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商隽迟曾发下宏愿:一要将息年衡逐出枢机库;二要除掉唐钊勤。如今看来,这两个愿望都已实现了。以往成功的经验告诉商隽迟,一定要把握机会,果断出手,机会稍纵即逝,千万不要犹豫……

    于是,商隽迟毫不犹豫的推开了房门,正趴在窗台边看月亮的谭夙懒得看他一眼,似乎还在为他之前的莽撞行为生闷气。

    今晚是安顿的两人一间客房,谭夙并没有发挥自己在玄元神宗的超然地位,要求被区别对待,他自动自发的在分房间时要求和商隽迟一间,还美其名曰:“你不是要看着我吗?我就如你所愿便是。”

    当时沈挽旭和蒋盛耘对此都颇有微词,沈挽旭更是主动要求和谭夙换个房间,但被战恺以:“不要小看我们小师弟!”和连郁的:“我枢机库弟子就该如此当仁不让!”一起用不容置喙的态度将他劝退。

    “小谭郎君,你这样为月色沉醉,反正也是睡不着了,何不与我……”

    不等商隽迟把话说完,谭夙已做完了关窗,回床,躺好,盖被等一系列动作,真可谓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商隽迟貌似看不懂人家的意图:“小谭郎君,所以你是专心想和我说话,连月亮也顾不得看一看了?”

    谭夙闷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又发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你竟是一点也不困吗?”

    还有七天,按照行程,还有七天可以抵达不盈谷,所以,蒋盛萱会按耐不住的对自己说那些话,所以,自己也会按耐不住的想和近在咫尺的他多亲近一下,因为,只有七天……

    “七天过后,你会留在不盈谷和我们一同观礼吗?”

    商隽迟问出这个问题后,谭夙等了片刻才回答:“不会。”那时候,人多眼杂,与其被那些人围着堵着,不能好好待在他身边,不如恢复从前的状态,至少不会因为去周旋旁人而冷待了自家的红儿。

    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样,这样的相处,只剩下七天。

    商隽迟翻身躺在床上,侧了侧身,单手支着后脑勺,便谭夙那边笑道:“正邪联姻兹事体大,连小谭郎君也被推出来给我们护驾,实在是劳民伤财,兴师动众啊,按我说,其实何须如此麻烦,不是只有药王庄嫁到不盈谷才叫正邪联姻,你玄元神宗……”

    谭夙猜得到他下面说得准不是什么好话,立马截断他的话:“好好睡你的觉,不要把歪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他居然要接茬,商隽迟一下来了兴致:“正经问你,为什么不要?”

    这孩子,哪来这么多问题!谭夙撇撇嘴道:“那我也同样正经问你,若换做是你,你枢机库掌印之子,你娶一个邪道妖人,不就也是名正言顺的正邪联姻,你怎么不肯自己来牺牲一下?”

    商隽迟心想,我要是牺牲了,你怎么办!你这么多年的付出不就打水漂了!若非我对你有情有义,自是一往无前的去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可如今心里想着还欠了你的恩情没有偿还,在尚未毁掉云霄宫之前,我应当要贪生怕死的好好周全自己,他日云霄宫不再能将你掣肘,我便会一往无前去死得干干净净,再也不给谁添乱。

    心里掂量了一下应该如何回答才能讨他欢心,片刻后,商隽迟道:“我自是有着为大义去牺牲的觉悟,毕竟来自名门正派,思想境界上应该达到这样的高度。只是,师父对我的恩情无以为报,我断不能盲目的自我牺牲,枉顾了师父的意愿。”

    谭夙听得嗤笑一声:“什么叫无以为报,你是上赶着要以身相许吧?”

    商隽迟猜他说了这话时脸红得不行,果然,他话音一落,便翻身背对着自己了。如此深的夜,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又没有点盏灯,自己如何能将他脸红的模样看见!他何苦这么害羞!

    商隽迟心里笑着,嘴上沉稳道:“以身相许,我没有这个资格。”是啊,他是永寿天年,而自己呢,真的是没几天好活了……

    谭夙道:“你都没有尝试过,打什么退堂鼓呢?”说完,他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看这样子,他是已经害羞得不行了。

    因为他这样认真对待着自己说的话,商隽迟也认真道:“比起以身相许,或许我更应当做的是以身相殉,若有朝一日……”

    这孩子又要说傻话了!被子里的谭夙缩成一团,因为太害羞了,瓮声瓮气道:“说什么胡话,快睡吧!”

    “听你的。”商隽迟回了他一声,便也翻身睡下了。

    接下来还有七天行程即到不盈谷的门口,若是蒋盛萱要有什么动作,必然是在这七天之内……商隽迟原以为,她会在两三天后开始动作,憋个出大招,让人防不胜防,哪知道……

    子时靠后,正是人们睡得最踏实的时候,突然,一声女子的惊叫划破长夜的寂静:“来人啊,有歹人上门劫人了!”

    商隽迟揉着眼睛翻身坐起,正要提剑出去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却见谭夙一个箭步奔上前来,顺理成章的将他往床上一推,就像在安抚自家从睡梦中惊醒的孩子一般,柔声道:“你接着睡你的,外面的事,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这里是玄元神宗的地盘,我看谁敢这么猖狂!”

    说着,他掌风一推,便越窗而出,身姿轻灵,行云流水。

    商隽迟扒拉了一把身上的被子,闭上眼睛寻思了片刻,这才晃晃悠悠地出门去看到底发生何事。

    不出所料,来人是冲着女眷所在的方位下手的,唐钊钊向赶来的众人简单描述了当时的情况,说是在那歹人路过房门时她与向娉茵二人便双双持剑跃出,只可惜来人身手了得,即便她二人联手御敌,依旧拿不住对方,好在大家被她们的呼救声惊醒,及时赶来救人,吓走了对方的……

    蒋盛耘本打算推开隔壁房门看看自家妹妹怎么就没个动静,向娉茵说自己已经进入蒋盛萱的房间查看过,她或因不胜酒力如今还在沉睡中,并未被惊醒。

    “以一己之力同时挑战正邪两道,来人实可谓大胆至极!”作为最后一个来到现场的相关人员,商隽迟一边登场,一边对众人发表观点。

    “你倒是睡得挺沉,也不怕自己睡到半夜被人家卖了!”沈挽旭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什么同时挑战正邪两道,不就是来了个小毛贼,更没准是个家贼……”

    被沈挽旭隐射到的雅风堂堂主,立马看向谭夙:“公子,是属下无能,但这家贼一说……”

    谭夙微微扬手:“你可以退下了。”

    “是。”

    沈挽旭不依不饶的挡住人家去路:“做贼心虚是吧?溜得如此之快……”

    商隽迟出手,将那堂主放行。眼看沈挽旭要追着人家去,商隽迟道:“少门主,长歌山的二位高徒联手,我都未必是她们对手,你觉得……”

    “这么说来,你觉得他雅风堂的全是酒囊饭袋,唯一有可能是那个贼的,只有……”沈挽旭话到这里,目光往谭夙一飘,“我们送嫁一行都是自己人,唯有他一人是新来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商隽迟道:“听你这一分析,我觉得更有可能是我,毕竟,我是出现在这里最迟的那个。”

    沈挽旭当即否认了这个说法:“怎么可能是你,你这样做,有何益处?”

    商隽迟道:“那又怎么可能是他?小谭郎君和我共在一个屋檐下,他若是出去干坏事,我如何能不知晓!”

    蒋盛耘分别看他二人一眼:“好了,事已至此,你们今晚是打算吵过去了?”

    连郁也劝导:“捕风捉影的事,何须争辩,如今没有将来人擒住,自是口说无凭。这样好了,今晚就由我和连郁守夜,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去吧。”

    战恺点头应和:“是啊,今晚若还有那不怕死的敢闯上门来,定叫他知道小爷的厉害!”

    谭夙正想开口,打算说这事何须他们担待,自己便在此地设下刑天阵,定叫对方有来无回!这时,却被商隽迟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小谭郎君,有话我们回屋里去说……”说着他打了哈欠,“我是真的挺困了……”

    谭夙心知自己一旦开口,定又惹人非议,免不得再是一番言语交锋……

    “嗯……”

    他便什么也没再说的任由商隽迟将自己拖走,也不管身后有谁在说长道短,愤愤不平。回到房间后,他对商隽迟道:“今晚之事,与我玄元神宗无关。”

    商隽迟嬉皮笑脸道:“有关也没什么。”

    被他一个森森的目光凝过来,商隽迟立即改口:“我开个玩笑,当然与你无关。”

    “让你两位师兄回房歇息就好,适才我已设下阵法,引堂内兵刃作辅,若对方还敢来犯,定叫其受万箭穿心之苦……”说完他特意看了看商隽迟,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反应。

    商隽迟下意识道:“别……”别摆出那么大的阵势,费力不讨好。却见谭夙低头一笑,这是个带着讥诮的笑。

    商隽迟感觉情形不对,立即改口:“你当我两位师兄傻呀?他们才不会真的守夜,还不是见大家各自关好房门,他们也关门睡大觉了。”

    这不是谭夙想听的话,既然他不说,只好由谭夙自己开口:“你是担心谁被万箭穿心吗?”

    哎,他怎么就是过不了息年衡这个坎啊!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商隽迟立马道:“不是,没有,我担心这个做什么!”

    谭夙冷哼:“你否认得太快了,由此可见,这并非你诚心的回答。”

    天地良心,莫非我慢半拍再回答才对吗?你到时候还不是要说,你犹豫这么久,到底是在隐瞒什么!

    商隽迟叹了口气:“那长歌山二位高徒的回答未必是真,当真经她二人联手御敌,对方还能全身而退吗?那对方会是个怎样厉害的高手!”

    他这句话,稍微转移了一下谭夙的注意力:“你不相信她们?”

    “我为什么要相信她们?”商隽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出门在外,有点防人之心,没什么不好。”

    “那你的两位师兄呢?”

    “我相信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就将我给害了,毕竟那样做对他们毫无好处。”换言之,也就是没有太深刻的信任感可言了。

    是啊,虽然同为枢机库弟子,但商隽迟是被师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拉扯大的,如何能对枢机库其他师兄生出肝胆相照,情同手足的情义来!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谭夙在心里酝酿了一阵,而后才问:“那……你师父呢?”

    商隽迟心想,我当然相信你不会伤我性命,因为你一旦心血来潮这样做了,转念想通了又得不惜工本将我救回来,你又不是脑子不好使,这样反复无常的折腾,不是你自己为难自己吗?

    “我师父如何能与常人相提并论。”还是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吧,他怎么高兴怎么想。万一自己回答太果断或是太犹豫,指不定他又怎样的胡思乱想。

    “这样啊……”那你到底信不信我!

    为了不让对方太过深陷于毫无意义的纠结中,商隽迟主动把话拉回正题:“小谭郎君,兴许你已经发现了,我们送嫁一行人,遇上的种种问题,最棘手的从来不是来自于外部,而是来自内部……”

    “什么意思?”因他故意扯开话题,谭夙心里不舒服,语气也不太友善。

    商隽迟知道他在气什么,是很有耐心的在哄他:“准新娘,她明白自己有非嫁不可的理由,可是她并不想嫁到不盈谷去。”

    “为什么不想?”屈从于父母之命的世家千金比比皆是,你不是也因为父母之命才拜入我门下的……呃,你也是被逼无奈,毫不情愿的吧……

    眼看他的神情越发透着哀怨,商隽迟忍住笑意,故作淡定道:“因为你以为会被你万箭穿心的那个,或许才是我们准新娘属意的人。”

    谭夙咬了咬唇:“既然如此,那她非嫁旁人不可的理由是什么?”

    “她的兄长,我的六师兄,嫉妒之心,人皆有之,可一旦被嫉妒之心所控制,小谭郎君,你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事吗?”

    当年,若非蒋盛耘受嫉妒之心所控,自以为在幕后推波助澜,自己的两个宏愿,又如何能实现得那样顺利。

    谭夙感觉自己被他含沙射影了,一时更加阴郁:“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相信你。”之前这持之以恒的一问一答,也就是为了让他听见这句他想听的话。

    这孩子,还真是越发伶俐了,竟敢给自己下套!尽管心中有些恼意,谭夙却不想隐藏自己脸上的笑意:“为什么?”

    看见他笑了,商隽迟也就放心了:“小谭郎君,困倦袭人,不胜疲惫,区区在下,就不陪你彻夜长谈了。”

    看着他翻身背对自己,谭夙腼腆地应了一声:“嗯……”

    心中一个声音正在提醒着自己,到底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就算他敢说是因为看重你,在意你,莫非你还能当真不成!哪怕他确实偏好于你这幅皮囊,乐意将你多看两眼,与你多说两句,那也就是他少年人心性不稳,贪新厌旧,找人解闷,你如何就敢犯了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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