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陶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那摆在客厅的两个大箱子,从她这个角度还可以看见里面摆放的家具。
这些东西都在告诉她,乔玉竹要搬走。至于搬走的原因并不难猜。
乔玉竹闭上眼:“乔林舟,你先出门玩一会儿。”
乔林舟点点头,目光在他妈和林陶之间流转,最后还是不敢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门关上发出一道响声,并不刺耳,但是在这样的气氛下,显得有些沉闷。
乔玉竹转身给她倒水,没有说话。她没有问林陶为什么会来,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搬家。
林陶看着她的背影,语气近乎质问:“为什么要搬走?”
乔玉竹倒好水,递给她:“因为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不可以吗?”
林陶没有接过水,她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乔玉竹:“可以不走吗?或者……或者搬去桑州……”
她还没有说完,乔玉竹就出声打断:“一定要我说清楚吗?”
“我不想待在这里,是因为你。”乔玉竹慢慢说完这句话,她看着林陶的眼睛,看着那双让自己心动无数次的眼睛继续说,“林陶,你三十一了吧,你妈妈应该不止一次催过你找个男朋友结婚吧?”
“她说了那么多,有没有一句话告诉你你可以找个女人在一起?”乔玉竹刚开始心疼得厉害,现在就只剩下麻木了,“你敢告诉你妈妈你喜欢女人吗?你能告诉她你喜欢女人吗?”
林陶听着这些话,慢慢看不清乔玉竹的脸,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一片湿润。她闭上眼,哽咽道:“所以你就打算搬走是吗?”
“是,林陶,跟我在一起一点儿都不现实,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的生活圈是充满艺术、接触到的人是社会精英、交谈的内容是我无法插嘴的。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怎么能在一起呢?”乔玉竹说完,呼出一口气。她突然觉得很累,那种无边无际的疲惫充斥着自己的身体。
片刻之后,乔玉竹说了最后一番话:“其实闻祈才是最适合你的人。林陶,走吧,不要再找我了。”说完,她转过身,慢慢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陶没有再问任何一个问题,大概在乔玉竹说了闻祈的名字之后她就明白了。
或许乔玉竹喜欢她,但是那又怎么样?喜欢就一定能在一起吗?
后来她是怎么离开的她忘了,她只记得自己哭了。
林陶醒来看到的天花板并不熟悉。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直到她听见明显的响声,她扭头望向声源处,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季绪青。
她坐起来,环顾一圈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季绪青家里。而对方为了自己睡得舒服一点就把床让给她而自己却坐在椅子上趴着桌子休息。
刚刚的响声就是因为季绪青睡得不踏实而转动椅子发出来的。
林陶从床上起来,刚穿上鞋季绪青就醒了,他站起来就看向林陶:“感觉怎么样了?”
林陶现在情绪低落,连说话都有气无力:“还好。绪青,昨天是你来接我的?”
季绪青点点头:“是我。”昨天他接到乔玉竹的电话赶来的时候林陶正低着头坐在路边,跟丢了魂一样。等他走近,他才看见林陶的肩膀在不停抖动——她在哭。
林陶是个很要强的人,虽然这不是很明显,但是季绪青这个发小是很清楚的。林陶从五岁以后就没有这么哭过,一般受到委屈她都会找回去。
所以季绪青看到她这么哭,又是乔玉竹给他打的电话,这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所以他没有带林陶去酒店,而是回了家。
季绪青是唯一完全知道她们全部事情的人,加上林陶现在需要倾诉,所以她也不避讳,直接道:“乔玉竹打算搬走。”
季绪青靠在墙上,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死气沉沉的人身上,好久才说:“陶陶,你还想哭吗?”
林陶摇头:“我不想哭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我自己待一会儿吧。”
“好,”季绪青点点头,“我去做早饭。”
林陶没有说话,等季绪青离开后,她抱住自己的腿,把脸埋进膝盖,慢慢蜷缩成一团。她就着这个姿势坐了一会儿,突然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过了很久才去把手机拿过来,连打电话的人是谁都没有看就直接接通:“喂?”
“师姐,你之前让我预约的白医生已经预约好了,时间是明天下午两点。”闻祈的语调仍然轻快,“师姐,你明天能赶到吗?”
林陶的音调平淡如水:“知道了,我会回来的。”
闻祈道:“那师姐,你把车次告诉我,到时候我来接你们吧。”
林陶从喉间发出一声“嗯”,便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挂断电话。
闻祈心思比较细腻,他很快明白师姐心情不好,所以小心翼翼道:“师姐,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发生什么了?”
林陶的睫毛颤了颤:“没有,我就是想睡觉,挂了。”
“哦,好……”不等闻祈说完,林陶就已经挂了电话。
她把手机扔在一边,继续维持之前那个姿势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去了客厅。她看见季绪青在厨房煮面,于是就站在原地,望着季绪青的方向发呆。
禾米在她脚边转了转,发出一声声“喵”,林陶被它叫回神,她低头看了禾米一眼,弯腰把它抱起来。
季绪青很快把面煮好,林陶也坐在餐桌边,机械一样地吃面。过了一会,林陶说:“绪青,我们下午就去桑州吧,医生已经预约好了。
季绪青看着她,叹了口气:“好,我吃完就去收拾东西。”
林陶点点头,也没有再说话。
季绪青的东西不多,他收拾好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就算完了。
在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林陶已经订好了票,不知道为什么,林陶买的票时间很早。几乎是等季绪青收拾好差不多就可以去车站了。
去车站的路上没有人说话,他们沉默地坐在座位上。季绪青怀里抱着禾米,而林陶则面无表情,心怀各事。
林陶回到桑州会去参加比赛,而季绪青会接受更好的治疗,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好事。但是路上两人的沉默不语,似乎暗含了某种不好的意义。
而与此同时,乔玉竹也收拾好了一切。她订好了去宁城的票,在下午就出发。
乔玉竹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想说。她在床上躺了很久,然后起身去把一个相册翻了出来,里面基本都是乔林舟的照片,她自己的一张没有。但是在这个相册的最后一页里有一张很旧的照片。
是真正意义上的旧,照片的边缘全部泛黄,虽然封了膜,但是还是肉眼可见的旧。这张照片上有三个人,但是没有乔玉竹。
那三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并肩而立于一棵银杏树前,因为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天色已晚,昏黄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看起来像镀了金一般。
这张照片是乔玉竹拍的,就是在季绪青十九生日那天,她拍完之后在第二天翘课去把照片洗出来。当时老板问她洗多少张的时候,她记得自己没有丝毫犹豫就脱口而出一句“四张”。
照片一开始是没有塑膜的,是后来的某一天乔玉竹在翻看的时候发现它的边角已经泛黄才去塑膜。
还是当初洗照片的那家,老板看到同样的照片和同样洗照片的人忍不住问:“姑娘,这张照片上面没有你,你为什么要一直留着这张照片呢?”
乔玉竹说:“因为上面有我喜欢的人。”
所以才要保护。
乔玉竹把照片拿出来,坐在地上看着照片,她目光落在林陶的身上。林陶拍照片会笑,而且笑得很开心。乔玉竹看着照片里微笑的人,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时候乔林舟却跑进来,他看见他妈坐在地上看着一张老照片,脸上的表情是那么愉悦,眼底的温柔难得一见。
他伸长脖子,看清了照片,上面有林姨。
过了一会儿,乔林舟说:“妈,为什么我们要搬家啊?这里明明很好啊。”
乔玉竹没理他,把照片收起来,闭上眼不说话。
乔林舟看着他妈,脸色虽然苍白,嘴唇干裂,从昨天林陶来了之后他妈就一直这样,不说话,看起来死气沉沉。但是刚刚他明明看见了与现在不同的乔玉竹。
“妈,是因为林姨吗?”乔林舟小心翼翼道,“妈,你是不是……”
“你说什么?”乔玉竹打断他,扭过头盯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线。
乔林舟没有见过他妈这么……紧张的时候,好像生怕他知道什么。可是他不理解,妈妈不就是喜欢林姨吗?这有什么?但是他不敢再说下去。
乔玉竹不再看他,而是站起来:“我出门买点吃的。”说完,她几乎是像逃一样离开了家。
乔其实并不饿,她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脑子里还乱的厉害,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喜安巷。
她站在门口,顿了顿才进去,强打起精神跟老板打了招呼,然后点了两份桃花酥后坐在位子上等。
她看到桌子上的座位号,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坐了七号座。
这是林陶他们每次来都会坐的位子。
乔玉竹面无表情,最后站起来换了个座位。
最后老板叫她去拿饺子时跟她唠嗑一样:“我说最近怎么都没有见到林陶那小丫头,原来是回桑州了。刚刚问她都上车了,啧,真是大了,出门都不和我们说了。”
乔玉竹接过餐盒:“终究是要走的。”说完她转身离开。
现在是下午,四月的阳光并不刺眼,反而透着温暖。乔玉竹吃完最后一份桃花酥,坐上通往另一个城市的列车,当她透过窗户看这座小城,她就明白,自此,她这段荒唐无终的岁月已经结束,此生不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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