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别院里早就熄了灯。
庭院幽深,月影摇晃。
一道纤细的身影半跪在角落黑暗处,几点星火溢出,犹如明灯指引。
大公子凝视了片刻,撩起衣摆,大步走了过去,同时喝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听见动静,慌忙转过身,像是没想到会有人出现在这里,手忙脚乱地遮掩着什么。
大公子微微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
少年披麻戴孝,黑发散乱了下来,衬得楚楚可怜。
不知是在这里祭奠着什么人,纸钱静静燃烧着,火光飘散,照映在少年眉间,更是精致柔弱。
大公子的脚步一顿,问:“你是谁?”
江离连忙站了起来,攥紧了衣袖,声音微弱:“我、我丈夫是沈家人。”
大公子扫了一眼地上的纸钱,轻轻踹了一脚:“那你在这里祭奠谁?”
江离被吓了一跳,小脸苍白:“我在祭奠亡夫。”他抬起眼皮,眼尾湿润,声音越来越微弱,“我知道这不合沈家的规矩,还请公子不要说出去……”
大公子的目光深了下来。
因为从小的经历,他一直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是……他偏爱他人夫,还要是那种丧夫新寡。
其他的,没有那种韵味。
如今面前这个小寡夫,正巧合了他的胃口。
身材纤弱,眉目精致,包裹在白布麻衣中,还带了一丝坚贞不屈的味道。
这般模样,更让人想要尝尝味道。
大公子的目光如鹰一般贪婪锐利,意味深长地说:“我就是沈家的规矩。”
江离似乎不懂这话的意思,还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
落在大公子的眼中,这就如同是一只白生生的羔羊,等着任人宰割。上前一步,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离感受到了侵-略的目光,不适地别过了脸:“江离。”
这么一动,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一块白皙的皮肤,如玉色一般,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大公子的手心发痒,想要将这一截白玉掌控在手中,仔细把玩观赏。他没有压抑自己的想法,伸手捉了过去。
可不料,江离往后一步,侧身躲开,声音微微发颤:“公子……你想要做什么?”
大公子落了个空,只蹭到了一缕发丝,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香气。
抬手深深一嗅,他笑了起来,故意逗弄道:“你猜我要做什么?”
江离摇头:“我、我不知道。”
可看那惊慌害怕的动作,显然是知道的。
大公子的笑意越发地深刻,步步逼近:“既然不知道,那你又在害怕什么?”
江离说不出话了,想要后退,可在慌乱之下更容易出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眼看着逃不开了,他仰起头:“公子,我亡夫尸骨未寒……”
大公子:“一个死人,你管他做什么?跟了我,保管你以后不愁吃穿。”
江离拼命摇头,小声抽泣:“不、不要……公子,请您饶过我……”
大公子也不着急。
一个小寡夫,既然到了沈家,难道还能逃出去不成?
他恶劣地撩拨着:“你对一个死人这么深情,他有什么好的?能满足你吗?”
江离瞪圆了眼睛,似乎是没想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大公子能问出这么狂野的话来。
大公子:“能吗?”
江离死死咬住了下唇,不说话。
大公子追问:“晚上会梦到你的亡夫吗?嗯?”
江离忍无可忍:“别、别说了!”他颤声道,“亡夫尸骨未寒,说不定正就在看着你!”
大公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跟从仙师寻仙问道,自诩仙门中人,自然不信这种神鬼之说。
现在听到小寡夫的话,还故意道:“真的吗?那你让他出来见见我,看看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他低头,阴影将少年笼罩了起来,“他要是再不出来,那我就要不客气了。”
一直在旁听的沈霁云:“……”
大公子伸手捉向了江离,就在即将碰到少年的时候,一股冷风突地迎面吹来。
一柄长剑无声地横在了两人中间。
剑刃包裹在暗沉的剑鞘内,隔着剑鞘,却还能让人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大公子汗毛直立,牙齿咯咯作响。
他想高声质问,又想搬出仙师的名号。
可死亡的恐惧驱使着他,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道冷声在耳边炸开:“滚。”
大公子血气翻涌,那些暧昧的念头顿时消失无踪,他面色苍白,连滚带爬地跑了。
院落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江离缓缓睁眼,侧过了头。
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倒是……有些懊恼。
他的计划被打乱了。
而打乱这一切的不速之客,正是白日里出现在别院的白衣人。
江离磨了磨后槽牙,暗自瞪了白衣人一眼。
白衣人似有所感,望了过来。
江离反应很快,不过一眨眼间,就换了一副神情,低低抽泣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若不是公子,我真的不知会发生什么……”
江离表演了半天,没想到那人没有一点反应。
悄悄瞥了一眼过去,只见白衣人面容冷峻,眉心微微拧起,看起来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心中生起了些许的不安,低眉顺眼地说完了后面的台词:“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江离转身就要走。
迈出一步,白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冽,如同金石碰撞,铮铮作响:“留步。”
江离一顿。
沈霁云望着少年的背影,语气里不含任何感情:“离开这里。”
江离抿了抿唇角,犹豫道:“我也知道得罪了沈家大公子,可是如今我夫君去世,又家无恒财,无依无靠……除了沈家,真的没地方去了。”
三言两语间,一个无依无靠又软弱可欺的小寡夫就跃然而纸上。
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人,见到这一幕,也会心生怜悯。
就连沈霁云也不例外——不过,前提是小寡夫那早亡的夫君不是他。
沈霁云无动于衷,听江离说完后,方才出声:“你初来乍到,为何一见面,就知那人是沈家大公子?”
江离脸色一僵,有些不自然地说:“我听小厮说的……”
沈霁云眉梢一动,显然是不相信这番话。
月色冷清。
隔着一段距离,江离遥遥回望。
他总觉得这个白衣人有些奇怪,好似自己身上的所有伪装都被看穿了。
“多谢公子,我先走了……”
江离低垂着头,匆匆离去。
身影消失在了门后,随后“砰”得一声,房门紧紧关上,将一切的窥视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沈霁云凝视了片刻,缓缓挪开了视线,落在了地上的火盆。
火盆里的纸钱没有燃尽,还在冒着火光。
长袖一拂。
火光摇晃了一下,一层薄冰缓缓凝结,最终“呲”得一下,只余下一缕青烟。
沈霁云垂手而立,指尖一捻,看着落下的一点灰烬,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江离来沈家要做什么?
深夜出来,就是为了撞见沈家的大公子?
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不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沈霁云修无情道。
一向断情绝欲,无欲无求。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无法让他失态。
可偏偏在江离这里,已经三番两次扰乱心弦了。
沈霁云闭了闭眼,心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又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
就让他看看,江离到底要做什么。
……
一夜无话。
晨曦微晓,院落外面就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最近沈家有两家大事。
一是沈家老太爷大寿,二是出去修仙的大公子回来祝寿。
双喜临门,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准备着两日后的寿宴。
江离推开窗,往外看去。
越过白墙青瓦,远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丫鬟小厮捧着东西匆匆走过,忙碌不停。
江离靠在窗沿,眼睫轻轻一闪,将一切都收入眼中。
昨天晚上那个法子,能用一次不能用第二次。
要是他再主动出现在沈家大公子面前,就太过于刻意了,容易让人怀疑。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等。
江离关上了窗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静静地等待着。
一直都暮色四合,院落里终于有了动静。
昨天带他过来的小厮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像是在做贼一般,脸上十分心虚。
在看见江离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江离问:“有事吗?”
小厮:“最近咱们家在准备寿宴,人手不足,你过来帮忙。”
江离一听,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他没有不戳穿,也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吞吞吐吐:“我这样的人,可以帮忙吗?”
小厮扫过发间一抹白:“不碍事的,就打打下手,你来不来?”
江离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小厮:“你跟我来。”
江离跟着小厮的脚步,走出了别院,又穿过了一片竹林,逐渐走向了沈家主宅。
小路蜿蜒曲折。
越往里走,就越偏僻。
江离目光一闪。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不过……
他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不见白衣人的身影。
希望这次白衣人不要再出来捣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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