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怕,她就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抬下去,打扫干净。”皇后的声音,应该是李夫人已经晕过去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血腥味,翟行梭蒙着晚晚的眼,将她半拢在怀中,缓步带出去后,从松开她的眼。
“怎么回事?”晚晚还探头往里看,被翟行梭掰过脑袋。
“没多大事儿。”
晚晚哦了一声,发现圣上也在这,福身道:“臣妇参加陛下。”
圣上脸色怪异,诡异的红几乎投过面皮,像是上了多余的胭脂。死死盯着屋内,忽然一口血喷出,倒在地上抽搐。
“圣上!”
“圣上!!!”
宫女太监齐刷刷跪倒一片,皇后满头珠钗晃动,吓得失了仪态。
圣上躺在地上,抽搐中血丝从嘴角溢出。
“去寻万庑真人!”
翟行梭就说了一句,他的小妻子已经蹲到圣上身边,正举着银针往准备下手。
檀中穴一针,止住抽搐。
晚晚细指搭上圣上脉搏,脉象虽强盛,却盛得过头,像是烈火烹油,五脏六腑都在熊熊燃烧,气血逆行,不是这个年级的人该有的体虚之相。
“北檀夫人,你还会医术?”皇后双眼含泪,目光却清醒。
“勉力一试罢了。”
晚晚又施了几针,压住气血上冲之势。
圣上缓缓醒来,入眼便是晚晚。
晚晚松一口气,她诊断的没错,应该是长期服用刺激药物,让身体如壮年之人,实则是过度消耗精气,类似回光返照之相。
“陛下,您莫要说话,慢慢吸进一口气,再吐出。”
往复三次,圣上感觉烧心的胸口好了不少,晚晚又摸出一颗清心丸,给圣上含着。
此时,万庑赶到,晚晚让位,万庑把了脉以后,抬头看了一眼翟行梭,“扶圣上回宫。”
圣上颤巍巍抬起手指,指向晚晚。
“我?”晚晚指着自己,“陛下要我跟着?”
圣上点头,晚晚看向翟行梭,翟行梭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肩膀,“去吧。”
宴席告一段落,但是李夫人的话一直萦绕在晚晚耳边,她特别想问问翟行梭是什么意思,碍于人多,一直无法开口。
有了万庑在,自然也轮不到她出手。她还想看看万庑如何治疗这奇怪的病症,然而圣上被抬回龙床上后,万庑就去一旁念经了。
晚晚手指悄悄勾进翟行梭袖子底下,碰了碰他。翟行梭感觉手背一烫,低头看去。
小姑娘飞快眨眼,眼珠子咕噜转,不住往万庑那边瞟。
她是大夫,最是清楚,人生病了,需要的是医药修养,而不是念经拜佛。
翟行梭不回她,她在袖子下越发急的摩擦翟行梭手背,不解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
翟行梭一把抓紧她的手,一下把人抓老实了。
陛下龙体抱恙,翟行梭这样和她拉拉扯扯,被知道了还不得又背个不敬天子的骂名。
虽然翟行梭骂名已经够多了,但她还是不想多一个。
万庑念完经,将烧了的符纸溶到水里,由来福递到圣上嘴边。
就着符纸的水,给圣上含了一粒朱红色药丸,那颜色,里面必然掺了朱砂。
圣上体虚,如何受得住,晚晚情不自禁抬手,“咦”
翟行梭把她另一只手也捉住,低斥道:“安生些。”
天潢贵胄或许和他们普通人不一样?但是晚晚真的很好奇万庑给圣上吃的是什么,让圣上瞬间恢复了活力。
圣上喘了口气,坐起来,“北檀君,你这夫人,能耐不小啊。”
晚晚袖子下的手捏紧了翟行梭,这话,是在问罪?
只听翟行梭不疾不徐地说道:“他年纪小,不懂事,冒犯天家威仪,还请圣上赎罪。”
“何来赎罪一说,”圣上将目光转向晚晚,“你会医术?”
晚晚看向翟行梭,她感觉这些人的想法好像和平常人不一样,“臣妇不才,会一点。”
“一点?”圣人回忆自己刚刚被李夫人的话气到晕倒时,巨石压在胸口的感觉,不夸张的说,那时他真的看后面黑白无常来勾他的魂了。
晚晚一扎,他眼前的虚影才消散,不止如此,胸口一直郁结的那团气好像也在她引导下的吞吐中被释放,只是随之又袭来巨大的无力感。
难道这个姑娘,不只是翟行梭的命定之人,还是上天派来救他的。
“方才你的施针手法不错。”
“圣上谬赞了。”
圣人招招手,示意她过去,“你过来,给朕瞧瞧,朕夜间总觉得燥热难受,呼气不畅。”
翟行梭拉住她的手,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晚晚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医术不精,害人害己,轻轻点头示意他不用紧张。
这一次得了特许,晚晚隔着薄纱诊脉,细细分辨那混乱又有力的脉象。像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又像垂暮的老人。
再细听,也分不出哪里不对。
“如何?”圣上问道。
诊脉好一会,晚晚始终没有下定论,垂头思索一下,“圣上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平日饮食清淡些,少食大补药物,顺其自然即可。”
“你是说,朕该老了??”
晚晚心说你都这把年纪了,不老还想修炼成精怪吗,然而对上圣人阴鸷的目光,晚晚将要说话的咽回去,字斟句酌,“圣人身子尚好,说是壮年也不为过,只是因此,臣妇才说不要大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圣上只听见她说正值壮年,舒畅下来,温和了许多,“那朕胸口郁结你可有办法。”
方才两剧对话,晚晚可算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晚晚医术不精,不敢造次。”
“诶,说什么造次,就方才你施针,朕觉得好了不少。”
九五之尊说到这份上,晚晚也不能在拒绝,而且她真的很想知道,这奇怪的身子是什么事儿。
她按照娘亲医书所示,引着圣上体内的气在从四肢慢慢散出,施针时,她紧紧盯着圣上的表情,生怕一个手重,惹怒了这阴晴不定的老虎。
一套下来,晚晚额上全是汗,莫名的腿软。
“确实舒服。”圣上闭眼假寐,感觉过程中身子轻飘飘的,一直隐隐作痛的头也变得沉重,像是入睡前的混沌舒适。
“圣上安心休息,臣这就退下。”
翟行梭过来牵起晚晚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背后,晚晚仿佛抓到救命稻草,在翟行背后轻轻吐气。
刚刚她真是大气都不敢喘。
圣上呓语般嗯了一声,翟行梭带着人刚走到门口,圣上忽然转醒,“夫人,先前可有行医。”
翟行梭还没开口,晚晚先答,“不曾,只在西北民巷有一药铺,名为白安。”
“白安?岂不是上次替朕救了流民那一间,朕是不是还赏过你?”
“回圣上,是的。”
圣上越发觉得晚晚就是他的福报,是吧,安置了断云楼的流民,又重建了断云楼,他就知道,自己有仙骨。
“日后朕若不适,夫人便来替朕施针罢。”
晚晚瞪大眼睛,咬紧下唇,看向翟行梭。她这要是治出毛病怎么办??
然而晚晚还没来得及说话,圣上已经带着这轻松劲儿睡了过去。
出了福宁殿,晚晚又摇着翟行梭的手,“这如何是好,我下次要一起来吗?”
翟行梭心思早已转了无数回,赵承业安插的人过来告诉他,在宴上有人给她委屈受,他本打算去把人带走。
她倒好,不仅不怕,还自己往火坑里跳。
从头到尾,给自己一点阻拦的时间了吗,现在知道来问。
晚晚鼓起脸颊,噘嘴皱眉,嘀嘀咕咕说不想来。
翟行梭想训斥她两句,看到她那样,还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无事,我在。”
“诶”
晚晚抬头看他,左右各来一宫人。
“北檀君,万庑真人有情。”
“北檀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两人对视一眼。
晚晚:“那你先去。”
翟行梭:“我送你回去。”
晚晚:“不用,你先忙,娘娘传唤哪敢不应召。”
翟行梭感觉她也没有自己想的聪明,只是眼下的情况确实不容拒绝,他也想晚晚成为众矢之的,“安心去吧,别怕。”
末了,微微弯腰替她拨正头上的翠玉冰簪,在她耳边低声,“我的人会保护你。”
耳边气息喷洒,带着温热潮湿的触感,晚晚后退一步,脸热道:“好。”
翟行梭驻足端详一阵,她脱他衣服上药倒是顺手,眼下一句话就脸红,可真是有趣。
不仅不聪明,还有点傻。
翟行梭嘴角不自觉勾起,深邃暗沉的眸子似乎也投出一点笑意。
晚晚也不明白自己这慌乱和不安来自何处,偏开头,“我去了。”
皇后遣了轿来接,晚晚在双拳垂在膝头,低吼,“好丢人!”
“夫人有何吩咐?”
“无事,”晚晚甩甩脑袋,翟行梭赶出脑袋,想皇后叫她去的意图。
后宫红墙碧瓦,奢华至极,皇后寝宫更甚,晚晚踏上玉阶,生怕不留神给踩碎。
给皇后娘娘如此尊宠,圣上也不像是他爹那种会流连美人怀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吃了助兴药,他的身子为何那样。
“赏!”
晚晚刚行完礼,皇后就来这么一句,晚晚赫然抬头。
“你救了圣上,大功。”
晚晚跪下,“臣妇跪谢皇后娘娘。”
“起来吧,谢你是一桩,”皇后亲自下去牵起晚晚,拔下凤钗插到晚晚头上,“我的宴席上,李夫人给你难堪了,这是补偿你的。”
晚晚再次谢过,借口告退,皇后偏偏不让,“听闻,北檀君待你并不好,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嫁给他,确实委屈了。”
晚晚不想惹事,本想咽下这口气,然而皇后非要提,将她当傻子打整呢。
“北檀君待我很好,外头疯言疯语,娘娘不可信。”
“在本宫面前,你不必害怕,他在新婚之夜将你赶走,既不同你圆房,又不给你正妻的体面,他那样无心无情的你维护他,他也不会领情。”
今日她听了太多骂翟行梭的声音,晚晚一开始还能装没听见,可皇后这样的人也配说翟行梭不是人?
“期间有误会,我也不必和所有人都解释一遍,人活在世,各有各的难处,我体谅娘娘的难处,娘娘是好人,也不会为难我。”晚晚笑着说出这番话,全是敲打。
刚刚在来的路上她就想通了,宴上的酒有问题,但是需要陪着浮苏叶一起才行,李夫人就算想害她,在酒里下药还行,但是殿内熏香万万没有资格沾染的。
既要让她饮酒,又要确保她闻到浮苏叶,除了皇后没人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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