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
季绪青伸手关了闹钟。
现下正是深秋,也是睡懒觉的好时候,但是他跟医生约了今天去医院拿药,他一向守时,怕自己睡过头,于是特意设了闹钟。
换好衣服刚准备出门,兜里的电话就响了。
“喂?陶陶?”
“起床没有啊?今天天气挺不错的,出门玩玩儿呗?”
季绪青笑笑:“好,不过我现在有点事儿,得等会儿。”
“行,那你处理完了打我电话啊。”
“好。”
“你这个病……其实还没有拖到晚期,”医生说,“如果接受化疗的话,那你的情况会好很多。”
季绪青坐得端正,温声道:“医生,化疗能治好我的病吗?”
“这……怎么也是比吃药好的,况且……时间也会长很多。”
季绪青笑了:“那就化疗吧。”
“不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吗?”
“不用了。”
拿完药他出了医院,招了辆出租,上车说了目的地就靠着车窗发呆。
从患了这个病开始,他就没睡过几个好觉,不是冷醒热醒,就是根本睡不着,有时不舒服,半夜头疼又想吐,几乎都是一踉跄,呕得嗓子疼。
但是昨天他睡得很踏实,浑身温暖。
也许是因为梦到了那个人的缘故吧。
“小伙子,到了。”司机说。
季绪青听到这个称呼笑了:“叔,我都三十一了,就别叫小伙子了。”
“那么年轻呢还。”
年轻?他想,他哪儿年轻呢?
他摇了摇头,掏出电话,“喂?陶陶,你在哪儿呢?”
“我还在家,你事情处理好了?”
“嗯,你不是要上街吗?我在你家楼下,你现在下来吧。”
“马上。”
林陶挂了电话,转身去换鞋:“妈,我出门玩儿去了。”
“去吧。”
林陶都快关门了,却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转身去了房间拿了个黑色的包才走。
季绪青站在一棵银杏树下,盯着楼梯口发呆。
突然他听见了快门声。
抬头一看,林陶手里拿着台相机,黑色的镜头正对着自己。
“都说男人三十是支花,我看的确如此。”她笑着说。
季绪青无奈笑笑,“林大摄影师从业怎么多年,拍过的美人数不胜数,我算什么?”
“你最好看。”她说着,把相机递给他,“现在差不多饭点儿了,挑个地方吃饭呗。”
季绪青翻着林陶照得照片,脸上满是笑容,“好啊,去徐老板那儿吧,他可是经常念叨你呢。”
“好啊,的确是好久没见着他了。”
季绪青看她一眼,调侃道:“林大摄影师照片拍得那么好,工作一看就很忙,哪有时间看我们这些小人物呢。”
“诶,别这么说,我也是被万恶的资本主义压迫的无产阶级。”林陶笑着说。
季绪青也是笑笑,低头看相机。
林陶拍的照片大多都是风景,没有几张是人,季绪青也不是很懂摄影,于是看得很快。
在最后,他看到了一张不算熟悉的脸。
照片中的男人穿着黑色风衣和同色系的高领毛衣,脖子上戴着条银色男款项链,靠着黑色的车,双手插兜,嘴里叼着根烟,他看起来心情不好,下颚线都显出一丝锋利,神情淡漠,长风吹抚他的发梢,显出危险的美感。
这张照片应该是偷拍的,显得有些模糊,但是他还是一眼认出这是江晏。
因为他的心在剧烈跳动。
果然无论过去多少年,他仍然能让自己如此心动。
季绪青看着这张照片,突然叹了口气:“陶陶,你摄影水平是真的不错,我挺喜欢你拍的照片,我能洗出来珍藏吗?”
林陶不知所以然:“你洗呗,反正这个相机是用来玩儿的,我工作用的相机不是这个。”
“有钱啊。”
林陶看了他一眼,笑骂道:“进去吃饭,把自己嘴堵上。”
“你先进去吧,”他说,“我看到那边有洗照片的,我洗完就来。”
“行吧。”
林陶嘟囔:“哪能有那么好看,明明都是乱拍的。”
“老板,这张照片……洗十张,算了,一张吧。不用塑封。”季绪青指着江晏的照片说。
老板抬头看了眼照片:“哟,这是刚出来的哪个明星吗?长这么帅?”
“应该不是吧。”季绪青说完无奈笑笑,他十几年前就和江晏断了联系,这么些年也没有过联系,对对方的记忆还停留在少年时期,不知道这些再正常不过。
但是以那个人的性格,应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明星的。
老板惊讶了一会儿就洗照片去了,他业务熟练,没多久就洗好了。
季绪青接过后看了几秒,才掏出钱夹放进去。
徐记糕点。
“叔,今天愿不愿意亲自下厨给我做饭吃啊?”林陶一进门,胳膊撑在桌子上,看着正在算账的中年男人说到。
男人身体僵了一瞬,抬起头,“林丫头?回来了?”
“是啊,想我吗?”林陶眨了眨眼睛。
徐老板笑起来,“我去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还有绪青呢,等他来了咱再点,现在你陪我聊天。”她说。
徐老板大笑:“好好好,今天你最大,你说了算。”
林陶说:“叔,这几年怎么样?有没有给我找个姨?”
徐老板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
“我怎么样了?这不是在你这儿吗,我幼稚一下怎么了?”她说。
徐老板这是笑笑,突然有人进来,他招呼了一声,“玉竹,今天怎么来我这儿了?哟,小舟。”
林陶本能转过头。
乔玉竹比她要大一些,性格也要成熟很多,但是现在她套着一件灰色外套,白色休闲裤,一双运动鞋,黑色长发束起,显得年轻了不少。
这是十二年来,她们第一次重逢。
乔玉竹到林陶的时候也是一愣,但是马上反应过来:“乔林舟,叫阿姨。”
男孩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差不多七八岁,嗓音软软的喊:“阿姨好。”
林陶以前因为学摄影会经常出门拍摄,加上自己的导师是个完美主义者,所以她难免忙得脚不沾地,但是在那些不可多得的闲暇时光里,她总是会想起乔玉竹,会想象一下如果有一天她们再次相遇,会是在哪里,是什么样的情形,会说什么样的话。
但是构思了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是这样的。
林陶还是没缓过来,微微张嘴,说不出话。
乔玉竹有孩子了?
她一直以为……乔玉竹永远不会……
她低下头:“你结婚怎么也不和我说声,当年……玩那么好,就算我再忙,也会来的。”
“当时太忙,忘了,”乔玉竹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她还是低着头。
“嗯,待多久?”
“不知道,可能好几个月吧。”
乔玉竹点点头:“乔林舟,想吃什么跟老板说。
“你要吃点什么吗?我请客,毕竟好久没见了。”
“我等绪青呢,就算了,你们吃吧。”林陶低着头说。
乔玉竹看着她,眼里的神色复杂,最后还是说:“那好。”
说完便转身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陶这才起身去了厕所。
“妈……”
“吃饭。”
“诶?林陶呢?徐老板,林陶去哪儿了?”季绪青没看见人便问到。
“厕所呢。绪青,吃什么啊?我今天儿心情好,亲自下厨。”
“我什么都行,看陶陶吧。”他说着,突然看到了熟人,“玉竹?好巧啊。”
她点点头,“今天天气不错,带他出来逛逛,顺便吃饭。”
“绪青叔叔好。”乔林舟喊到。
“舟舟好,想吃糖吗?”季绪青下意识去掏衣兜,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不带糖在身上了。
“谢谢叔叔,我不要,妈妈不让我吃糖。”乔林舟说。
“这么听妈妈的话啊?”他笑了。
“当然要听话啊,难道叔叔不听自己妈妈的话吗?”小孩子无知地问。
“是……是啊,叔叔年轻时就不听妈妈的话,现在老后悔了。”
乔玉竹闻言便道:“乔林舟,吃你的饭。小孩子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季绪青温和的笑笑:“没什么,倒是你,变化太大了。”
“一直都这样,有什么好变的。她出来了,你们去点菜吧。”
“好。”
过了好半天林陶才从厕所出来,神色不似之前,平静的点了菜。
“这么多年了,店里的一切倒是都没有变。”林陶喝了口茶。
季绪青笑道:“变了的,他老了,我们也差不多了。”
“三十有什么老的,绪青啊,三十这个年纪还是能有激情的。”她说。
“哟,你这么说,看来林大摄影师的生活很丰富嘛。”季绪青说。
“我发现你现在怎么那么爱怼我呢?”她翻了个白眼,“跟江晏一模一样。”
这话一说完,就没人开口了。
她当场就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了。
季绪青看着她的表情,想说没什么,没必要在我面前一提到他就是这种反应。
可是他自己都开不了口啊,江晏这个名字光是听到就让他一阵心悸了,为什么一个人能在自己心里有那样的地位啊?就因为他是江晏吗?
季绪青垂着眼问自己,发现自己也回答不了。
最后还是徐老板端着菜救的场,“来来来,菜做好了,快尝尝。”
他们自是顺着台阶下,“好,吃饭。”
接着徐老板又问林陶这几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一类的,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之前的尴尬就此翻篇。
乔玉竹坐的离不远不近,只能听个大概,于是一边吃东西一边听他们聊天。
乔林舟算是她带大的,性格比较沉稳,吃饭的时候从来不说话。
于是一家不大的饭馆形成了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
乔玉竹已经习惯,别说是现在,当初上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跟他们走得还算近,坐一块她还不是不说话,因为没什么可以和他们聊的。
毕竟自己和他们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乔玉竹喝了口水,看见乔林舟放下了筷子,便说:“走吧。”说完看了林陶一眼,便敛下目光。
乔林舟说:“好。”
路上他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口,“妈妈,你明明没有结婚啊,为什么要和那个阿姨说你结婚了呀?”
“你妈害臊,没结婚就有你怎么个玩意儿,说出去丢人。”
“可……我是你捡的啊……”
“跟我生的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养。”
“可……”
“再废话一句,你就不是我儿子了。”
乔林舟立马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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