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烁不开口,其他人更不敢多言,堂前一时陷入了寂静。

    静默了好一会,方烁才懒声道:“今早,本少座大为恼怒。”

    依旧无人敢接声。

    “陆远,平素纨绔懒散,他父亲陆屿侍奉本少座尽心竭力,于他常有管束不到的时候,本少座体怜陆屿拳拳之心,例来对陆远严加训教。”

    “他犯错不是罕事,自小到大,出的差错审一天尚审不完,挨得罚将他打死十次亦有余。只是,他就算犯出弥天大错,也该是本少座来罚,什么时候轮得到旁人横加干涉。”

    话音一落,傅越瓴便应声称罪:“少座主训诫的是,是我等不知底细,竟冒犯少座主,恳请少座主降罪。”

    方烁听完,支正身子,饶有兴致地仔细打量傅越瓴一眼,问道:“你几时入修?”

    “晚辈三岁启蒙,正式纳气入体在五岁上。至今已十三年有余。”

    “可。”,方烁点点头,“十八岁能金丹圆满,还是无暇金丹,你不论天资还是悟性都称得上佳才。”

    “少座主厚赞,晚辈惶恐。略有几分修为实在不值一提。”,傅越瓴受得此赞仍不动声色,温声谦词。

    “不必谦辞。纵不提修为,陆远若有朝能有你一半沉稳泰然,他便是要虚尘宫本少座也赏给他。”

    虚尘宫是方烁在灵韵海上的宫殿群,是他结丹时外祖父送给他的丹礼。那片宫殿群浮于海上,渺然庄正,亭台楼阁园林妙景俱是精工匠造,宫殿地基满刻九品聚灵阵。

    傅越瓴更不敢领此夸赞,他听着这话心底的胆寒之意比之先前只增不减。

    但方烁并不在意他的回应,声音懒懒,仿佛先前对他的兴致已然全消了,“此事,是陆远过错为重,本少座不会重罚尔等。与他相争诸人一律死罪,此事做罢。”

    说完便略一示意,婢女降下排纱围幕,四位抬辇的元婴便协同如一人般毫无晃动的抬起辇车,举步欲行。

    傅越桢还不曾反应过来,傅越瓴先回过神来,大步上前叩首恳求,“求少座主开恩,饶家弟一条性命。晚辈愿做犬马侍奉谢恩。”

    “饶他一命?你可知本少座今日如何惩戒陆远?”,方烁声色渐厉,“他叫本少座亲抽了十几鞭,已是奄奄,自他到本少座眼前来从未受过这样的重罚。他的一条命你全族尚不够换,此番是他要赌命,尔等有不知之由,本少座已是宽恩。”

    “求少座主开恩。晚辈愿代弟受罚。”

    “大哥!”,听到自家大哥这样的话,傅越桢再抑制不住自己哭腔,扑到他跟前,喊道:“我死!我死!大哥,我死!”

    “求少座主开恩。晚辈愿代弟受罚。”,傅越瓴并不理会他,依旧叩首恳求。

    “你们倒是兄弟情深。”,方烁嗤笑一声,悠悠道,“既如此,本少座给你们一个戴罪的机会。鹊缕,去取他们的命魂点灯。”

    命魂点灯是从人的命魂最核心之处取下一点放入融有阵法的特制玉灯中,以其为灯芯点燃,因人不同,命魂被灼烧时会发出不同颜色的微光。

    这是一种控制修士的法门,出自却月宫,素以残虐著称,取命魂时犹如剥皮抽骨之痛,而只要掌控了命魂灯就全然掌控了命魂的主人。

    方烁小时候偏好命魂被点燃后发出的微光,却月宫宫主精挑细选特特给他制了一座灯台,总计七百八十一盏灯,灯主俱是单灵根的无暇金丹年纪也均在八十岁之下。

    鹊缕本就是却月宫出身,自然对命魂点灯之法了然在心。听见方烁如此吩咐,立即上前去施术取魂。

    ————————————

    挨了好一通打的陆远挺尸般躺在榻上动弹不得,虽然上了药,但那种疼劲仍未散去,不如说,用了药他的精神回转过来,反而更加能感受到那种钻心入骨的痛。

    他刚硬撑着咽了几口汤,外头赵执事便前来禀告,陆远一听就知道是傅家来告状了,整个人不由萎靡,他现在连抬抬胳膊都是件难事,更不必想着去跟他们当面对质,只怕事情要任由傅家那帮人春秋润色了。

    听了禀告,方烁便径直往慎法司去了。

    硬往嘴里咽了几口汤之后,陆远觉得自己真的喝不完这一盅了,他现在浑身疼的难受,别说喝汤,喘气都要命。

    他人虽饿着却又喝不进,一见方烁走了,他立刻闭紧嘴巴示意自己不喝了。

    喂汤的采薇不以为意,依旧舀起一勺汤送到他嘴边,劝道:“陆远,来张嘴把汤喝了。你爹要知道你饿了不吃东西又要犯愁了。”

    陆远无法,只得强忍着把汤喝下去。喝完这一盅汤,力气也全耗尽了,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时,身上的痛感已然好多了,虽然鞭伤依旧存在感爆棚,但也能够忍耐。

    殿内只有几个侍女,方烁并不在,他一扭头便发现那张圆桌上多了两盏玉灯,正透过薄而细腻的玉质灯壁透出相似的浅青色微光来。

    虽然殿内通亮,那两盏灯的光芒却一点也不显得暗淡,反而流露出一种淡然圣洁之意,叫人一眼便能注意到。

    陆远从没见过这样既夺人目光又安然恬淡的灯芒,上下两辈子都没见过,他一直觉得光都是差不多的感觉,最多颜色不同,但这两盏灯一下便推翻了他先前的认知,他盯着那两盏灯看了好一会才回神。

    在这个时代养伤有一样最大的缺点,无聊。手机没有电视没有,话本小说倒是有,可他就没怎么摸到过。

    他平日大多呆在金樽座,身边都是一心修炼的卷王,纵然有日常消遣要么是高端消费要么是阳春白雪,他那点下里巴人的爱好属实张不开嘴。

    而如今在方烁这里,自己动都不敢多动,束手束脚,更是无聊透顶。只能盯着屋顶发呆,去数屋顶天花板上雕了几种花纹。数完花纹又数挂着的六角宫灯垂下的流苏根数,数着数着又给自己数迷瞪了,半梦半醒的眯过去。

    等再醒过来,外头天色都暗了。

    殿内灯火通明,怀明正在沏茶,采薇则在给几个香炉换香,其他侍女也各自忙着整理自己的差事。

    百无聊赖之下,陆远只得去看怀明沏茶。

    怀明熟练轻巧地摆弄茶具,一举一动优雅静美地如在画中,皓腕纤手似舞非舞。

    “怀明你瞧,陆远看呆了。”,采薇凑到怀明身边,指着正发痴的陆远朝怀明调笑道。

    陆远眨眨眼,回过神来,灿然一笑,说:“怀明姐姐茶艺卓然,沏茶好似人在画中,我是自惭形秽,正骂自己怎么没有这样的本事呢。”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江寻畔教你点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细心去学。”,正是方烁。

    侍女们迎上前去服侍他解下外衣,取开头冠,拆散长发。

    “江前辈点茶难得一见,弟子当时已然看痴了,那还有心思留意学习。”,陆远给自己摸鱼找借口向来是一套一套的,少有说不出为甚的时候。

    “既如此,正好折花会将至,我下个帖子叫江寻畔早几天来,好好教教你点茶之道如何?”,方烁哪里能不知道他那些小聪明,说着便叫鹊缕取笔墨来。

    “这也太劳烦江前辈,弟子找本茶书看着学就可以。”,陆远连忙推辞

    可惜方烁不搭理他这一句,已经开始写请帖了。

    陆远抿唇闭眼开始装死,后悔自己刚才吃饱了撑的抖什么机灵。

    没一会请帖便写好遣人送了。

    这下生米成熟饭喽,陆远泄了气,又想起傅家的事,收拾收拾措辞,试探地问:“少座主,弟子昨日一时冲动犯下错事,蒙少座主恩不予追究,但既有人来告罪,弟子绝无推卸,可苏、文二人实有冤屈,还请少座主明察秋毫。”

    方烁动作一顿,扭头看他,问道:“你说说看你昨日都犯了什么错。”

    “不该多管闲事,不该同人动手,不该斗狠赌命。”

    方烁挑眉冷哼,“你只有一样错,就是不该跟人赌命。”

    “那苏、文二人之事?”,陆远一听有戏,赶紧趁热打铁询问苏铭旌跟文歆的处置。

    “你既然想留着那两人,留着便是。”

    “承少座主恩典,弟子叩首。”

    知道现在事情了了,陆远不由悄悄出一口气,定下心来,不再多话,一门心思装木头人。终归是在方烁眼前,少做少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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