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老爷子郑行安沉着脸。
他们这么多人坐在这里, 对着一包糖,满脸严肃,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么一包糖。
而是这包糖背后代表了可观的、有序的生产力。
这是他们望尘莫及的。
本来觉得自己是人类中发展得最好的, 要实力有实力,要人有人,结果呢,突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股泥腿子, 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端了食肉蝠族的老巢,成了本土人类中第一块举起来的鲜亮旗帜。
叫他们怎么能不嫉妒?
尤其, 蝠族死了那么多,直接导致他们郑家的修士也随之死去了至少四分之三。
这直接让郑家从背靠蝠族、手握成百上千修士,嘎嘣一下变成后台倒塌、损失惨重, 整体实力掉了一大截。
要不是给郑菲尔授礼的那位蝠族长老当时没在陵阳市, 说不定也跟着死了,那郑菲尔这个郑家希望也会死。
沉默良久,一个郑家长者提议道:“我认为,可以派人前去寻求合作。我们要养几万人,物资上捉襟见肘, 那木星组织却连白糖都能生产出来, 听说也不缺粮食,那么资助我们一些物资也是理所当然的。大家是同胞,很应该互相帮助。”
事实上,族地里四五万人,他们也是有些养不过来了。
也不能一直管灵族要灵米嘛,虽然那是被淘汰掉的劣质灵米。
但这话一说出来, 就有郑家年轻人愤怒道:“他们害死我们那么多人, 还合作, 不杀过去把他们弄死就不错了!”
谁都没搭话,弄死陵阳市的人?人家能灭了蝠族,是能随便对付的吗?
这时一人带着一身的血腥味走进来,满脸寒霜,就连脸上都沾了不少鲜血。
众人一惊:“益杰,你做什么去了?”
郑益杰冷冷道:“族地里有人说陵阳市是天堂,鼓动其他人跟他去陵阳市,被我杀了。”
众人大惊失色:“你当众杀的?”
郑益杰露出我还不傻的表情:“抓走杀的。”
众郑家人便放心了,不过还是忍不住说:“你也太冲动了,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
郑益杰冷笑:“一群贱民,被发现又怎么样?”
郑家的长辈摇头叹气。
从前郑益杰不是这样的,自从和他形影不离的郑晨涛,因为授礼师死在陵阳市,也跟着死了之后,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又偏激又暴躁,动不动就想杀人。
郑益杰看向郑行安:“我想回陵阳市。我会带一队老弱妇孺过去,取得那边的信任后,我会接近他们的核心成员……找到机会,我就杀了那边的主事人。”
郑行安眉心一跳。
“到时候那边失去了首脑人物,老爷子正好可以带着大家回去,那些人哪里知道怎么管理好一个城市,我们郑家却有许多人才。”
郑家有不少管理人才,而那陵阳市有什么?乌合之众罢了,就算灭得了蝠族,但他们知道怎么治理整个城市吗?
到时候随便忽悠一下,陵阳市的事情,还不是郑家人说了算?
郑家人不免心动。
回陵阳市,总比窝在这要什么没什么的阳门市强。
……
严衡往郑家族地安插了人手,所以这边郑家人有了动作,他立马就知道了。
他立即就把消息传回去。
秦暖很快就看到了他的留言。
郑益杰带着一支老弱病残来陵阳市了?
她思索起来,那个郑家族地她早就看不顺眼了,严衡派人潜伏进去,那些人在里头住了几天,就会发现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
族地里的普通人可能不会怀疑什么,
吃不好喝不好,身体会不好很正常,但严衡派进去的都是健康人,私底下还能开小灶,不可能营养不良。
那么莫名的虚弱肯定是有原因的。
所以最后结论是,那个族地有问题,住久了会日渐虚弱,甚至危及生命。
秦暖早就想把它一锅端掉了。
可惜,有族地令在手的令主是几近无敌的,而有令主的族地,也是一个禁区。
现在既然人家眼看着陵阳市又是个好地方了,想回来了,正好是一个机会。
这么想着,她给下面吩咐了几句,就暂时先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她这会儿正忙着收向日葵。
对,就是她种下去的那些向日葵,居然都长瓜子了。
大大的花盘子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瓜子,把三宝这些小屁孩都看傻了。
“哇,向日葵会长瓜子,我们长大了也会长瓜子吗?”说话已经很流利的三宝傻乎乎地问秦暖。
秦暖把花盘砍下来,一边回答:“不知道。”
三宝这孩子想了半天,就噔噔噔跑走了,过了一会儿又噔噔噔跑回来,看起来垂头丧气的:“舅舅说,我们天葵族不会长这么多瓜子的。”
“哦……你为什么很失望的样子?”
三宝:“因为长一脑门瓜子,很帅气啊!”
秦暖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他一脸麻子的样子,忍不住呵呵两声,你喜欢就好。
三宝又说:“舅舅还说,等我们长大了,有了伴侣,就有机会结出一颗瓜子,唉,居然只有一颗。”
秦暖很诧异:“你们男孩子也能结出瓜子吗?”
“啊?男孩子女孩子不一样吗?”
秦暖也不知道对于他们当花的来说,男女有没有区别。
三宝又颠颠地去问了,再次过来,那张脸都快哭出来了:“暖宝,舅舅说,女孩子才能结出瓜子,呜呜,我永远都不可能拥有自己的瓜子了。”
“呜呜呜,男孩子好没用的!大宝他们都笑话我!”
秦暖:“……”倒也不用这么伤心吧?
因为这个瓜子的话题,秦暖都没好意思当着这些未来会长瓜子的小家伙们的面嗑瓜子,只能自己偷偷一个人磕。
有天晚上她睡不着觉,就一个人帮着一张椅子,坐在屋前咔嚓咔嚓咔嚓地磕,一边磕一边研究天上的月亮。
磕得正高兴,忽然听到了脚步声,这个脚步声有点飘,但又不是小孩子的,事实上三宝那些小孩的脚步声,她都能听得出来,这个脚步声却很陌生。
她立即警觉起来,站起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然后就看到月光下,一个高高的身影在那片还没成熟的向日葵地里转悠。
阳光小院实在很大,秦暖的屋子在前面,三宝他们的屋子在后面,中间有不少空地,发现向日葵居然能顺利长瓜子之后,她就在空地上又种下去不少向日葵。
此时一片高大的向日葵里,那个人影默默地转来转去,就像被困在了那里,很是漫无目的的样子。
秦暖第一反应是进贼了,但脑海里闪过什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
《舅舅二三事》
借着微弱的月光刷刷放过几页,终于在一页纸上看到一行字。
【舅舅有梦游症,偶然发现的,吓我一跳,不过他不会伤人,也不会做出奇怪的事,就是到处晃一晃,下次看到,就当没发现,不要叫醒他,不要惊动他,梦游被突然叫醒好像会死人的】
秦暖十分庆幸,幸好她记得先翻翻册子,不然就要喊对方,把人吵醒了。
难怪自己觉得眼熟,原来是曾经见过啊。
她遵从自己的建议,看了看那向日葵地里的人,默默地退回去,不过没回去坐着,而是猫在墙角,偷偷地继续观察,万一这人游着游着摔了或者撞到了,自己还能去救人不是?
月光下,那身影停驻了好一会儿,眼里很空洞迷茫,好像一个走失了的小可怜,秦暖叹了口气,这舅舅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毛病呢?
她下意识往嘴巴里塞了一颗瓜子,咔嚓一声。
完了!制造出声音了!
对方好像听到了!
秦暖就看到那位舅舅往这边转过头,然后就朝着这边走过来。
我去!
秦暖心中直喊救命,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犹豫之际,人已经走到自己跟前了。
这人,这五官,一下子清晰起来,漂亮得就像月光下的雕塑,让人挪不开眼。
秦暖挤出一个笑容,抬手在人眼前挥了挥,小声道:“舅舅?”
对方眼神依旧迷离,秦暖发现,他眼底有着很混乱的金光,仿佛他的意识也正如此杂乱无序。
他忽然抓住了秦暖挥来挥去的手。
秦暖吓一跳,这是醒了?但这神色也没变化啊。
她想把手抽回来,但抽不回来,对方握得很紧。
秦暖有些无奈,也不敢挣扎,怕把人惊醒。
她只好试着道:“来,过来,我们坐下。”
这人就像个乖宝宝一样,被她牵着来到她门前,又老老实实地坐在小凳子上。
秦暖觉得萌萌的,这么大一个人,此时就像一只温顺的大狗狗。
她拿了个瓜子给他:“来,吃瓜子不?”
他低头看了看那瓜子,又好像没看到,视线根本没对焦,那只没拉着秦暖的手接了瓜子,指尖一捏,瓜子就碎了,然后,他又把瓜子放在秦暖的手掌心。
没有瓜子皮,只有完整的瓜子仁。
“哎呀,你不吃,给我剥啊?”
秦暖笑眯眯地把瓜子吃了,又拿了一颗瓜子,他又把瓜子给捏开,瓜子仁送回来。
秦暖乐了,继续吃。
然后这两人就一个给瓜子,一个剥瓜子,一个投喂瓜子,一个高高兴兴地吃瓜子。
秦暖就跟逗小孩玩似的,只要这人坐在这里,不到处晃,也不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就行了。
吃着吃着,她就跟这人聊起来,一会儿问:“你怎么会得这种毛病的,难道是天葵族的种族毛病,或者什么怪癖吗?”
一会儿问:“我为什么记不住你呢,你这人还是挺好玩的,不知道上次我撞到你梦游的时候,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唉,我太懒了,也没多记录几个字。”
一会儿又自言自语:“我发现这天上的月亮,又黯淡了几分,它快要没电了,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舅舅,我能给你涨房租吗,你多给我点天晶石怎么样?”
一会儿又摇头:“算了算了,靠人不如靠己,我还是让大家多准备点照明的东西,以后说不定就要生活在黑暗中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轻轻叹息:“你说,我们这些人的未来在哪里呢?上周又有几百对年轻男女结婚了,可谁都不敢生孩子,不是养不起,而是不敢让孩子来世上受罪,不敢负担上一个生命的重量,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未来。”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假月亮,假月亮也愁云惨淡地看着她。
相对无语凝噎。
秦暖又吃了一个瓜子。
“不然还是及时行乐吧,吃好喝好,再找个好看的男人玩一玩,这样哪一天要真走到绝路了,也不算太亏。”
她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这个好看的男人,摇了摇头,这个不行,这个玩不起。
她开始在自己脑海中扒拉长得好看的男人,这么扒拉着扒拉着,就慢慢睡了过去。
身边的男人还在不停地剥瓜子,把小方几上的瓜子全部剥了,还想再去拿,发现没有瓜子了,他愣了愣,眼神慢慢地清明起来。
他醒了过来。
……又发病了吗?
他按了按额头,然后发现,自己另一只手和别人的手握着。
转头看去,秦暖靠在小椅子上,闭着眼睛正睡着,面容在月光下光润恬静,而她的右手被自己握在手里。
洛见雪眼神有些复杂,第三次了,他来了这里不过发病三次,而这三次全都是在她身边醒来。
他慢慢松开手,小心没把人吵醒,看着小方几上那堆成小山的瓜子仁,又看了看自己右手指尖沾染的瓜子皮碎屑。
上上次是让他帮忙劈柴火,上次是让他绕线,这次是让他剥瓜子……
她倒是很会使唤自己。
怪了,从前听人说,他犯病时是谁也不搭理的,怎么到了这里,却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
秦暖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了,她伸了个懒腰,发现前面的小方几上有一袋子瓜子仁,地上一堆瓜子皮。
我什么时候把瓜子给剥了?
她打开袋子,拿了颗瓜子吃,还是脆脆的。
秦暖种的向日葵挺不少,自己吃根本吃不完,就弄了个瓜子作坊出来,让人把瓜子加工成五香瓜子、椒盐瓜子、奶油瓜子、核桃味瓜子,送出去给重要员工当福利。
郑益杰带着一队人淌着厚厚积雪,抵达陵阳市的时候,戍守点的工作人员就正在磕瓜子。
一边吃还一边唠嗑:“咱们阳光农场长出来的瓜子也这么好吃,就是量太少了。”
“啊,这大雪天,围着火炉,喝着热蛋汤,嗑着瓜子,真是享受啊!”
“蛋汤给我留点,你说这个蛋怎么这么好吃呢?”
“咱们农场养的鸡下的蛋,当然好吃。”
郑益杰等人走得饥肠辘辘精疲力竭,整个人都快冻得关节都没法弯曲,裤子鞋子都是湿的,脸都快被罡风吹烂了,可这里的人却这么享受。
这些远道而来的人差点哭出来,是真的!陵阳市的人真的过着天堂般的日子!
他们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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