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娘将桌子一拍,厉声道:“你知道还跟他出去!你知不知道东厂是什么地方,那里面的太监各个心狠手辣,双手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他这样刻意接近你不知对你怀了怎样龌龊的心思!”

    “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我们自幼相识,我很清楚他是怎样的人。而且他对我好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兄妹之情,并不为别的。”沈云舒争辩道。

    “人都是变的,你怎知他现在对你不是虚情假意!”

    “姑娘,人的外表,性格,处世之道或许都会改变,可本性是不会变的。我们自幼相识,他跟姑娘一样的家里遭逢巨变,身不由己,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姑娘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赵大人,周嘉南是否真的是那样不堪的人,我相信赵大人也会给他一个公允。”沈云舒说罢把画轴放到桌子上道:“今日看到一幅好画,想着姑娘喜欢,就讨了来,姑娘要是看不上,就丢了吧。”

    沈云舒说完便提着灯笼离开了。

    梦娘一心怕沈云舒被人骗了好心相劝,可没想到她居然会百般维护这个宦官,一时气恼便把画轴随手扔了出去,差点扔到进来的兰姑。

    “怎么好端端的,又生气了。”兰姑说着捡起画轴,递给她道:“这可是云舒特地给你带回来的,你就这么扔了?”

    梦娘冷声道:“不知是那个东厂太监从哪弄来哄骗她的,我才不要。”

    “你呀,何必跟东西过不去,东厂那些阉人可有的是好东西。”说着故意当着梦娘的面饶有兴致的展开,画卷映入眼帘不由得赞叹道:“真是一副好画,倒有七分沈周的意思。”说着翻过去给梦娘看,梦娘一肚子气,便把画轴从面前拨开道:“姑姑,我没心情看这个,你要喜欢你就拿走吧,我看着就来气。”

    兰姑把画轴收到自己面前,劝道:“要我说,云舒那丫头看着呆,心里聪明着呢。而且人家东厂的人图她什么,一个没权没势的小丫头,那个周公公我也见过,就他那个品貌,要是想吃对食,宫里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小宫女投怀送抱,还用得着着费尽心思讨好咱们这个没长大的半大丫头?你呀,还是放宽心吧。”

    眼瞧着梦娘不说话,便知道主仆二人倔到一处去了,便道:“得了,你俩的事我可管不了,这画我还是给你挂上吧,要不明个你俩又好了,还不又得硬生生的要回来。”

    兰姑将画轴挂在墙上的时候,忽然瞥见卷尾的江辰二字,手一抖,画轴落地。

    “怎么了姑姑?”梦娘说话间已经走过来了。

    “没事,手抖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兰姑说罢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快步离开了。梦娘的视线落在卷尾的江辰二字,想着兰姑方才的失态,不由得疑惑这个人跟兰姑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边沈云舒在梦娘那惹了一肚子气,回到房里,雪心又接着教育她,她听的心烦就盖上被子装睡。雪心也生气了,索性拿着刺绣去找佩儿了。

    过了一刻钟,门开了,沈云舒以为是雪心回来了,干脆把自己整个蒙在被里。忽然被子被整个掀开,沈云舒猛地坐起来看见是兰姑,没好气道:“姑姑,你也是来教训我的吗?”

    兰姑就势在她旁边坐下,笑着拍了拍她的背,“我教训你干嘛?那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就行了,我且问你那副画是哪来的?”

    “别人送的。”沈云舒随口答道。

    兰姑追问道:“谁送的?”

    “那上面不是写了吗,江辰啊!”

    “你见过江辰了?”

    沈云舒迷迷糊糊的点点头,兰姑抓着沈云舒肩膀,有些激动道:“你给姑姑说说,江辰长什么样子?”

    “高高的,瘦瘦的,挺好看的。”沈云舒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一脸好奇的盯着兰姑问道:“姑姑,你打听他干嘛?你认识他?”

    “不认识。”兰姑收起了那副有些激动的样子又恢复了平静。

    沈云舒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兰姑忙追问道:“还有呢?”

    “既然不认识,我为何要跟姑姑说?”

    “哎呀,好了好了。你这丫头跟谁学的,怎么现在一肚子心眼。”兰姑说着戳了戳沈云舒的头,继续道:“实话跟你说吧,他其实是我一个好姐妹的儿子,他小时候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我还经常抱他呢。后来我家出了事情,跟他们家也就没了联系。天各一方的,也再没见过。直到几个月前,我听说他中了解元,要来京城参加今年的春闱,便知他出息了。姑姑我这辈子无儿无女,她娘跟我亲姐妹一样,虽说这么多年没见,可在我心里他跟我的亲侄儿是一样的。如今你既然见了他,还跟他做了朋友,你同我多说说他,让我也替他娘欢喜欢喜。”

    “他是个很厉害的人,诗词书画无一不精,为人也是豪迈疏朗。”沈云舒忽然抓住兰姑的手兴奋道:“对了姑姑,他给了我客栈的地址,你可以自己去看看他,岂不比干听我说来的实在?”

    兰姑的眼里是一闪而过的失落。摇头道:“不必了,自我入教坊司,就跟他们家断了联系,人家要蟾宫折桂了我这时候凑上去,岂不显得我有意攀附人家。更何况就算他不这样想,他是读书人,有我这样的亲故,于他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沈云舒心里不免有些酸涩,兰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让沈云舒等她一会,片刻后她将那件襕衫拿给她,“云舒,这是我给他缝的,你帮我送给他,就当是我这个做姨娘的一片心意,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的身份,也不要让他知道你是教坊司的人。”

    沈云舒点点头,摸了摸领口绣的兰花,这样好的刺绣,这样用心的礼物,只因为世俗的偏见,长辈都不能亲手将它送给晚辈。

    过了几天,沈云舒得了空,便按照纸条所写去了江辰住的客栈,倒是个十分雅致的地方,一看就很贵。掌柜带沈云舒上了楼去叫门,开门的是李经年,他看见沈云舒惊喜道:“沈姑娘,你怎么来了?”

    “江辰在吗?”

    “在!子深,沈姑娘来了!”李经年说着将沈云舒迎进屋内。

    江辰今日没有穿襕衫,只穿了一件天青色的棉布长袍,头发用一根青色发带束在脑后,左手拿了一本淮南子,右手提着一壶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看见沈云舒笑道:“云舒,快坐!”

    沈云舒找了个凳子坐下,笑道:“江公子,你可真不像要科考的人,现在不赶紧看些什么四书五经这种应试的书,还在这里看闲书,就当真这么笃定状元非你莫属?”

    江辰指了指脑子,“四书五经都在这了,融会贯通。”

    “江兄六七岁就熟读四书五经了,何需临时抱佛脚。”李经年一脸自豪的说道。

    “你要是今年没中状元,我非得天天来嘲笑你不可!”沈云舒揶揄道。

    江辰把书一合,胸有成竹,“好啊,不过你肯定没有这个机会了。”

    “既如此,高中了你可得大摆筵席了。”

    “那是自然,到时候叫上周兄,我们四个不醉不归。”江辰笑道。

    沈云舒把襕衫递给他道:“对了,差点忘了正事,这是有人托我送给你的。”

    江辰接过襕衫,思及自己在京城并无亲故,疑惑道:“这是谁送的?”

    “她说她是你母亲的好友,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这个就当是她提前预祝你蟾宫折桂。”

    “既然是故人,为何不亲自交给我?”

    “她现在过的不好,不想让你见到。”

    江辰接过衣服,有些感慨道:“我六岁的时候,我娘就去了,我其实都不大记得我娘的样子了,若能见到这位故人,真想当面问问我母亲长什么样子。”说完又洒脱的笑了笑,“罢了,她既然不愿意相见,也不能强求,劳烦你替我谢谢她。”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又有人敲门,原来是京城什么刘公子递的帖子,邀请他们去赴诗会。

    沈云舒看着拜帖歪着头道:“会试在即,你们还有心情赴宴,就这么胸有成竹?”

    “子深自然胸有成竹,至于我,除了赴宴我可一直都在背书,不曾荒废的。”李经年一脸认真的拿着一本皱皱巴巴的孟子为自己辩解道。

    沈云舒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笑道:“好了好了,我逗你的。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祝二位都能榜上有名。”

    二月十二日,礼部会试结束,沈云舒本想去恭喜一下江辰和李经年,偏偏那几日,梦娘的客人都点她外出赴宴,每天城东城西的跑,实在腾不开。直到二月十八,终于得了空,她带了糕点去江辰他们住的客栈,还未到门口,便看见一队锦衣卫冲了进去。她连忙躲在街角,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过了约莫一刻钟,锦衣卫从里面带走了一大堆东西,还带走了两个人。她看的清清楚楚,正是江辰和李经年。

    待到锦衣卫都离开了,她才去客栈问掌柜;“掌柜的,刚刚锦衣卫为什么会来?”

    “哎呦,快别提了,锦衣卫说刚才两个考生是科考舞弊,这不来连人带东西都带回北镇抚司了。你说这江公子才高八斗的,这李公子又出手阔绰,怎么也干起这舞弊的事了?我这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还能被锦衣卫搜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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