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她这是喝了多少?”季绪青说话向来温柔,今天这样的惊呼少有。

    乔玉竹看着他:“差不多一斤吧。”

    他瞪大眼睛:“你们疯了吧……”

    她不说话。

    “算了,你和林舟先回去吧,路上小心点,”他说,“我就送她回去。”

    “嗯。”

    季绪青将林陶带走之后,她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良久才道:“回家吧。”

    “师傅,去……青阳大酒店吧。”季绪青原本想把林陶送回家的,的是她现在一身酒气,整个人像瘫烂泥,这样回去怕是会被安姨骂一顿,还不如在酒店睡一晚来的好。

    开好房,把林陶安顿下来,他又出了门,好久才提着一个袋子回来。

    他将袋子放在床头柜上,又给她倒了杯温水,这才往沙发上一倒,扯过空调毯盖上,打算就这么将就一晚。

    于是第二天头疼欲裂的林陶伸手就能喝到水,还在一个牛皮袋子里看到了解酒药、头疼粉、崭新的衣服。

    她环视了一圈,发现了躺在沙发上、盖着薄毯的季绪青。

    那一瞬间,她心里有些失落,但是又不禁想,到底是她回来照顾他,还是他照顾自己。

    季绪青睡眠本来就浅,加上这一晚他睡的不踏实,因此林陶那而且有了动静他马上就醒了。

    他坐起来,看着她:“头疼不疼?袋子里有药,你记得吃,然后洗个澡,给安姨打个电话。

    “我去给你买早餐,你昨天喝了太多酒,吃点东西比较好。”

    林陶点点头,小声说:“知道了,麻烦了绪青,昨天是个意外,没有下次了。”

    季绪青看了她一眼,没有问,只是温声说:“我们之间就不用说这种话了,毕竟你从小到大麻烦我少了?”

    林陶闻言笑了,“也是,咱俩什么关系。”

    “好了,买早餐去了。”说完,他站起来,伸手理了理衣襟,把袖口也理了一遍,还弯腰捋了捋裤腿,一通洗漱之后才出了门。

    她坐在床上,想起这是季绪青从幼时就有的习惯——出门前一定会把自己收拾干净,只是她没有想到他那么长情固执,不过也应是这般,不然不会这么多年一点儿没变。

    林陶突然想起当初上学时,有一次轮到他们班升旗,绪青是班长,自然是得上台演讲的,那天她和江晏一起站在方阵里,专心听着,结果江晏那人却问她:“你说小青为什么永远那么干净整齐?看着真赏心悦目。”

    那时候她经常和江晏呛嘴,于是捧一踩一:“绪青那么爱干净,当然看起来赏心悦目了,至于你?你小姨连自行车都要给你买黑色,啧。”

    江晏也不生气,只是白她一眼,“切”了一声,又抬头看季绪青去了。

    季绪青对吃的没什么要求,便只需要注意林陶就行了,考虑到她昨天喝了那么多酒,思量了一下,决定买碗粥。

    他记得周岱青的那家桌球厅旁边就有家早餐店,也卖粥,反正也没多远,就当锻炼身体。

    等他到了,才发现那家店生意极好,人挺多的。

    这样看怕是得等一会儿,于是他站在旁边,慢慢等着。

    “哎,听说了吗?昨天周家那俩父子又吵架了。”

    “哟,还是因为那个什么工作吧?要我说,周岱青他就这么一个爹呢,怎么些年老周身体也大不如前,他留在这儿尽尽孝道也是应该的。”

    “就是,况且家里还有个店呢,也不担心吃不饱穿不暖,干啥偏要抛下他爹不管,往什么大城市跑。”

    “谁知道呢?唉,老周有这么个儿子,真是家门不幸。”

    周岱青?

    季绪青想了想,这不是我未来的老板吗?昨天周岱青接到的电话可能跟他们说的有关。

    可那又怎么样呢?那是人家的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正好也轮到他了,他买好粥就转身离开。

    林陶刚刚给她妈打完电话,好说好歹的把她妈给哄好了,接着一转头就看见提着两碗粥的季绪青。

    “挺快的啊……”她低头看见了有些眼熟的包装,不禁晃了神。

    这是乔玉竹以前带她去的那家早餐店。

    “嗯,想起你喝了酒,就吃点清淡的。”他把粥放在桌子上。

    她回过神:“谢谢啦,绪青,你那个病……是一直吃药吗?”

    “我答应了化疗,医生说一周一次。话说,你这个假期有多长?”

    “挺长的,过完年还能玩好久呢。”她说。

    季绪青看着她:“你不会凉了吧?”

    林陶瞪他:“怎么可能!”

    他笑了:“开玩笑嘛,快喝粥。”

    “你一会儿什么安排?”她走过来坐下。

    “我一会儿要去上班。”他说。

    “上班?哪儿啊?”

    “桌球厅管理员,挺轻松的,很适合我。”

    “那就好。”

    季绪青站起来:“不陪你了,我得先回家。”

    “好。”

    季绪青出了酒店便打车回家,他昨晚没有把药带在身上,现在头有点儿晕,要是再不回去吃药,只怕这几天都不舒服。

    他现在是中期,药一吃就是花花绿绿的一大把,他吞下去,觉得自己瞬间饱了。再加上吃完药想睡觉,于是洗澡上床睡觉。

    “砰。”

    周岱青站在吧台那,把杯子一个个洗干净,用帕子仔细擦干净,然后把杯子一个个排列整齐。

    现在是初冬,室内开了空调,加上干活,他脱掉了外套,露出一件普通的白色汗衫,他应该是经常锻炼,手臂上的肌肉很结实,许是年轻,左手是花臂,不知道为什么,文在他身上就很好看。

    他整理好一切,点了根烟靠在吧台上,但是他没有抽,只是夹在指间,烟全部成了灰。

    他看着周围,因为没有开门,所以干干净净,没有声音。

    “叮……”

    他点了接通。

    “喂?宋局。”

    “是,今天上车,明天能到。”

    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很简练,没说几句就挂了。

    周岱青看着自己的手机发呆,他的手机屏保是他小时候和他爸的合照,很模糊。

    良久,他重新选了一张风景照做屏保,然后一张张地删掉了所有的照片。

    爸,儿子不孝。

    等我活着回来给你磕头。

    “老板?干什么呢?”季绪青看着周岱青说。

    “没什么,”他揉了揉脸,从兜里掏出一支笔,“合同在这儿,你过来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

    季绪青翻了翻,没什么问题,也是签上了字:“工资是转账吧?”

    “嗯,我今天就会走,以后店里的事基本就是你全权负责。我爸……可能会来看看,你不用管他。”他说。

    “好。”

    周岱青掏出钥匙,放在桌子上:“明天就开始上班,这是钥匙,你收好,我不在这儿,丢了就很麻烦。”

    “放心吧,我好歹三十一了,不会那么丢三落四。”季绪青笑了笑。

    周岱青点头:“行,那我走了,你想坐会儿就坐会儿吧。”

    他看着那人的背影,想,果然是年轻人,真随意。

    “哦,对了,其实我记得你,大概是十二、三年前吧,好像还是这店刚开业的时候,你曾和一个叫江晏的人在这里打过一场很漂亮的桌球。”

    季绪青顿时愣住,还没等他缓过来,周岱青已经走了。

    乔林舟发现他妈最近很不正常,但好像又很正常,她明天正常上班、做饭、吃饭、睡觉……但他就是不对劲。

    估计等他再大一点儿了,就知道那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妈,今天下午开家长会。”他看着对面的人,语气带着期待。

    乔玉竹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

    “下午五点。”

    “每次去开家长会,于你有关的都是表扬,”她说,“我去也是干坐着,况且今天店里有点事……”

    “忙就不去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小豆丁马上说。

    乔玉竹看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今天确实很忙,下午得去进货,那个家长会,实在抽不出时间。

    “哟,这桌球厅好眼熟,”林陶环顾四周,“绪青,我们以前是不是来这里玩过?”

    “整个市就这一家桌球厅,你能不眼熟吗?”季绪青没好气道。

    她点头:“也是。”

    桌球厅生意挺不错的,几张桌子都围了不少人,要是有人打了个好球,人群中就会爆发出一阵喝彩。

    有人玩得高兴,竟对着季绪青说:“老板,打个球让我们开开眼?”

    “我就算了,”他笑着摇头,“我技术不行,况且这么多年没有打过了,哪能让你们开眼?”

    那人也不勉强,应了一声就看别人打球去了。

    林陶看着他,“行了,我也不在你这里混了,逛街去了。”

    “慢走啊。”

    林陶一出门就被初冬的冷风吹了一脸,她才发现,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真的得逛街买衣服了。

    结果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对面的小豆丁。

    “乔林舟!”

    小豆丁茫然地转头,看见喊他的人是林陶,立马瞪着小短腿往她这儿跑。

    “林姨。”

    “放学了?”林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小豆丁点头:“嗯。”

    “你妈又没来接你?”

    小豆丁闻言有些低落,小声说:“妈妈忙,没空接我,今天开家长会都没有来。”

    林陶瞪大眼睛,说道:“你妈忙,你爸呢!”

    “爸……爸不在家,在外地。”小豆丁差点没想起来自己老妈撒的谎。

    “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好。”

    林陶牵起他的手,“带路吧。”

    不远处的乔玉竹看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她今天特意把所有事情推掉,打算来给乔林舟开家长会,现在看来,倒是没有必要了。

    她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偶然能听见他们欢快的聊天声,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乔林舟是乔玉竹四年前捡回来的,当时是夏天,她处理玩姥姥的后事,打算休息几天再去上班。

    她窝在家里的那段时间,曾多次透过那扇窗子,看见捡垃圾吃的乔林舟。他可能是被抛弃,也可能是被拐卖了侥幸逃出来的。

    但她无所谓,她生性这般,淡漠非常。

    领养乔林舟也只是因为姥姥走时对自己说,希望她能结婚生子。结婚她是做不到了,有个儿子还是可以的。

    所以她走了出去,弯腰对五岁的乔林舟说:“你愿意让我领养你吗?”

    乔林舟点了头,于是她把他带回家,问他:“我叫乔玉竹,你有名字吗?”

    他摇头。

    “那你想叫什么名字?”

    “……乔……”

    回来乔玉竹给他取了名字,上了户口,又送他上学。刚开始那两年他很没有安全感,每天都和她待在一起,于是她便亲自接他上下学,半夜还哄他睡觉。

    她尽力学会做一位母亲,但她到底能力有限,许多事不得不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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