捏住,往前一送,甚至用了一丝精神力,红色的纸飞机轻快飞远,漂亮的像一只优雅的蝴蝶,带着孩子最真挚单纯的祝愿,融入夜色里。
为什么偏偏是一只红色的纸飞机。
红色。血色。
无数人刻在骨子里的仇恨,甚至传到了下一代,变成一只纸飞机,在这个平常的、他却无比珍视的夜晚,飞到了他的手中。
就像错乱的命运丝线,在无声提醒他什么。
阿尔杰:“你……”
“我先回去,”埃兰斯诺,“天不早了。”
兰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片刻后皱了皱眉,敏锐察觉到什么,紫色的精神力快速探了出去,把那只红色的纸飞机抓了回来。
他展开一看,愣了下。
想起来刚才埃兰斯诺平和的神色和说的话。
他心口轻微一窒。
嘴里还残留着玫瑰甜点的香味,现在却有些发涩,他望向埃兰斯诺离开的方向,“……他是不是难受了。”
连妖接过来看了看,“应该不会,这些话,和之前网上的留言想必,只能算是小儿科。”
“这对埃兰斯诺来说不算什么,他之前甚至在星网上公开念过这些话。”
兰遐呢喃:“可为什么我心里很难受。”
阿尔杰:“老师?”
“……没事,”兰遐回神,垂眸,从刚才莫名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可能是他的眼睛,总是让我想起来我弟弟。时间久了,出现幻觉了吧。”
他望向街角的纸飞机,顿了下,说:“埃兰斯诺和我们曦光现在,毕竟是合作关系,那些东西,以后就不要再出现了。”
阿尔杰应下:“好。”
——
接下来的两日,埃兰斯诺没有像往常一样往兰遐身边凑,除了吃饭时见个面,就以‘处理第一军团事务’为由不再出来。
临走的那天。
聂凉过来接他。
他们直接从内城离开。
阿尔杰:“一切顺利。”
兰遐:“有情况及时联系。”
埃兰斯诺今天换上了有段时间没穿的军装。执掌第一军团多年形成的肃杀之气无形之中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好像和在曦光这段时间惹的人生气的恶劣家伙,完全割离开了,一眼看去,有些陌生。
这才是正常状态下的埃兰斯诺。
杀生予夺,从无数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联邦上将。
“天冷,”聂凉在后面给他披上大氅,“上将,我们走吧。”
埃兰斯诺往前走了半步,望向兰遐,许久,开玩笑般道:“在曦光待的很开心,和兰遐先生一见如故。你看着似乎比我大一点,我们的合作关系在,如果不介意的话——”
“或许我可以喊你一声哥哥。”
此言一出,对这个字眼非常敏感的阿尔杰等人微微愣住,倒是聂凉似有所察般看了眼埃兰斯诺。
兰遐有点意外,然后笑了笑:“很荣幸,但是抱歉,这个称呼只属于一个人,所以我不能答应。”
“真是太可惜了,”埃兰斯诺也似只是提了一句,压低军帽,叫人看不见他的眼睛。
“那我就祝曦光此次,能得偿所愿。”
他离开了。
身后传来兰遐的一声‘再见’。
埃兰斯诺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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