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抱歉,没想到叔叔也在。”
迹部景美像是刚刚发现了这尴尬的气氛,手还搭在门把手上,要关不关的。
“你、”赤司征十郎惊讶于她的失礼,“怎么进来的。”
“122720,”迹部景美笑了笑,还是选择关上了门,“你不会以为自己的密码很难猜吧?”
“啊呀,这是怎么回事~”
迹部景美好像刚刚看到地上的狼藉一样。
从发现迹部景美开始,赤司征臣就一直皱着眉头。
122720,征十郎的生日是1220没错,直木那孩子似乎也是12月出生?好像是只比征十郎晚了一周?
迹部的产业多在西欧,按理与扎根日本本土的赤司并无直接矛盾,也没有听说他们要转移重心的消息。
宫本家的危机也并未牵连到自己,至少目前看来,迹部并没有展露敌意。
但赤司征臣也不能轻易地下定论认为这一切只是巧合,或者只是迹部景美的个人行为。
“赤司叔叔,冒昧来访实在抱歉。”
迹部精美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就好像刚才用调笑语气说话的人不是她一样。
“您也知道,上周的宴会才是我第一次正式亮相,此前实在与迹部家没有什么瓜葛。”
“虽然身为迹部家的养女,但事实上我是出云家的血脉,”迹部景美仿佛对赤司征臣的反应很满意,“前不久才认祖归宗。”
“所以现在才被哥哥告知,原来花宫家与赤司关系匪浅,今天特意上门赔罪。”
“没有想到叔叔您也在,”迹部景美看了两人一眼,继续说道,“那我就先在这里和您二位赔个罪,实在是给你们造成了太大的麻烦了。”
“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联系我,虽然在迹部家说不上话,但好歹是出云前家主的小女儿,想来多多少少能帮上什么忙。”
迹部说完这话,后退几步:“今天突然打断了你们的家庭晚餐实在抱歉,也再次为我的鲁莽行为道歉。”
“看来实在是给你们增添了许多烦恼。”
“但我本意也是不想那种队伍能进冬季杯,正好我认识诚凛中学的直木,就拜托她,在淘汰赛把花宫真解决了。”
“征十郎能理解的吧?”
赤司征十郎没说话,冷冷地看了迹部景美一眼。
露台上说着普通人难以“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是她。
提前埋线,做好引爆准备和推进安排的是她。
如今主动跳出来“挡枪”的也是她。
我知道她会插手——
不是因为猜到浅会下定决心要动手才做的。
是因为知道此时浅不合时宜的天真会导致事与愿违才掺和进来的。
只是今天出现在公寓绝对不单单是为了挡枪而已。
她应该知道的,即便不出现,今晚餐桌上的替罪羊也一定是她。
虽然同她说了需要帮忙的话记得找自己,但看这架势,是手里已经有了足够分量的筹码了。
那么,今天这看似多余的造访就只能是为了放饵了。
·
迹部离开后,两人无言地对峙了半分钟。
“叫钟点工来打扫一下吧。”是赤司征臣先转移话题。
但此时有了隐隐危机感的赤司征十郎却没有转移话题的心思。
没有谁规定赤司征十郎不能冲动。
“我没有父亲那么虚伪。”
“爱就是爱,汤豆腐也好,土豆也好,在喜欢的人眼里,就是比‘和風’的招牌更闪闪发光的东西。”
“我不想成为看见摔了一地的土豆炖锅才会开始懊恼的第二个父亲。”
虽说座右铭是“迅速果断”,但赤司征十郎说话做事总让人觉得是个有条不紊的“慢性子”,因此像这样快速说完一句话的情境实在少见。
“因为我看见父亲如今的后悔了。”
“终于已经承认你总是羞于开口的爱了吗。”
“我总是在奇怪,为什么妈妈总说父亲与旁人不同。”
“明明我看到的也只是一对相敬如宾、挑不出错的夫妻而已。”
“一直要到我的课业开始被安排到每日深夜的时候。”
“我才知道为什么妈妈走后宅子里的佣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为什么家里的餐食总要摆满那张长长的桌子。”
“中午剩一桌,晚上再剩一桌,然后无视逐渐消失的‘廉俭’的家族名声,第二天继续铺张浪费。”
“——那些独自坐在餐厅的深夜凌晨,你都在想什么呢,赤司征臣。”
“你也终于发觉家里的餐桌定制得太大了吗。”
“你也终于开始怀念那些填不满餐桌的碗碟了吗。”
“可是好晚啊,赤司征臣。”
“晚到我开始庆幸,庆幸妈妈早早离开了那座不能开口说爱的古堡。”
“庆幸她不用再靠一些只有她能感受到的丝丝爱意拾起生活的勇气。”
“所以现在,要把她再拉到这里来吗?”
“可是你凭什么、要求所有人、再给你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
·
迹部景美预料到刚才他们会有一次争吵。
但绝不是赤司征臣单方面被赤司征十郎教训。
原本留下那样的暗示,是等着赤司征臣来问自己小林的去向,结果被当成情绪垃圾桶了。
“真希望他现在已经有了未来的圆滑,好让他不要说出那样的话。”
迹部景美总是对“未来”这个词很敏感。
不自觉地攥紧了包包袋子,听见了赤司征臣的下一句话——
“他会变得圆滑的,对吧?直、木。”
事实证明,骗骗那几个小孩子还行,真的对上了权势滔天的赤司征臣,自己有几两肉都不够塞牙缝的。
镇静。你要镇静。
“没有。”
“一个变得更温柔更冷漠,一个变得更强势更疯狂。”
“哪个都不圆滑。”
“噢,”宫本夏装作无意地提起,“你不会以为她看得出我是谁,也能找到小林在哪吧?”
“对善解灵魂质的出云来说,要找到肉身相关信息,必然要用到更复杂的术法。”
“如今的出云家主不过是被赶鸭子上架,简单的术法倒是可以,但如果容器本身已有了其他亲缘,即便转换已经开始,也是不能轻易用置换灵魂方的亲缘血找到方位的。强行放入的亲缘怎么可能越过原生的亲缘结揭示方位呢。”
宫本夏浅浅地笑着,说出了残忍的话。
“出云的庇佑神即将卸任,又存了重入轮回的心思,应该不想再生孽障。”
“你知道的吧,现在好像,只有我能帮你了。”
“条件。”
“真爽快。”
“原本是要与赤司征十郎交易的,不过现在直接与您达成协议,也是一样的。”
“也许有些多余,但我要提醒您一句,若违背今天许下的承诺,出云家新近诞生的、最后的那位永生的神,会向您讨回您的所有。”
赤司征臣有些不习惯,从这个人口中听到她叫征十郎的全名。
“选择。”
“什么?”赤司征臣有些没听懂。
“请给直木浅夏自己选择的机会。”
“我知道,要碾灭我们这种小喽啰,对你们来说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但如果是没有伤及赤司家根本利益的事情,能不能不要以直木浅夏的意愿为第一个牺牲对象呢?”
比如昨天的花宫,可以放弃那个人渣的话,就不要去伤害其实什么都没有做错的人了吧?
“她还能有什么选择。”显而易见地,自己的目的与直木浅夏的心愿,最后的最后,只能选其一。
“当然有。”
“人如果注定要一无所有,失去的最后一样东西不是生命,是选择。”
“所以、怎么会没有选择呢?”
只是要让自己的选项通往美好的未来,的确常常需要命运高抬贵手。
多么悲惨的、对现世法则的认知啊。
就是有一些力量,拥有让人的选项变成灰色、不可选择的能力。
所以现在,我来这里请求一个命运的怜悯。
【“征臣不是一个多铁石心肠的人,他只是以为自己很冷漠。”】
【“煽情的谈话会让他反感甚至极度抵触,但如果换一种方式——”】
【“理性冷静地请求,他反而会心软。”】
【“本来也不是多么冷情的人。”】
赤司征臣看着此刻坐在对面的人,她仿佛在责备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理所当然,就好像通往世界终点的路只有那一条,没有其他选择。
“不过要说没有选择的人,倒真是有一位。”
“赤司征臣先生也知道是谁,对吗。”
宫本夏想起那个苦郁的眼神。
控制不住地说出了不该说出口的信息。
“真的要这么做吗,会走向只有征臣先生一个人开心的结局哦。”
“或者说其实,您也不开心呢?”
宫本夏等了会,赤司征臣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是的,现在好像还是阻止不了。
因为违反了某些法则导致的额头处的疼痛开始袭来。
我还有时间吗,诗织阿姨。
“您要找的那位自作聪明的家伙,在京都等着你去履行肉麻的情话呢。”
“‘命运会指引我找到你’,倒真是会让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幼稚的小林心动的那类话。”
“真是不明白,三十多的人了,为什么还能这么傻,男人随便说句爱她,竟然就信了。”
宫本夏眯着一双大眼睛,看不清眼神,不知道在笑什么。
也许在笑那女人的愚蠢,也许在笑自己与赤司家间避不开的纠葛矛盾。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什么断情绝爱的功法该有多好。
一切苦难皆由爱起,一切郁愤皆因不得。
如果我什么都不想要了,那应该能够安稳过一生了吧?
可是这世界上哪里真的有什么都不想要的人呢。
真的一无所求的话,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真的一无所求的话,也不会害怕回家了。
那里还有一个我不想见的人在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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