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比暮凌志更绝望,眼看就要嫁入侯府,她也可以母凭子贵,以后没人在敢因她是继室就瞧不上她。
也不用日日曲意逢迎地讨好暮凌志,和暮晚晚装模作样地演慈母爱女
她花了十几年的心血培养暮昭云,决不能再次功亏一篑,嫁不进去侯府,三司计相也差不到哪儿去。
“官人哪,如今木已成舟,米已成饭,昭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她以后还得活啊。”苏氏抱着暮昭云,向暮凌志投去求救的眼光。
暮凌志也坐在床边,痛心疾首,“没事的云儿,日后爹爹,爹爹养你一辈子。”
“官人,难道有口饭吃,就算活一辈子吗?终生不嫁,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云儿淹死。”
大显对女子苛刻,暮凌志又岂能不知老姑娘在府中会招来现言碎语,但暮昭云已不是完璧之身,再嫁人谈何容易。
“那你说如何做?”
“谁破了她的身子,谁就得承担责任。”
“胡闹,”暮凌志大喝,“那三司计相的嫡长子是你能安排的?何况我一从四品,和一品官员结亲,外人岂不说我攀附权贵。”
“外人说的话,难道比云儿下半辈子更重要!”苏氏伤心难过到极点,暮凌志还是胆小懦弱,沽名钓誉,委实不再有取悦他的耐心,“你当父亲的,女儿被人欺辱,不说去找人算账,张口闭口就是我们配不上人家,男人怎么能做成你这般窝囊。”
“你”
“我什么我,”苏氏没给暮凌志开口的机会,“好歹你们暮家也是累世官宦,曾祖还是探花郎,是,现在是有些没落了,但也是堂堂正正的文官清流,你都不争取争取,就甘心让女儿吃那么大亏!”
“你一个妇人懂什么?”暮凌志很铁不成钢,“陛下命皇城司彻查断云楼坍塌一案,三司计相现在自顾不暇,你还开口闭口要给人家的嫡子说亲,你怎么不去计相府上当主母呢?”
“你把云儿带出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还没问责,你倒先发制人,想把平时在后宅手段的那套放到我身上?苏氏,你清醒些。”
苏氏一动不动,似乎被暮凌志的话震慑住,实则心里来回打算,她以为,暮凌志是被他哄得晕头转向,就算知道她的一些小动作也会在心里给她开脱。
没曾想,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大事当头,他竟拿这些说事儿,苏家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在朝中都说不上话,以后的日子还得靠着暮凌志。
“我作何手段了?如今云儿这样,我当母亲的,想让她嫁人好遮掩过去这也有错吗?难道云儿不是官人的女儿吗,难道官人不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吗,官人一从来就是我们母女的天,我们不依赖官人还能靠谁?”
“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法子,还想嫁入计相府,自己什么身份,没点数是吧,我且问你,昭云好好一个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能被刘子清看上,还找到清元观里来。”
苏氏先前还算镇定,暮凌志时不时和她发火,都是想要她温顺奉承,再去讨他的好,满足他内心不能掌权的空虚。
可真触及到他的官位名声时,他便不再看重那些虚无的感觉,苏氏撒泼讨好都失利,暮凌志铁了心一般,油盐不进,苏氏开始慌了。
“官人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害云儿不成,我本是带着云儿和大姑娘来上香祈福,谁知大姑娘就把云儿带来了这里”
“你现在还欲攀诬晚晚,要不是她回家想问求告,我还不知你要干出些什么事儿来!”
“她定是乱说的呀官人,她就是嫉妒云儿,所以才陷害她”
“住嘴!晚晚有母亲庇佑,嫁妆丰厚,还有韩久给她保驾护航,云儿有什么可值得她嫉妒的?莫不说那刘子清惯常流连花楼,见过美人无数,就他见过的名门贵女都数不清,凭借云儿的姿色,他能看上云儿?我的云儿的亲爹爹,你若一一道来,我还能给云儿想想办法,你若还想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就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
说完暮凌志将暮昭云裹在披风里带了出去,苏氏追上去,被两个小厮拦着,上了后面的马车。
一行人入院才到达暮宅,晚晚早已屏退外院下人,将其紧紧锁在屋子里,只留了苏氏的乳母,父亲的贴身长随以及蓝心和月牙两个丫鬟伺候。
暮凌志看见府中清净,面上松了一口气。
“先把妹妹带下去休息吧,内间晚膳已备好,父亲母亲先去用饭。”晚晚有条不紊地说着下午的安排。
“把夫人和二姑娘都送回主院,好好伺候,不许外人打扰。”
这是变向软禁的意思了,晚晚也松了一口气,她赌对了,她父亲不会为了一个女儿,把全家的名声和自己的前程搭进去。
“蓝心,你去看着,母亲和妹妹需要什么都一律送去,若有下人做的不周到的,你先看顾着,万不可让妹妹再受委屈。”
说话间,已进饭堂,暮凌志一只脚落跨在门口就停下,“听你这意思,你是知道你妹妹遭遇了什么?”
“先前不知,但是看父亲把妹妹抱进来,女儿大致也明白了,不知是哪家公子,若是门当户对,爹爹还是紧着妹妹先说亲吧,即便是门第差些,只要人品好,现在也不可太挑剔,父亲。”
晚晚这话说得在理,加之一直养在暮家老祖宗膝下,暮凌志虽然不大喜欢这女儿,却莫名相信她。
无他,老祖宗教导出来的女儿看事做事定不会差,而晚晚素来不争不抢,不会有多余的心眼。
暮凌志只当她不知全貌,听了她的话,长叹一口气心想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晚晚也未继续出言相逼,“先用膳吧,父亲,估摸着今日也无心进食,我让厨房用鸽子汤煨了玉仁翡翠粥,父亲多少吃些胃里也舒服。”
暮凌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轻易不会做出不吃不喝夙夜不寐的行为,只是眼下确实没有心情吃饭,喝了半碗粥觉得来了精神,心中也舒坦不少。
“我已告诉下人,妹妹在清元观突发顽疾,母亲担忧未同一道归来,我先回来请父亲去坐镇。家中不会传出半句留言,只是清元观那边还需父亲出面打点。”
“难为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能想得如此周到,外头的事,父亲会看着办的。”
“家中出此祸事,能为父亲分忧是女儿的福分,我已通知了韩大夫,父亲若是愿意,不如让她先给妹妹诊治一番,若是不愿,我便说是我身子不适。”
“难为你了,落难之时还能记得她是你妹妹,是她对不起你,晚晚。这段时间你母亲要照顾昭云,管家之事你先帮忙,待此事解决了再做决定,你看如何?”
女儿本不该推脱,只是从前未管过家,女儿不敢。”
“你由母亲亲自教导,管家算点什么,你就放心去做吧。”
“那女儿勉强试试吧,做的不好的父亲多提点,大事女儿还需要父亲拿主意,父亲不要烦了女儿才好。\"
“有事只管来寻我,今日你先下吧。”暮凌志笑的安慰了她。
晚晚没说话,福身告辞,暮凌志看着女儿窈窕纤细的背影,自己竟想不起来,她何时长这么大了,上一次见仿佛还是襁褓里的奶娃娃。
素白衣裙有些发黄,头上只有一跟素木簪,刚刚吃饭时她也未动一口,说完话便告退,暮凌志不知怎的就叫住了她。
晚晚不明所以,“父亲还有何吩咐?”
“无事了,”暮凌志一下泄了气,“你可用饭了?”
“女儿吃过了,想着下半夜事情多,便先吃了。”
“日后你管家,也多给自己置办两身衣服。”暮凌志点点头,挥手让她出去。
自己放手不管的女儿倒是出落得能独当一面,倾心教导的女儿却眼界狭窄,如何还要靠着大女儿,暮凌志今夜注定不会好过。
蓝心叮嘱好那边的下人,便回荷风苑等着了,她是不会为了大夫人尽心尽力的。
晚晚一回来蓝心便拉着她,“姑娘这打扮老爷可有责怪姑娘礼数不周?”
“没事,”晚晚由月牙伺候着换上舒适新衣,“父亲还问我吃饭了没,我若过的太好,他也不会放心把管家之事交给我了。”
“小姐管家?”月牙一下从晚晚腰间冒头,“那我们以后的炭火我们可以先挑啦!”
“是。”晚晚笑着重重回月牙。
“瞧你那点出息。”蓝心搡了一把月牙,“你今日受伤了,早点歇息吧,我陪着小姐去迎韩大夫,睡时给我留一盏灯。”
“好,今日给小姐穿草绿织锦披风,你莫拿错了。”
晚晚看着心中泛起暖意,她虽幼年失母,却得两个忠心丫鬟,亲如姐妹,可见世间之事虽少有圆满,可这边缺的,老天爷总会在另一边多少补些回来。
韩久是外男,没人引路不可私入后院,晚晚特去前门迎他。暮宅的小厮已经熟悉韩久的马车,熟门熟路地带着车夫去歇息。
“又劳烦韩大夫了。”晚晚屈膝行礼,真诚致歉。
韩久虚虚扶起她,“说吧,这日又要我配合什么?”
晚晚咬了咬唇,“今日,不是做戏。”
“怎么?”韩久语速极快,“你哪里不好?大夫人又为难你了不是?”
“韩大夫宽心,不是我,是舍妹。”
“她?她能出什么事儿,夜已深了,我实在困极,明日再来吧。”
韩久已经打算召回车夫,晚晚诶一声,搭上他抬起的臂,“韩大哥哥,确是急事。”
韩久沉默看了她两眼,“行吧,救你是看在老祖宗份上,救她看在你的份上,我很忙你的你知道吧。”
“是,晚晚记下了。”
去的路上晚晚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韩久严肃道:“你其实不用帮她。”
“幼时苏氏克扣我吃食,我只能眼巴巴看着她的糕点,她比起矮了半个头,却偷偷给我塞吃的,也叫我姐姐,我倒也不是菩萨心肠,只当还她个人情罢。”
韩久还有话要说,却已行至主院门口。
暮昭云瞧着如泥塑的人一般,目光呆滞,苏氏看见韩久宛如看见救星,正欲开口就看见他背后的晚晚。
草绿色织锦披风垂地,月光幽幽落在她肩上,宛如雪地里长出的一株乔木,挺拔从容,风吹不倒,雨打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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