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疑失踪的第三日，时日漫漫亦慢慢。他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也没有传来音讯，着实令人心焦。
这三日里，九荇时而帮乐酒整理浮玉院中的事宜，时而陪阿岫在山野间采山珍果子，时而听后纪说起他一路来所遇的凶险见闻。
至于蘼芜，自是以“保护”之名，一直不离九荇左右。
这一日，终于能闲下来，总算得些独处的时间。
蘼芜一大早便不见踪影，想来又是寻到了什么华美之物，急切去把玩观赏。
九荇倚在芙蕖别院的后院廊道上，手上剥着初秋微老的莲子，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荷塘上，神识却越飞越远，飘忽不定。
看似充实的三天，每一日醒来似乎便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帮手，但她心里明镜似的，明白这只是众人为宽慰她而做出的举动。
遥想上一次与江疑分别数日，还是在符剔山上。那时，天庭来使到访，江疑被召回月余，她也是这般失魂落魄，若非有引水种荷的意趣，当真不知道该如何熬过。
想到天庭来使，九荇手微微一顿，思绪也停在此处打转——此处与南庭仙洲的天黎城相距甚近，若是能去这天黎城中逛上一圈，兴许能探听到江疑的行踪。
九荇一抚掌，深以为自己的想法可行，决意要下山一趟。
“什么事这么开心？”蘼芜的声音自廊道房顶传来，不知已藏在那处多长时间了。
九荇冷哼一声，不欲与他计较，随口一句：“你倒是喜欢偷听。”
“你想下山。”蘼芜言之凿凿，不容反驳。
九荇暗中翻了一个白眼，对白狐“算人心”的天赋愈加抗拒。
蘼芜足尖一点，轻飘飘落地。
他着一身水蓝色长衫，肩上的银线走出数道精致秀气的山河纹，腰间与袖口皆以金玉锦带束住，整个人显得挺拔而精神。往日里随意挽起的乌发也改髻为束，有几缕不听话的头发随风落在他肩头，整个人一洗从前的柔美，英气十足。
九荇一怔，总算体会到说书人口中的“倾国倾城之貌”为何物了。无怪乎，常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至情至性之人。
蘼芜看到九荇的反应，喜上眉梢，提着衣衫下摆转了一圈：“好看吗？”
他眉眼一展，连荷塘中的粉荷都要逊色几分。
九荇微微一笑，算是默认。她将手一扬，一颗莲子飞向空中，眼看就要砸在蘼芜头上。
蘼芜的反应很快，微微抬头，将莲子稳稳接在口中。
九荇见状调侃：“不愧是与狼犬源起同宗的狐狸。”
蘼芜倒不介意，专心嚼了嚼，被未去的莲心苦得微微眯起眼，嘴里还夸着：“这个时节还能有这么清甜的莲子，着实难得。我记得你爱喝莲子汤吧？等傍晚日光弱了，我下水为你取几朵莲蓬，剥了莲子给你煨汤喝。”
“你怎知我爱喝莲子汤？”九荇状作嗤笑，实则心中一紧。她初到凉州时，江疑担心她水土不服，也是如此亲自寻了莲蓬、剥了莲子，吩咐沙棠将汤熬下。
“你这几日总早起躲在灶房熬莲子汤，熬好了，自己又不喝，全让阿岫和后纪喝了去，”蘼芜移开目光，耳根有些红，“我便寻思，你应是喜欢莲子汤的，只是因着什么缘由如此。”
一个人的举动，被另一个人看在眼中，放在心上，怎能不动容？
九荇偏就是别扭得很，嘴上也不饶人：“你的‘算人心’看不出是什么缘由吗？”
拒人于千里之外。
蘼芜轻轻“哼”一声，不再答话。
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过分了些，九荇便将话题往蘼芜喜欢的点上引：“你的新衣很好看。”
蘼芜也不上当了，只斜过眼来：“真的？”
九荇正色道：“真的。”
听到九荇笃定的回答，蘼芜嘴角明晃晃的笑意再也掩不住。他骄傲地一仰头，如获至宝。
九荇无奈地笑了笑，举步要走。
“你真的要下山去吗？” 蘼芜连忙跟上，“我陪你。”
“你不必陪我，我不会有出格的举动。”九荇婉拒。
她打心底里觉得，蘼芜跟着她，是担心她受了伤、损了运势，影响蘼芜修炼。
“我想去见识见识。”
“我想去添置几件新衣。”
“我的羽扇还押在城中。”
蘼芜寻了数个借口，铁了心想与九荇同行。
“你身上这件新衣也是上次用羽扇换的？”九荇好奇。
蘼芜摇摇头：“是城中有个婶娘夸我绝色，央我穿着这身衣衫在她的绸缎铺子门口站了半日招揽客人，后来便将这身衣衫赠予我了。”
九荇恍然大悟，长得好看果然也是个“长处”。
“那你是如何招揽客人的？”
“我站在那儿未说、未动，便有客人围着看、抢着买。”
九荇讶异，从初见她便知道蘼芜有一副好面孔，但却没想到这美貌还能这么用。若是今后要在城乡村野生活，经营一处生计，是不是也能让蘼芜来招揽客人？仿佛发现了不得了的敛财秘诀。
蘼芜落后九荇半步，故意将她所思点破：“你想得可真远，不过我乐意之至。但我不擅织布裁衣，可以改成粥店。”
她的耳根果然红了。
二人一路闲聊，行至芙蕖别院门口，远远便看到后纪站在门前。他面无表情地背手而立，若不是长得可爱，恐怕能与“凶神恶煞”媲美，若再长大些，旁人见了都要避让三分。
既都让蘼芜跟着了，九荇也不介意再多一个后纪，只与他们约法三章：敛了妖气、不可轻易施展法术、尽量不引人注意。
后纪此前邪气入体、灵气散逸，又被九荇以灵气误导，此刻身后还挂着一条尾巴，藏也藏不住，收也收不起。
蘼芜好奇地盯着看，又道：“世人皆传后氏一族属天狐，看来所言非虚。”
后纪毕竟还是个小孩，他尴尬地侧身，不让蘼芜继续瞧他的尾巴。
九荇想了想，择了几朵将枯的碧色荷叶别在后纪后腰上，遮住他收不回去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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