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呼啦把被子一盖,拍拍床板:“你睡这里,我先睡了。”
怕被赶出去似的,躺下不再说话了。
翟行梭并没有想赶她走,他觉得晚晚应该是误会了,他知道晚晚心中没有他,但这并不代表他要放弃。
如果晚晚愿意亲近他,他是非常,极其,特别乐意的。
哪怕她现在只是可怜自己。
人还在自己身边,来日方长,可徐徐图之。
翟行梭躺在床外侧,他生得高大,存在感太强,加上床板太硬,晚晚怎么也睡不着。
她担心自己翻来覆去,会吵到身边的人,感觉自己哪里被硌得疼了,就浅浅换个姿势。
翟行梭下午昏睡许久,现在倒是没了睡意,他还在反思自己话是否说的太过直白。
话本里说的,姑娘没暗示,就是心中对自己无意,话说的太早,反而无趣。
翟行梭做事讲究一击必中,方才的话,是有些打草惊蛇了。
可是在那一刻,那些话,好像是自己从嘴里跑出来了,他控制不住。
再看晚晚窸窸窣窣,小猫一样扭动的身子,倒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睡不着?”
“床太硬了还冷,”晚晚无奈中带着一点生气,“咱们府中的软床睡习惯了,翟行梭,我真的变娇气了。”
她话语如常,带着点娇嗔,翟行梭悬着的心落下一半,将被子全数裹在晚晚身上,宛如一个蝉蛹。
隔着被子抱她,“可有好些?就算是瞎了,也纵得住你这点娇气。”
是好多了,被子一半被她垫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问题是:“翟行梭,你不冷吗?”
“不冷。”
算了,问也是白问,冷他也不会说。
他以为自己掉下悬崖,沿路搜山,端掉了三个山头他也不说,这个人,你不问,他永远不说,你问了,他也不一定说实话。
“翟行梭,你以为我死了对吗?”
晚晚掏出半只银钗,放到他面前,才想起来他看不见,又拿回被窝里捂着。
“没有,你这性子,最次也是和对方同归于尽,做不出跳崖自尽的事儿。”
“那你干嘛掀翻了天似的找我?”
“你是我的妻,我不该找你吗?”
晚晚觉得没毛病,但是,她刚刚不也是这么回答吗!!!
“那刚刚你问为什么来找你!你是我夫君,我来找你,你还赶我走!”
晚晚感觉自己占理了,气势都不一样,翟行梭今晚不给她论出个一二三,就别想睡!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的妻,只能是你,别人都不行。”
晚晚那点因为占理而嚣张气焰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这人说的什么屁话。
女子想看夫君,为的是下半生的前程,否则她前面十几年为什么要去把各家公子做对比,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男子娶妻也是为了利用姻亲巩固地位,最好两人的家族都能互相帮扶着更上一层楼。
所以,在晚晚的世界里,夫君和妻子,只是一个头衔,至于这个人是谁,并不一定,只要符合条件,都可以胜任。
哪有什么只能是一个人的,他可能是疯了。
晚晚扯出压在自己身下的被子,给翟行梭盖上,“早点睡吧,开始说胡话了都。”
翟行梭轻笑,不做过多解释,她不信也是意料之中。
晚晚翻身背对着他,心口后知后觉的跳起来,翟行梭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有她一个人。
说起来,翟行梭好像是没对别的女人有过什么心思。
“翟行梭,我们新婚那夜,婆婆送了你一个美貌女子,她人呢?”
翟行梭:“????什么女子,徐氏送来的人,朔英敢放到我跟前碍眼?”
“哦。”
她其实不介意男人三妻四妾的,只要不像他爹那般不识好歹,将正妻气死,薄情寡性就好。
但是,如果真的,只要自己一个妻子,不用和通房小妾们勾心斗角,夜夜有人相伴入眠是不是想的太美了?
“翟行梭,那你以后会纳妾吗?”
方才晚晚沉默了好一阵,翟行梭思绪渐渐沉下去,晚晚声音一出,他带着一点迷糊道:“你一个已经让我手足无措,何况,不是谁都能入我眼的。”
“好吧。”
晚晚勉强信了翟行梭的只有她一人。
乱跳的心口,咂摸出一点甜丝丝的味道。
第二日,翟行梭先醒来,晚晚脸贴在他胸口,睡得正酣。许是昨夜太冷,她自己贴过来了。
翟行梭一动不敢动,身子僵了好一会后,慢慢放松下来,手搭上晚晚肩头,感受人真实的体温。
他们同床日子不算短,一直是个人一床被,睡出咫尺天涯的感觉。这床小的翻身困难,让他明白,话本里没有,没写出来的留白。
例如同床和同床之间,也是有些区别的。
晨起时尴尬的身体反应下去,晚晚还没醒来,翟行梭抱着她假寐,直到天色大亮,晚晚才悠悠转醒。
昨夜她冷的不行,做梦抱了个大火炉,舍不得松手,一睁眼就是翟行梭纯色亵衣,以为对方还在睡,悄悄缩回手,滚开一点距离,再把人摇醒。
“我要去给你配药了,你在这里等我。”
翟行梭没拆穿她的小动作,“好。”
昨日药浴没用,晚晚又换了几味药,里面缺了一种,晚晚提着小背篓上山去。
临走时,她拜托大娘给翟行梭送饭,本想自己照顾人的,又念着翟行梭那性子,自己要是和丫鬟一样在他身边转悠,他说不准更难受。
索性把桌椅等不必要的东西都搬到角落里,留他自己摸索。
这村子不大,没有药铺和小摊贩,只有每月初一十五,各家到村头的河边赶集。
晚晚上山找到自己需要的草药,又打听村里大脚大夫的家,打算抓些干药材。
“大夫,在家吗,我和您换点药。”
大脚大夫家开了一个小门,堂屋里依次摆了几个簸箕,里面有些晒干的金银花和半夏。
晚晚脚下都是泥,穿了大娘的衣服,背上一个小竹楼子,可屋里站的几个男人面面相觑。
几个男人面色不善,看了手里的画像,对比晚晚的脸,晚晚手里的小锄头都是泥,她果断往脸上又抹了一把。
大脚大夫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求着几个人,“好汉们,我这儿真的没有外来人,我也没有卖过药给外人啊,她,她可以给我作证!”
大脚大夫转过头看晚晚,“诶,你是谁啊,我们村”
晚晚拽下大夫指着自己的手,“叔!叔你咋又糊涂了,昨天我婶儿不是和你说我家猪快死了,让我过来拿药吗。”
“是吗?”大脚大夫自己也不确定,反正村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找他,不论人畜。
“是啊,我婶说,等家里收了粮给您送二斤面,您可不是要反悔嘞。”
二斤在这地界儿上可是好东西!大脚大夫哦哦哦几声,钻到后面给她拿药。
晚晚脚都快软了,表面还装的若无其事,那几人看过来,她就打量回去,这种村子人都异常团结,尤其是在对外人面前。
她不能表现得太害怕。
拿了药她准备走,被其中一人叫住,“你见过这个人吗?”
画上的就是她自己,只是还梳着妇人鬓发,锦衣华服,“天仙下凡呐,她要是在我们村子里,全村人都得知道。”
“大哥,这衣服是不是很贵啊,得攒多少钱才能买一件呢?”
拖拖拉拉扯了一堆,晚晚像个没见识的村姑,对方问一句,她能反问十句,后来那人不耐烦,把她撵走了。
他们这是想在这大夫家门口守株待兔,晚晚哼一句,心道她自己就是大夫,让这些人且等着吧。
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她还是跑回去把给朔英他们留的记号都销毁了。
忙活一通下来,回去时已经是傍晚。
她左顾右盼地走回去,翟行梭正在院门口的葡萄架下迎她。
秋日葡萄架只身干枯发黄的枯枝,翟行梭还穿着月色宽袍,双手交叠背在背后,眼睛虽被白布蒙着,却无端镀上一层超然幽远的气质,晚山风卷起白色纱布,在发丝间悠悠扬扬。
晚晚都不敢认,翟行梭从来都是威严肃杀的,冷冷的眸子,沉重的黑衣,多看一眼都胆寒。
这样温润亲和的翟行梭,不像弄权的北檀君,更像是哪家用诗书温养出来的谦谦君子。
“你怎么在这儿?”
“你去了许久,出来等等。”
他摊开手,要牵她。
晚晚提着小锄头,背着小背篓,脸上还糊着泥,暗想,幸亏这是看不见啊。
她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放到翟行梭掌心,要牵着他回去。
但是翟行梭腿长,走在她前面,带着她跨过门槛,穿过院中菜地,拐了两个弯,回到他们自己的房间,还替她倒了一壶茶。
不疾不徐,缓慢优雅。
晚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眼睛好了?”
翟行梭捏住她的手,“桌子到门口十步,我们在院子西南方向,出门拐弯不出十尺。”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放你眼睛前?”
“小晚,这不难猜,”
晚晚信了,这个男人,就算瞎了,他的仇家也别想讨到什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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