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昏暗, 照不全漆黑的仓库,宋玉章躺在柔软的草垛上,心中什么感觉也没有,冰凉的绸缎从身上滑开, 宋玉章闭上眼睛, 面目柔和而平静, 安宁到了哪怕立时死了也可以去做一张完美无缺的画像。
傅冕提起了他的小腿, 手掌按在宋玉章腿上的伤口处, 他用的力气很大, 然而宋玉章一动不动, 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睁眼!”
掌心用力按了下去, 像榨出汁水一般从薄薄的纱布中逼出了温热新鲜的血。
宋玉章慢慢睁开了眼睛, 目光淡淡的,不能说是目中无人, 只是很平静, 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傅冕在他平淡如水的目光中将手掌滑下,一直摸到了他的膝盖,掌心滑入膝盖的内弯, 猛地将宋玉章几乎折成了对叠的模样。
“看着我,”傅冕俯身过去凝视了宋玉章的眼睛,语中带笑,笑中带狠,“好好看着我是怎么干你的。”
一切都像是一场颠倒的错梦,陈年的报应, 宋玉章睁着眼睛, 傅冕那双多情的凤眼冷得像冰, 他们分明是要干爱侣之间最亲密的事, 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柔情蜜意。
一寸一寸,缓慢得宛若一场残酷的复仇。
傅冕的脸逐渐靠近,宋玉章胸口缓缓地呼吸,他仍然在依言看着傅冕,只是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
“疼吗?”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嘴唇若有似无地触碰了耳朵。
跳动着,像是有生命一般,陷入了他的世界。
没有任何受辱的感觉,宋玉章只是觉得很悲哀。
他跟傅冕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呢?一切好像只源自于唐槿的一句“傅家那位少爷也就是命好,眼高于顶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等以后他若是继承了傅家,我必得让他们傅家栽个大跟头。”
宋玉章听了,转过脸向林中少爷藏匿的方向微微一笑。
林中叶片细小地颤抖了一下,宋玉章漫不经心地想不必等以后,他现在就可以让那位漂亮可爱的小少爷栽个大跟头。
报应,都是报应。
宋玉章轻声道“……疼。”
一声轻笑在晦暗的仓库中响起,“我听说做这事在下面的会有些疼,”力道很柔,很缓,叫宋玉章缓过了那一阵起初的疼痛,耳廓里填满了傅冕温情脉脉的声音,“我心疼你,所以宁愿自己受罪。”
宋玉章轻闭了闭眼睛。
“你呢?”
猛地一下,令宋玉章平静的面色有了裂痕。
傅冕看着他变色的脸,面上神情似痛恨又似泄愤,“竹青,你那时是不是在心里偷笑,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又这么贱的贱货!”
疾风骤雨之下,干草垛簌簌作响,草屑摩擦了身上的肌肤,背上又刺又痒,宋玉章想伸手抓住什么来稳住剧烈飘摇的身形,然而伸手抓住的只有干草,毫无依仗地只能越陷越深。
傅冕忽然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宋玉章低低地出了一声,那一声似咳非咳,似喘非喘,含混地堵在喉咙里,宋玉章的嘴被狠狠地叼住了。
傅冕托抱着他,一刻不停,舌头捣进了他的嘴里,带着丝丝清冽的酒香。
宋玉章闷哼了一声,背撞在了仓库的木板上,木板粗糙,布满了倒刺,宋玉章感到自己越来越热,意识逐渐流离,昏沉混沌之间,宋玉章浑身发颤地一紧,头脸向后靠在木板上微微脱力地侧歪到了一边。
闷热的仓库,汗水布满全身,宋玉章已经完全失了力气,他只模模糊糊地感觉傅冕将他又放在了地上,他听到傅冕似乎在他耳边语气冰冷地叫他睁眼。
宋玉章吃力地半睁开了眼,在前后摇晃中看到了高挺的鼻子、紧抿的嘴唇、还有滴着汗的下巴……他忽然有些认不出面前的人,这是傅冕吗?傅冕是这个样子吗?
“告诉我,被男人干的滋味如何?”
宋玉章手指抠着木板中的缝隙,低低道“阿冕……”
傅冕有一瞬的停滞,随即便掐了宋玉章的脖子,“我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宋玉章恍若未闻,他闭着眼睛,面上神情全恍惚了。
宋玉章无意去闪躲,也没有力气去闪躲,他轻闭了眼睛,脑海之中天旋地转,傅冕的声音似远似近地不知道还在说些什么,又是拉住了他的手臂让他坐了起来。
“装什么死?”
傅冕紧抓了宋玉章的手臂,“原来我真是一点没看错,果然是天生的贱货……”
宋玉章一点声都没有,头向下一垂,滚烫的脸贴到了傅冕的颈侧,傅冕侧头一眼看过去,发觉宋玉章双目紧闭,嘴唇微微张着,已在他肩头昏了过去。
一枪托过去,小兵被砸了个头破血流,这是二十三师的地盘,小兵们虽然身份低微,但也自认是半个大爷,岂能容他人砸头?立即便愤怒地扑了上去,随后便被打得“哎哎叫爷”了。
孟庭静没工夫搭理他,向前紧走了几步后又奔了回去。
仓库内恶臭难言,孟庭静将剩余的几具尸体一一查了,随后便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尸体都是健壮的高个成年男人,柳初呢?
孟庭静心脏狂跳,又重新去检查了那具肖似宋玉章的尸体。
这一回,他的手稳了很多,心思也清明了许多,手掌在焦黑的尸体上细细地从上到下摸索了一遍,随即又从下到上重新摸索。
孟庭静的脑海里浮现出宋玉章的身体,手掌握住了那只焦黑的手,他闭上了眼睛,黑暗中紧紧相握的记忆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不是,绝对不是……
孟庭静甩开了那只焦黑的手,眉头紧锁地注视了那具尸体。
这人身上穿的衣服从里到外,连鞋袜都是宋玉章本人的。
可他的确不是宋玉章。
孟庭静脑海中猛然闪过了四个字偷梁换柱。
——有人劫走了宋玉章。
顿时有一股狂喜和狂怒交织的情绪涌上心头,孟庭静立即起身奔出仓库,外头二十三师的人已经聚起了一小队。
原来是那挨揍的小兵出去叫了救援。
孟庭静冷着脸道“出事的地方在哪?马上带我过去!”
“你先说说你凭什么打我们的人!”
孟庭静冷喝道“少在这里跟我讪脸,去打听打听南城的李司令再来跟我吆喝,立刻备车,否则别说你们,我要你们孙师长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态度强硬到了一种无可反驳的地步,二十三师的人有些懵,但见他提着枪大步流星地走来,冲着那挨揍的士兵脚下直接开了一枪,冷声道“滚——”
小兵们到底还是小兵,还是安逸久了老不上战场的小兵,想海洲是个富庶地方,那宋主席出手也是异常阔绰,众人一阵犹豫后,抛弃了队友,莫名其妙地充当了孟庭静的临时手下。
“就是在这片地方,”小兵到地方后比划了一下,“从林子一直到这边大道上,想他们是从林子里窜出来劫道,然后双方就打了起来。”
孟庭静不再多说,一头便扎进了林子里。
林子里还残留着血迹,孟庭静提了长袍走了两步,又嫌长袍碍事,干脆将长袍卷了系在侧面,目光鹰一般地扫过林中痕迹,孟庭静一面察看,一面思索。
土匪求财而已,何必闹得两败俱伤?再说,既劫走了人,怎么不来勒索?留下具面目全非的尸首,分明就是冲着宋玉章来的!
孟庭静目光疾扫而过,“宋玉章应该还活着”的喜悦变得越来越微弱,他走了两步,仿若心有所感地心脏发起了疼,手掌按住一旁的树木撑着,举目皆是林叶,没有宋玉章的身影。
宋玉章昏迷了一夜,等到晨光亮起时依旧是没醒。
傅冕给他又重新包扎了腿上的伤口,取了温水,将消炎药还有退烧药捣碎了化在里头,像喂小婴儿一般一勺一勺地喂进宋玉章的嘴里,宋玉章有吞咽的反应,只是吞咽的时候两道长眉往眉心微蹙,是本能的怕苦。
傅冕搂着他,手掌抚去了他嘴角残余的药液,“怕苦?怕苦就早点醒。”
三个钟头之后,宋玉章醒了,只醒了一会儿,半睁开眼,含糊地叫了一声“阿冕”便又昏了过去。
傅冕怀疑他在耍花样,掐了他的脖子逼他说话,威胁要将小凤仙扔下船,宋玉章仍是没反应,他才半信半疑地放开了手。
命人熬了粥,傅冕给宋玉章胡乱喂了两口,又给他喂了药水,如此反复,宋玉章在夜间时终于才彻底醒了。
“我还以为我把你干死了。”
傅冕手指卷了他侧颊的一些头发,微笑道“没想到你这么不禁干。”
宋玉章醒了以后,便摆出了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脸上仍泛着一丝病态的红,除了间或咳嗽两声,就一点儿声都不出了。
傅冕放开了手指,手掌从毯子里伸了进去。
宋玉章躺在他的船舱内,除了毯子以外,没有任何蔽体的衣物。
傅冕抚摸着他,忽然道“你说,你会不会在上岸前就烧死了?”
宋玉章一言不发,只盯着不远处摇曳的油灯。
“你可千万别死。”
傅冕微低下头,在他颈下深吸了口气,宋玉章昏迷的时候,他为了替宋玉章身上降下热度,给宋玉章擦洗了一遍,什么都没有用,可宋玉章身上的味道却是更加好闻了。
“你死了,那戏子怎么办?我不养废物。”
宋玉章缓声道“你放过他,我可以随你处置。”
傅冕轻笑了笑,“可是竹青,你现在不就是随我处置吗?”
宋玉章扭过脸,面上神情仍旧很宁静淡然,“阿冕。”
傅冕淡笑道“你就是非要跟我对着干,我不让你叫,你偏要叫,我让你叫的时候,你又不肯出声了,看来你除了贱之外,还是个犟种。”
“那时,我的确觉得你很贱。”
傅冕面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笑得更深,“是吗?不过看现在,好像还是你贱得要更厉害一些,我原以为那会是对你的惩罚,没想到你享受得很,人都昏过去了,还一动一动地死咬着不放呢……”
“你这样刁蛮任性,自视甚高的二世祖竟然会半夜跑到我的房里求着我干你……”宋玉章平铺直叙地说道,傅冕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忽而伸手掐了宋玉章的脖子,宋玉章被迫地仰起了脸,在几近窒息般的疼痛中道,“……叫我很心疼。”
傅冕的掌心一下又松了力道。
宋玉章轻咳了两声,凝望着头上摇晃的舱顶,低声道“阿冕,我爱你,所以,我不要你。”
长久的静默在船舱中漫开,半晌,傅冕轻声道“你爱我,所以才不要我?”
“是。”
手掌从脖颈处移开,傅冕手捧了宋玉章的脸,四目相对,凤眸之中柔情闪烁,“真的是因为爱我?”
宋玉章缓缓道“是。”
傅冕面上露出柔软的神色,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低下头,轻靠在宋玉章的耳边,柔声道“竹青,你要是敢再对我说一次这样的鬼话,我就刨了你那婊子娘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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